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行动视域下的阿契贝作品
2017-11-30欧毅
欧毅
摘要:行动是齐泽克的一个重要政治哲学概念,以按提戈涅为原型人物,突出实现不可能的政治变革能力,借助主体终止与符号世界的关系,与大他者的彻底决裂,来达到颠覆其象征秩序实践自由主体的行为。文章从行动这个概念出发,分析了《人民公仆》中主要人物的行动历程,阐释了其在弥漫性的宰制下,以无畏的彻底决裂的精神践行了齐泽克意义上的行动。
关键词:齐泽克;行动 ;大他者;阿契贝
行动(the Act)是齐泽克政治哲学中一个核心概念,借助于主体性终止与符号世界的关系,进而力图颠覆象征秩序本身,使得个体或者群体的介入成为可能,并最终在现实层面导致政治和社会的变革。
齐泽克的行动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以古希腊悲剧人物安提戈涅为原型人物。剧中,她是俄狄浦斯的女儿,不顾国王克瑞翁的禁令,将自己反叛城邦的兄长吕尼刻斯安葬,后来被关在一个石洞里,自杀身亡。安提戈涅公然反抗以克瑞翁为代表的社会权力象征体系,以无畏的精神直面死亡。她敢于依据真实的欲望,完全担当的精神,对既定的秩序挑战,以不遵循任何既定社会共识的方式和尺度有力地撼动和改变“现实原则坐标系本身”。齐泽克认为,唯有一种在现存坐标系中显现为不可能的激进的姿态才能实际地解决问题。真正的变革是“确立自己的标准”,用“自身带来的结果作为标准来衡量”(No man is an Island),挑战既定秩序的合法性,以自身的行为促成新的结果,确立新的坐标,再用新的坐标系确立自身行为的合法性,使得自身行为在新的框架下被认可,赋予其正当性。
大他者是符号秩序(象征)权威性所在,是“制约社会交往的显在符号规则与不成文的隐性规则”。((Zizek,2000:657)依据拉康的经典理论,人的欲望是“大他者的欲望”,为其所书写表达出来。同时大他者预先洞悉了对其反抗的符码违反,预留了抵抗空间,也预备好了将可能的抵抗化为无形的机制。所以在大他者宰制的空间与其抵抗,是不可能实现的。任何一种实践,只要与大他者保持联系,必然陷于一种自我重复,或者成为其宰制下的傀儡。如何才能有效抵抗,摆脱其宰制,实现真正的颠覆呢?齐泽克认为必须发展一种更激进,更彻底的反抗方式,与之完全断绝联系,这就是他所说的“行动”。行动是“用放弃放弃自身的方式退却”,通过既定的秩序下“象征性自杀”的方式,从此在中退却,从而获得一种彻底的自由。
《人民公仆》是阿契贝于1966年初发表的第四部長篇小说,反映了尼日尼亚独立之后社会的各种矛盾和斗争,特别是阿那塔语言学校的老师奥迪里和文化部长加南的斗争,贯穿整部小说。整部小说中奥迪里的反抗经历了初期的玩世不恭,到中期的同谋,以及后期的彻底的反抗,与大他者完全决裂。奥迪里走上反抗之路,直至后来彻底的行动,却始于个人恩怨,像是一场非洲版的“冲冠一怒为红颜”。整部小说的核心,是其与南加为代表的整个国家机器和现行制度,或者说是与大他者的抗争。这个抗争的过程经历了从私人报复,到政治投机,到后来真正的反抗之路,与符号秩序的彻底决裂。奥迪里的女友爱尔丝是整个行动的导火索。她是奥迪里现实版的女友,与男友在部长家里打得火热,这位花花公子部长却趁着妻子不在家强奸了爱尔丝,这件事被孤傲敏感的接受过大学教育的知识分子视为奇耻大辱,现场的画面如梦魇般挥之不去,“屈辱的伤口时时撕裂开来,剧烈地稍灼他的内心”(80)。带着屈辱,奥迪里离开了南加的宅子,满脑想的是如何复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抢走南加的女友艾迪娜。若是没有加入平民大会,若是没有马克斯的支持去与南加竞选角逐,他的这一切所谓屈辱最多算作谈资,从私人的恩怨走出来,走上齐泽克意义上的“行动”,拒绝符号秩序的同化,奥迪里的行动越来越坚定成熟,在小说的高潮部分,南加及其帮凶在首次的竞选大会上揪出他并痛打的时候,“一股无畏的胆气从心底上升”(159),此时,他的主体因“行动”而得到重塑。
奥迪里·萨马鲁的反抗明显具有齐泽克意义上的“行动”的特征。一是大他者的强大和无处不在的弥漫性。从外部看,英美势力处处存在,而更具弥漫性的是这个国家的国家体系:助纣为虐和贪得无厌的警察,内阁部长及其同僚的沆瀣一气,而麻木的大众的“让他们吃吧”(164)的放纵与默认更是让立体的大他者的宰制异常强大。在这种强大的宰制下,大部分人要么“接受”它持续的愚弄,如大众百姓;要么自认为有自主性而再次被愚弄,如被南加奚落的作协主席。同时,大他者还设计了对其符码违反的规训和惩戒机制,这就是为什么奥迪里宣布竞选后,人身处处受到威胁而无人过问转而求自保,“拳脚像雨点似的落在头上,身上”,而警察却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160)。二是其行动的彻底决裂性。奥迪里的行动始于自我的复仇计划,进入平民大会伊始,其动机中夹杂着“复仇计划”,“政治抱负”,还有“那个姑娘”(艾迪娜)(123),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他的行动越来越与大他者决裂。南加一伙用钱收买马克斯,后者却接受了这笔不菲的钱之后,奥迪里觉得马克斯给党“掉了脸”,而他自己则断然拒绝了南加的收买。三是批判性主体的重塑。从一名清高孤僻的愤青到攀附权贵的小人,到后来的幡然醒悟彻底反抗,奥迪里的批判性主体性逐渐得到塑造和重塑,从严厉批评马克斯的实用主义态度所犯的“致命错误”,其行为“已经损害了我们的道义地位,破坏了我们激起对方恐惧的能力”(146),到小说结尾毅然同意支付艾迪娜欠南加(已经被抓)的学费,奥迪里拒绝把自身当作行动的主体,拒绝行动主体化。选择去南加的竞选大会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去,但作为政党的竞选人,他的行动是纯粹的,是外在于主体的,是看不见“他者”的傀儡。在这个过程中,其主体得到重塑,他所有的行动与抗争“已不仅仅限于为取得那个政治官职去争吵一场;它突然升华,变成一种象征性的行动,变成光明和庄严的象征性行动,世俗的功名利禄不能将它玷污”(149)。
行动在齐泽可那里突现的是实现不可能的政治变革能力,以其彻底性打开了反霸权的的空间,摆脱大他者的宰制,但这个理论本身有风险,正如有评论指出的那样,“行动被赋予一种双重性,既识别律法体系中的空隙,又填补这一空隙。其政治结果将是不确定的,可能带来真正意义上的革命,也可能导致极权主义”。(于:98),它撕裂开一个宰制的空间,但同时又使之闭合,成为新的霸权,美国政治学者黑尔(Julia Hell)也认为其“无法实现”。小说的结尾部分也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军政府取得政权之后立马取缔国内所有的政党,成为新的大他者。有评论认为,阿契贝的作品具有“18世纪启蒙思想家作品的特点”(俞:16),作者本人亲身经历了从殖民统治到独立运动,再到政治幻灭的这样一个历史进程,其长篇小说四部曲《瓦解》、《动荡》、《神箭》和《人民公仆》,前三部反映了尼日尼亚独立前的各个时期的社会生活,这个阶段的阿契贝处于历史学家阶段,力图树立非洲的历史感;而《人民公仆》则反映的是独立后的尼日利亚的社会万象,这一阶段的阿契贝是一个社会学家,针砭时弊,投身社会实践。但现实的无奈和政治理想的幻灭,让他对尼日利亚感到绝望,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对官场的腐败和官僚政客的嘴脸做了入木三分的描绘,暴露并预言了尼日尼亚的社会危机。作品中的主人公奥迪里使不可能成为现实,但军政府上台以后,却转化成新的极权主义,新的符号秩序和大他者,如何避免革命成功后转化成新的极权与霸权而重蹈覆辙,作者没有给出答案,这个问题不仅是阿契贝的难题,也是齐泽克的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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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成都工业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