学贯中西，情系莎学：闽籍学者、翻译家林同济

王丽

摘要：林同济不仅是学贯中西的著名学者、翻译家，同时也是国内外有影响力的莎士比亚专家。他一生情系莎学，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凭借自身深厚的中西语言功底和精湛的莎学造诣，潜心投入莎剧的校勘、翻译、研究以及新中国莎学的普及和建设，完成译作《丹麦王子哈姆雷的悲剧》，为新中国薄弱的莎学研究做了许多札实的基础建设工作。

关键词：林同济；战国策派；莎学；《丹麦王子哈姆雷的悲剧》；爱国情怀

一、生平介绍

林同济（1906-1980），福建福州人，笔名耕青、独及、望沧等，一生治学严谨，学贯中西，涉猎颇广。他是著名的“通才”型学者，专长于政治学、史学与东西方思想文化比较研究，同时也是国内外有影响力的莎士比亚专家、翻译家。

林同济于1906年出生在福建福州的一个士大夫家庭，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国学功底深厚。他于16岁毕业于北京崇德中学，后考入清华学校高等科。1926年，林同济赴美留学，在密歇根大学攻读国际关系和西方文学史，并于1928年获得学士学位。1930年，林同济获得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硕士学位。同年，他发表《日本对东三省的铁路侵略》一书，以中文和英文两种语言、用大量的资料揭露日本的侵华企图和野心。1930年至1932年在美国数所高校任教并讲授中国文化史。1934年获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为《日本在东北的扩张》。同年回国，先后在南开大学、西南联大和复旦大学任教。抗日战争时期，作为“战国策派”的主将，他曾与雷海宗等人创办《战国策》杂志。“战国策派”是抗日战争时期在西南大后方形成的一个有影响的知识分子派别，他们认为应该通过文化重建为国民培植强烈的“民族意识”，增强民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宣扬“抗战到底”。1948年，林同济在上海创办“海光西方思想图书馆”。

新中国成立以后，林同济出任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开设英国戏剧、莎士比亚读评、英美小说、英国文学史、翻译理论等课程。1958年，他被打成“右派”，文革期间亦遭到迫害。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林同济潜心投入莎剧的校勘、翻译、研究以及新中国莎学的普及和建设，完成译作《丹麦王子哈姆雷的悲剧》。1963年，林同济 完成英文论文"Sullied” Is the Word：A Note in Hamlet Criticism，该文对深入理解《哈姆雷特》具有重要意义。1979年“右派”身份得以平反后，继续在复旦大学外文系任教。1980年8月，林同济作为新中国参加国际莎学会议的第一位学者，应邀赴英国参加了第19届国际莎士比亚会议。后又旋即赴美交流讲学，让世界有机会了解中国在莎士比亚研究方面取得的成果。赴美期间因操劳过度，心脏病突发，于1980年11 月 20日病逝于加利福尼亞大学。

二、五十年代后期开始，林同济的研究兴趣集注于莎士比亚校勘方面

20世纪50年代，国内社会政治环境发生改变，林同济被打为“右派”，后又在文革中屡屡受到批斗，他逐渐中止了政治学和文化史方面的研究，转而研究莎士比亚戏剧。尽管身心受创，加之研究条件有限，林同济凭借自身深厚的中西语言功底和精湛的莎学造诣，潜心投入莎剧的校勘、翻译和普及，为新中国薄弱的莎学研究做了许多札实的基础建设工作。

1963年，林同济完成英文论文“Sullied” Is the Word：A Note in Hamlet Criticism（《Sullied之辨---- <哈姆雷特>一词管窥》（张韧弦译）），该文材料翔实，论述周密，是中国莎士比亚研究中从英语语言方面研究哈姆雷特不多的几篇论文之一。可惜，由于当时林同济是“右派”分子，该论文无法投给国际莎学界最重要的期刊《莎士比亚季刊》，直到1980年才在《外国语》第1期上得以发表。针对两个英文版本中王子Hamlet独白中涉及的“solid flesh（坚实的肉体）”还是“sullied flesh（被玷污的肉体）”之争，他从莎士比亚的语言习惯、剧情发展及莎士比亚全部著作中有关flesh一词用法的各种可能延伸的含义等三个方面作了剖析论证，对近百年来围绕这个词所产生的争论作出了自己的精辟的评述。（赵守垠，1981：89）

林同济认为，既然《哈姆雷特》的整个基调是肉体的易逝，那么“solid flesh（坚实的肉体）” 这一概念不符合莎士比亚的思想。他认为，对莎士比亚 “和他的同时代人来说，flesh几乎和frailty同义，而且毫无例外地和脆弱空虚的事物、容易腐朽的东西相联系，这个词怎么会用来褒义地指称‘坚实的东西呢？ 让哈姆雷特在台上绝望地哀叹他无法死去，仅仅是因为他的肉体‘太坚实了--- 如果不是异端学说的暗示的话，这不等于让王子说一通伊丽莎白时代的观众听不懂的胡话吗？ ……从剧本的主题出发，肉体的脆弱、生命和其他事物的易朽和腐败显然是独白的中心思想。”（林同济，2004：223）他认为，“flesh作为凡躯实际上构成了贯穿整部悲剧的一个叠句---从死亡的普遍性和泥土塑成的生命到郁利克的骷髅和恺撒化成的泥土，‘坚实的肉体这个观念和意向似乎完全是个怪胎，在剧本中找不到任何根据”。（林同济，2004：223）

关于“solid flesh”或“sullied flesh” 这一绵亘百年的文字上的争论直接涉及莎士比亚主要戏剧人物的人生观和思想感情，所以它实际上是一篇关联到正确把握莎士比亚思想与艺术的有价值的论文。正因如此，这篇文章在1980年发表后引起了国内外莎学界的普遍注意，英、美、日、德等国的莎学专家与莎学机构均称赞它是一篇很有意义的严肃认真的论文。（赵守垠，1981：89）亨丁顿图书馆（英美近五十年来主要的莎士比亚学者都在这里工作过）的詹姆士·索普先生说，持 “坚实的肉体” 观点的一派在失势，而同意 “被玷污的肉体” 的学者越来越多。（朱世达，1985：114）

三、潜心莎学研究，探索适合中国舞台演出的莎剧翻译，不遗余力推进新中国莎学建设

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复旦大学外文系任教期间，林同濟开设了英国戏剧和莎士比亚评读等课程。在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教授研究西方政治思想已成非分之想，同济转而教莎士比亚，这倒符合他诗人的品位和才情，很快他开始翻译《哈姆雷特》和《麦克白》”（林同奇2004：352）林同济一面忍受着沉重的政治压力，一面潜心精读莎士比亚名剧Hamlet剧本和有关莎评史料，以其学贯中西的深湛语言功底和莎学造诣投身于翻译之中，并完成译作《丹麦王子哈姆雷的悲剧》。

林同济认为，Hamlet原本就是莎士比亚为了戏剧演出而创作的，因此他的译文更加富于诗趣和节奏感，把他的译作搬上舞台，台词朗朗上口，易于中国读者和观众欣赏和喜爱。他尝试 “将中国传统戏剧中的口语成分融入他的翻译之中，使译本更对中国观众的胃口。这当然增加了翻译的难度。但他设法说服了中国最优秀的莎剧导演黄佐临和当时最著名的电影演员之一孙道临同他合作，携手把他翻译的 《哈姆雷特》 搬上舞台。但命运又一次发生了逆转。反右运动开始了。同济的梦想也又一次被击碎了”。（许纪霖、李琼，2004：352）

林同济还特别重视莎剧演出、普及以及新中国的莎学基础建设。他认为，“莎学早已成为连结阅读、欣赏、教学、评论、翻译、演出以及文献考证诸方面的一门综合性学科，它已超出书斋课堂范围，日益成为人们文化生活和文学素养的组成部分。”（赵守垠，1981：90）即使在极左思潮横行的年代，林同济为讲授和研究莎士比亚挨批数十次，但他钟情于莎士比亚的痴心丝毫没有改变，他认为莎士比亚作品的研究和演出水平，标志着一个国家对世界文化的理解和尊重的高度，而且这样的研究和演出，在国际上的影响和作用，往往是超出文艺的范围的。（孙道临，2004：327）有感于当时中国莎学研究基础薄弱、资料匮乏，林同济晚年积极为上海筹建莎士比亚图书馆而努力奔走。

四、20世纪80年代，林同济向国际莎学界介绍中国在莎学研究上的成果

1980年8月，作为新中国参加国际莎学会议的第一位学者，林同济应英国伯明翰大学莎士比亚学院之邀访问英国，并参加了第19届国际莎士比亚会议。会议讨论的主题为 “莎士比亚关于人物塑造的方法”。闭幕会上，林同济赋诗一首：“独握灵光镜，摄来万像真。自然无碍趣，四海一家亲。尚友群贤集，遄飞壮思新。兰亭今古意，中座抚频频。” 这首诗被配装镜框，悬挂在莎士比亚学院的大厅里，林教授在莎学界被认可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1980年11月6日，他以 “莎士比亚在中国：魅力与挑战” 为题在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进行演讲。他强调，中国会一如既往地研究和探索莎士比亚艺术，一如既往地热爱莎士比亚，因为支持这一切的最根本的东西是莎士比亚身上宽广闪光的人性。（许纪霖、李琼2004：247-248）归国后，林教授旋即应邀独自一人赴美交流讲学，为介绍我国莎学研究做了大量工作，终因过度劳累，心脏病突发，于11月20日猝然离世。莎士比亚学院在吊唁中赞誉 “他是学者，是学者中之佼佼者”。

林同济一生情系莎学，尤其是晚年迫于政治压力，转而潜心致力于莎剧的教学、研究和翻译，而且特别重视莎剧的演出和普及，为新中国莎学建设不懈追求，奉献毕生精力，亦为中国莎士比亚研究走向世界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五、林同济的爱国情怀

作为著名的学者、翻译家，林同济教授一生热爱祖国，无论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祖国危亡之际，还是在重要的历史转折关头，都体现了这位学者始终不渝的爱国主义情感。

早在1930年，赴美留学期间，林同济就以中英文同时发表专著 《日本对东三省的铁路侵略》一书，分析二十余年来日本在东三省的铁路经营，揭露其侵略东北三省的事实。此后，他又用英语连续发表《中俄阿穆河疆界问题》等多篇论文，揭露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东北的侵略扩张。1933年，他获得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题目为《日本在东北的扩张》，提醒国人警惕日本的侵华野心。1934年，在日本侵华战争的硝烟炮火中，林同济毅然选择回到祖国。当抗日战争进入艰苦的战略相持阶段后，“恐日症”、“求和论”等颓废气氛在大后方弥漫开来。作为 “战国策” 派的主将，在民族危亡之际，他号召“抗战到底”，主张通过文化重建为国民培植强烈的“民族意识”，增强民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捍卫国家尊严，民族独立。1949年2月，蒋介石败退台湾之前，制定“抢运学人”的计划，林同济自然也在名单之列。他断然拒绝离开大陆，他说：“中国若亡，吾与汝皆亡。”

解放后，即使是在政治运动中受到严重批斗，身心受辱，他仍然心怀祖国，他说：“母亲越是穷，才越不能离开她。”面对解放后一穷二白的新中国，他曾一再拒绝弟妹邀他去美国安享晚年，他说：“祖国不富强，我无心悠闲度日。” 可见林教授拳拳爱国之心始终不渝。Stanly Wells和Cyril Birch等几位不常夸耀他人的英美著名学者，谈到林同济，都称他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李琼，2004：376）

参考文献：

[1]李琼.林同济传略[A].许纪霖，李琼.天地之间---林同济文集[C].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2]林同济.Sullied之辨---《哈姆雷特》一词管窥[A].许纪霖，李琼.天地之间---林同济文集[C].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3]孙道临.真情常在---怀念林同济教授[A].许纪霖，李琼.天地之间---林同济文集[C].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4]许纪霖，李琼.天地之间---林同济文集[C].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5]赵守垠.林同济教授与莎学[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2）.

[6]朱世达.亨丁顿图书馆.莎士比亚.林同济[J].读书，1985（4）.

（作者单位：闽江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