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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草

2017-11-28乔秀清

长城 2017年6期
关键词:雪花

我总觉得自己是平原上的一棵小草,阳光给了我一身翠绿,即使春天已悄然离去,我仍在四季轮回中守望着春天,寻找那不该忘记的芬芳。

——题记

月光下的小路

风吹疏林,风过而不留声;燕渡秋湖,雁去而不留影。许多往事就像穿过的风,远飞的雁,在记忆里悄然消逝,已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亦如春梦无痕。然而,有一件往事过去四十年了,我一直铭记在心。

忘不了月亮下面那条弯弯曲曲、坎坎坷坷的小路,那是通往赵州石桥的一条乡间土路。三十多里路,像一条用人间真情编织的美丽的彩链,在我心靈的天空显现,一头系着共和国军人的心,一头系着平原小伙子的情。每当我想起那条洒满银色月光的小路,我的心就飞到冀中平原,紧紧贴在大地的胸膛。

那是1973年春天,我作为总后勤部机关的年轻干部,受领导派遣前往河北省赵县高村,去见我的战友王焕发,有要事面谈,当时他正在老家休假,照顾刚刚分娩的妻子。

高村是王焕发的岳母家,距赵州石桥十里左右。我一直牢牢记得儿时学会的一首民歌,并且还能哼唱呢:

“赵州石桥什么人来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过,什么人推车轧了一道沟。

赵州石桥鲁班爷来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过,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

清晨,我穿上绿军装,唱着歌儿出发了,直奔丰台火车站。那时我很年轻,是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独自出差远行,我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耽误时间赶不上火车。到达丰台火车站,我发现一辆火车刚刚进站,于是,赶紧去检票,然后一溜小跑,登上了火车。幸好车厢里有空座位,我心绪安定地坐下来,取出随身带的一本书阅读。没过多长时间,火车上的广播喇叭响了:“旅客同志们请注意,终点站北京车站到了,请旅客们准备下车!”

天哪,我要去河北赵县,怎么到了北京站呀?!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还好,北京火车站的服务员知道此情后,劝我不必着急,随即在我的火车票背面盖了一个“误乘”的印章,嘱咐我乘另一辆开往石家庄方向的列车。车站服务员亲切的笑容,热情的叮嘱,使我想起雷锋说的“对待同志像春天般的温暖”。

当我换乘另一辆列车到达河北元氏县火车站(赵县没有火车站)时,已是下午四点了。

斜阳下的大平原,忙于春耕的农民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乡村里飘起袅袅炊烟。赵县高村在哪里?元氏县城离高村有多远?我走进附近一个公社的办公区询问。值班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目光透着诚实和善良,咋看咋像一个朴实的乡村青年。他告诉我,元氏县城离赵县高村三十多里,况且没有通往那里的公共汽车。这真的让我犯愁啦,怎么办呀?我一下子想不出好招来。

“这样吧,我骑自行车送你一趟。”小伙子真诚地对我说。“不,天已经晚了,不好意思劳驾你。”我当即谢绝了他的好意。“甭这么说,现在全国都在学习雷锋,解放军同志有难处咱帮个忙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小伙子毅然将自行车推到公社的院子里。说实话,我不忍心麻烦这位热情助人的小伙子,可又一时想不出推辞的理由。“不要再犹豫了,上车吧。”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走出院门,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我对他说:“这样吧,我骑车带你,你来指路好吗?”小伙子说:“你不熟悉道路,还是我骑车带你吧。”

我拗不过他,只好顺从,纵身一蹿,坐在自行车的后车架上。

乡间小路在大平原上蜿蜒伸展,绕过一个村,又穿过一个庄,仿佛没有尽头。路,高低不平,自行车颠颠簸簸地行进。静夜里能听到小伙子急促的喘息声。那个夜晚,月色很美,皎美的月光素练般的垂落在平原上,月光下的小路多么清晰,多么宁静,多么温馨,春天泥土的气息和花草的芳香氤氲而来,我已经多年没感受过这么美好的月夜了。我忽然意识到,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小伙的姓名,我也没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小路承载着一个军,一个民,我俩都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虽素不相识,却有缘相遇,像亲兄弟般一起融在淡淡的月色里。此时,我想起一首小诗“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飞来白鸟似相识,对我对山三两声”。

大平原的夜,明月高悬,月华如练,银河交辉,群星闪烁,晚风送来阵阵花香和芳草香,月光下的小路,宛若一条金色的飘带,弯弯曲曲地穿过大平原,一直通向遥远的天边。也许,远方的风景更美!

晚上八点多钟,我们终于赶到赵县高村。王焕发的岳母喜出望外,热情款待我和小伙子。烙饼、炒鸡蛋、煮小米粥,一会儿工夫,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了餐桌。王焕发的爱人小孙,几天前生下一个女婴,躺在炕上不能亲自招待我们,便扯着嗓门喊:“小乔,咱乡下没什么好吃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家乡饭,你跟小伙子一定要吃饱哇。”

我对着门帘大声说:“嫂子,放心吧,到了这就是到家了,一定吃个饱。”

小伙子也不见外,狼吞虎咽地吃着可口的饭菜,脸上直淌热汗珠子。

我劝他:“甭着急,慢慢吃,要吃得饱饱的,一会儿你还要骑车赶路,三十多里路啊!”

“别担心,我年轻,浑身力气,三十多里路算个啥。”小伙子的话,仿佛铁锤砸在地上,铿锵有力。

吃罢晚饭,小伙子飞身上车,匆匆踏上归程。平原夜归人,只有晚风、明月陪伴着他。小路弯弯,在苍茫的夜幕下伸展开去……

光阴荏苒,四十个春秋在不经意间从指缝里流走了。这些年,我经常遥望夜空,寄托思念,感觉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亮下面,冀中平原那条小路还存在吗?骑车带我的小伙子今在何处?你已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我,我俩从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已变成年逾六旬的老人了。我反反复复地想,“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犹在,人来鸟不惊。”这首深含禅意的小诗简直太美了。多好啊,春天过去了,花依然绽放,依然芬芳。是的,我们挽不住宝贵的青春时光,却能留住花儿般美好的心灵。当年,我们在月光下走过的那条小路,不正是一条实践和见证雷锋精神、开满鲜花的人生之路吗?这条路负载和传承着真善美,一直在你、我、他和越来越多的后来者的脚下延伸,路漫漫而花灿灿,使人感受到岁月的流水香。endprint

义门,这扇门永远开着

义门是村名,那是一个坐落在冀中平原滹沱河畔的古老村庄。我在本县后张庄中学读书时,班里有一位名叫门志辉的同学,听说他就是义门村的。初识,我和门志辉便成了好朋友。我俩同龄,刚满十四岁,又都是班里的小个子,白天同桌听课,晚上通铺共眠,彼此的感觉,用家乡话说就是“真得”(得,děi,满意之意)。

我读初中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冀中平原的农民,家家户户受着饥饿的煎熬。中学的伙食,一日三餐“瓜菜代”,我们这些正在发育的孩子,吃得孬不怕,怕的是吃不饱肚子。因为挨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寒冷的冬天,每日晚自習,坐在教室里,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下课后回到集体宿舍,钻进被窝,久久不能入睡,因为肚子里空空的,没食,饿得挺难受哩。躺在我身边的门志辉发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猜得出来是饥饿与我较劲,便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塞进我的被窝,我闻了闻,好香呀,是玉米饼子。那时的我,顾不得什么“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狼吞虎咽,将半拉玉米饼子填进肚子里。我明白,那半拉玉米饼子来自义门村,是门志辉在本校读高中的姐姐回家带来的。义门在何方?我知道那个村子属油子公社管辖,紧挨着滹沱河,虽然我没去过义门,但那半拉玉米饼子启示我,义门就是仁义之门。义门人,有一颗善良的爱心,这是世间的瑰宝。

1963年,我初中毕业了,幸运地考入省重点深县高中,此后一直没机会与门志辉见面。特别是我从深县高中应征入伍后,远离家乡,与老同学门志辉天各一方,杳无音信。说实在的,自从我参军提干后,再也不为温饱担忧了,进了大城市,也曾品尝过山珍海味,但对我来说,天下美食,都比不上当年那半拉玉米饼子吃着香。

记得,我参军后的第八个年头,从北京回到家乡探亲,与母亲唠嗑时,老人家竟意外地对我提起老同学门志辉。

那是盛夏的一天傍晚,倾盆大雨袭击了冀中平原。母亲站在家门口,发现蒙蒙雨雾中有一辆老牛车在村街上艰难行进,车上装载的是红薯秧子,赶车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庄稼汉。

“喂,到俺家避避雨吧。”母亲对赶车人喊道。

“大娘,谢谢你了。”赶车人无奈,只好答应了。

母亲拉开黑漆梢门,赶车人吆喝着,老牛车驶进我家的梢门筒子。

母亲让我父亲从生产队里弄来草料,喂那头老牛。她忙活着烧火做饭,为陌生的赶车人准备了可口的饭菜。

吃罢晚饭,母亲把干净的被褥铺在土炕上,对赶车人说:“孩子,别走啦,在这土炕上睡一夜,明儿个再赶路。甭嫌俺家的土炕简陋,当年,八路军、游击队都在这土炕上睡过。孩子他叔,俺家的老大、老三,都睡过这土炕,如今,他们都在部队当兵,孩子他叔还是一位部长哩。”

“你当兵的儿子叫什么名字?”赶车人问。

“老大乔秀清,老三乔秀滨。”母亲说。

“哦,乔秀清,那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呀!”

“真的?”

“真的。我是义门村人,名叫门志辉,读中学时,我和乔秀清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是巧合,还是缘分?这个村子几百户人家,门志辉却幸运地遇到了我的父母。

听完母亲讲述的这个真实的经历,我告诉了母亲那半拉玉米饼的往事。母亲对我说:“门志辉是义门村人,义门人真是有情有义呀!”

时光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屈指一算,我参军远离家乡已经整整五十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往事已淡忘,但我始终没忘记义门村的门志辉,没忘记他送给我的半拉玉米饼子。好友之间,绝非经常见面才感情深厚,若能在心灵深处留下烙印,即使远在天边,多年不见,心里也总是惦着的。这正如一首小诗所云:“别人有一片草原,容不下一个我,你只用一棵草,就拴住了我,这棵草叫永远。别人有一座宫殿,留不下一个你,我只看了你一眼,就拴住了你,这一眼叫永远。”

今天早晨,我收到朋友发来的一条微信:在衡水安平县油子乡有一个叫义门的地方,这里有一位善人——韩广庆。2015年12月1日,北方已经颇冷,但在义门,大家的心却是暖暖的。因为韩广庆自费买了一百多件棉衣,在义门村党支部书记门永金的陪同下一起送到了村里每个需要帮助的人手中。谈起为啥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的为村民做善事,韩广庆说:“其实这算不上什么善事,我只是在应着我的心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政策好了,日子也好起来了,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就想帮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好。”

自然而然的做好事,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好。多么朴实无华,多么情感真挚的话语呀!这是义门人的肺腑之言。

读着这条微信,我的心飞到冀中平原的滹沱河畔,飞到那个古老的村庄义门。一缕乡愁,恰似陈年老酒,令人回味无穷。门志辉,我的老同学,多年没见,你现在近况如何?我因为结识你而幸运,也因为你生活在义门而自豪。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义门是仁义之门,这扇门永远开着。

乡村晴雪

那年,滹沱河畔那场雪,下得真叫大,哇,一夜间,大平原变成了茫茫雪海。村庄被白雪覆盖,街上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天哪,仿佛整个世界被雪吞没了。乡村的黎明,雪雾蒙蒙,死一般寂静。

雪雾渐渐淡了。屋檐下垂挂着亮晶的冰柱,小洞里的麻雀探出头,眨巴着眼睛望着外面银色的世界。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雪毯,树枝树杈,看上去如裹银镶玉。牲口棚里的牛和驴,静静地吃草,听不到往常那悠长的叫声。偶尔,能听到公鸡的鸣叫,农家小院的雪地上,觅食的鸡留下杂乱的“个”字。村里的老爷爷胡须上挂着冰碴,孩子们的眉毛上结了霜。母亲好不容易点燃了湿润的柴火,屋顶上的炊烟,直直地升上天空。

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热恋地亲吻大地。乡村的孩子们也苦恋雪花,雪花打梦,梦中的雪花翩翩起舞,那么纯洁,那么晶莹,一袭白衣,天使般美丽,俏了平原的寒冬,也温暖了一颗颗童心。雪天,我是乡村里最不安静的孩子,村里村外,有我孤独的身影。

太阳从地平线露出红红的脸蛋儿,不一会儿,便升得老高,给人感觉那太阳湿漉漉的,像一朵沾满晨露的红玫瑰,花冠硕大,绽放着美丽的嫣红。太阳无声,却把村民们从酣梦中唤醒了。村里的小伙子,老大爷们,在雪天啃着金黄的玉米饼子,扒拉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红薯粥,眨巴眼工夫就填饱了肚子,开始打扫屋顶和院里的积雪。整个村庄弥漫着白色的雪雾,看不清往日的模样了。endprint

雪后,天空湿了,大地湿了,疲倦的心也湿了,润润的,爽爽的,仿佛灵魂也洗了个澡,没一丝烦忧。雾的纱幔悬挂在空中,依稀看到柳梢泛绿了,麦苗返青了,枝头上的花蕾咧嘴笑了,小蜜蜂和花蝴蝶跳起春天的芭蕾。

父亲是很勤快的庄稼人,一大早,他就取来扫帚和铁锹,搬梯子上房,把房顶上的积雪一古脑儿扫到院子里,然后,又把院里的积雪搬运到街旁。我在院内堆起雪人,嘿,那雪人个头高,膀宽腰粗,两只眼睛是用煤球顶替的,被白雪衬托得乌黑发亮,雪人还张着大嘴巴,样子很憨厚。

爹问:“雪人的嘴巴,为啥整的那么大?”我答:“为的是让雪人能一口吞下太阳。”爹笑了,说我小小年纪,口气比天大。我说:“平原上的孩子,不能让这个世界上的人小瞧哇。”爹的脸上溢出满意的表情,对我说:“走,跟爹到街上扫雪去。”

走出家门,爹和我挥舞着扫帚和铁锹,清扫街道上的积雪。那时的我年幼无知,不明白爹为啥要打扫街道上的积雪,常言道,各扫门前雪嘛!望着爹那满脸的热汗,我嘟囔着甩给他一句:“真是自讨苦吃。”爹说:“我是村里的共产党员,党员不带头,街道上的积雪谁去打扫呢。”

我沉默了,心里顿时生起对父亲的仰慕之情。

距离我们二百米远,小街的东端也有一个人在扫雪,影影绰绰的,看不清那人是谁。等彼此越来越近,我才看清他是同一条街上的乔增瑞。对他,我再熟悉不过了,他是一位复员军人,在部队开坦克,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呢。几年前他复员回乡,担任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是村民们百里挑一选出来的村干部。瞧他,依然穿着一身褪色的军装,保持着军人威武的风采,只是,他的旧军帽落满了雪花,眉毛上挂着白霜,脸上热汗淋漓,嘴里喷着热气,样子略显疲惫。

这条积雪的小街,被一位共产党员和一位复员军人打扫得如此干净,来往的行人都情不自禁向他俩投去敬佩的眼神儿。

我走上前去,说:“叔叔,你起得真早,不论刮风下雨还是雪天,街上总能看见你。”他说:“这条街上的百姓,都是咱们的乡亲父老,啥时候也不能忘了他们。他们生活得幸福,我才高兴哩。”

原来,这位宅心仁厚的复员军人,心里装着老百姓,他的话,像一片片晶莹透亮的雪花,溶化在我脚下这片土地,孕育着平原上的春天。想到这儿,我愈加喜欢雪花了。雪花啊,我不愿把你捧在手心,怕我的体温将你溶化;我不敢亲吻你的肌肤,怕我的痴情伤了圣洁的冰心。我只想远远地望着你,静静地思念你,让你在我梦中成为永恒。

我问增瑞叔:“你喜欢雪吗?”

他动情地说:“喜欢呀,雪,救过不少人的命哩,你知道吗,在抗美援朝战争前线,我们志愿军官兵吃的啥?一口炒面,一口雪呀!如果没有雪,那就惨啦,不知有多少志愿军官兵会渴死饿死。你知道志愿军吃了多少雪吗?告诉你吧,加在一起,就是一座大雪山!”

“哦!”我惊愕了,又问,“雪冰凉冰凉的,难吃呗?”

他笑了笑,说:“饿了,啥都吃着香。何况,那是救命雪,香着呢。”救命雪,香雪,我是第一次听到。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尝过雪的味道呢,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从街旁雪堆里捧起一团白雪,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感觉这家乡雪很香很甜。

冰清玉洁的雪花,净化我的灵魂,滋润我的岁月。即使斗转星移,海枯石烂,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雪花暖心的一幕。记得,那是冀中平原一个飘雪的清晨,被批准参军的我要离开家乡,奔赴北方的军营。爹娘踏雪一直送我到村口,那位复员军人、增瑞叔叔也匆匆赶来了。他们站在雪幕中,眼巴巴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不肯离去。我依稀看到,他们都变成了雪人。

每当回忆起这一幕,我不禁潸然泪下。参军第五十个年头,我写了一首小诗《雪人》,怀念早已驾鹤西去的母亲,还有已经作古的父亲,以及增瑞叔——我一直敬重的复员军人。

风卷着雪花在天空狂舞

村里村外都被白雪覆盖

母亲送我参军到村口

站在雪地,久久不肯离开

呼呼的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飘落的雪花让她全身变成了洁白

雪人,我慈祥的母亲

凝望我走进茫茫雪海

我回头眺望村口的雪人

母亲的泪滴挂满两腮

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透出对儿子的期待

当年的妇救会主任

给八路军送去一大批农民的后代

母亲啊,我的亲娘

你的期待儿明白

當兵就当个好兵

做娘的脸上也光彩

我向村口的雪人挥一挥手

几句心窝子的话喊了出来

娘,你等着吧,立功的喜报会告诉你

儿不是孬种,是平原农民的好后代

这首诗先后刊登在《中国文化报》《解放军报》和《中国国防报》上。我是一个乡村长大的土里土气的农家娃,没进过高等学府,自然没有古代文人煮雪蒸茶、听雪敲竹、踏雪寻梅、雪夜访友的雅兴和浪漫,但我对雪的感情是真挚的,淳朴的,深沉的。雪落平原,每每给我带来异样的激动和惊喜,那飞舞旋转的雪花,在我看来,是苍茫宇宙中最美的精灵。而乡村晴雪,让我眷恋,让我陶醉,让我心驰神往。每当跨进冬天的门坎,我的心里就冷不丁地下起雪来,眼前不时浮现乡村那美轮美奂的雪景。

参军远离故乡,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雪花。是的,我很渺小,渺小的像银河里的一颗星,我却能把整个大地拥抱。当一切生命畏惧严寒,瑟瑟冬眠,我却在风中狂舞,彰显平原农民儿子的自傲。真的,我愿变成雪花,第一个敲响冬天的大门,把洁白的礼物,送给这个世界。倘若能给大地一丝滋润,我宁愿在阳光下溶化自己。

冬天来了,我这个共和国老兵的心,又飞往故乡,拥抱和亲吻乡村的晴雪,寻找雪花般的童心和雪地上的足印。

太阳的能量

盛夏的傍晚,落日溶金,晚霞欲燃,冀中平原浸润在橘红色的夕照里,滹沱河像一条金色的飘带伸展向远方。远方有多远?滹沱河里的浪花知道。endprint

当我应安平县文联主席王彦博之邀来到“农家老味道”餐馆时,朋友们都坐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等我共进晚餐。王彦博主席向我逐个介绍在座的各位来宾,除了作家、诗人、教师、企业家之外,有一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是王彦博主席特地请来的客人。

王主席对我说:“他是安平好人闫金虎,东黄城乡南侯疃村的老党员。他当过兵,立过功,复员回乡当过村主任、党支部书记。如今,他已经是44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从入党那天起,他就暗下决心每天做一件好事,以入党为荣,为党增光。几十年来,他恪守承诺,坚持做好人、办好事,不夸张地说,他做的好事已达上万件,是名副其实的活雷锋,多次被评为市县先进人物。”

看得出,王主席对闫金虎相当了解。闫金虎中等身材,肤色稍黑,衣着朴素,从他身上还依稀看到军人所特有的自信、刚毅、朴实、坦诚的气质。他憨笑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时地打量我这个来自北京回家探亲的共和国老兵。

我起身走近闫金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也是共和国老兵,认识你真高兴。”

两只握过钢枪的手久久地握在一起,仿佛一下子把我俩牵回沸腾的军营,置身于火热的军旅生活。蓦地,我发现闫金虎胸前戴着一枚红彤彤、金灿灿的党徽,中心红色标志是镰刀斧头,周围那烫金的十个字清晰可见:安平县共产党员志愿者。闫金虎告诉我,这枚党徽是县委宣传部颁发给他的,他每天都戴在胸前,感觉党就在心中,那是一轮能量无尽的太阳。

话刚至此,我惊异地发现这小饭馆豁然明亮起来。餐罢,王彦博主席对我说:“我知道你研习书法几十年了,今天机会难得,想请你给朋友们写几幅书法作品。跟我来,那边房间里已准备好笔墨纸张。”

家乡的朋友们都知道,我退休16年来,每年回到故乡,都要给朋友们留下墨迹,这些年估计给家乡的朋友们写了几百幅书法作品。我得知,王主席今天邀我来,主要目的是请我为好人闫金虎写一幅书法作品,内容他早已考虑好了,四个大字:德行天下。

我借酒兴,欣然命笔,很快就写成了一幅六尺的书法作品。在场的朋友都称赞这幅书法作品神重气足,苍劲潇洒。

最高兴的莫过于闫金虎了,他对我说:“字写得太好啦,我一定裱好挂在家里的墙壁上,作为座右铭。谢谢你,老班长。”

“老班长”!多么亲切的称呼呀!记的我刚参军那几年,见到比我参军早的战友都喊“老班长”。此刻,67岁的复员军人闫金虎面对我这个70岁的共和国老兵喊了一声“老班长”,使我心里热乎乎的。

几天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闫金虎登门找我聊天。他带来了厚厚的一本资料,这是县委宣传部收集装订的《闫金虎个人事迹新闻集锦》,我翻开浏览了一遍,里面全是省市县主流媒体刊发的新闻原文,介绍闫金虎助人为乐、好善乐施的善行义举。几十年来,闫金虎经常主动上门,为四乡八里的军烈属、残疾军人、老党员、孤寡老人、特困家庭等义务服务。每年进夏入冬,闫金虎还会到光荣院、敬老院对纱窗、玻璃进行修换,分文不取。河北省道德模范王小芬的孤儿收养院,闫金虎也是每年必到,窗纱该修换的自不必说,中秋、春节还会给孤儿们买礼物、送食品。

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平凡的小事,袒露出老党员、复员军人宽广的胸怀和博大的爱心。

聊天中,闫金虎发现我的目光不时地凝聚在他胸前那枚党徽上,便会意地告诉我:“我母亲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常教育我不要给党丢脸。我每天做好事,就是为党争光,让党徽永远像太阳一样,每天都是鲜红鲜红的。”

我对闫金虎说:“你说得对,党是我们心中的太阳,太阳的能量是无法估量的。”

“是的,没有太阳,这个世界就没有光明,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如果咱不为群众做好事,就不配为一名共产党员。”

“老闫,你几十年坚持做好事,家人支持吗?”

“当然啦,我母亲、老伴、女儿、儿子、孙子都支持。到哪天我干不了,马上就成为预备党员的儿子连同十多岁的孙子接着干,助人为乐永远在路上,为老百姓办好事的党员责任薪火相传。”

“多么好的一个家庭呀!”

“对啦老乔,我今儿个找你,想求你给我写一幅书法作品,四个字:和谐之家。”

我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带闫金虎走进书房,让他在旁边亲自观看,完成了这幅书法作品。闫金虎很满意,咧嘴笑个不停。

我们正饶有兴味地侃侃而谈,突然,闫金虎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对我说:“今儿个咱俩就聊到这,改日我再来拜访你。一位90多岁的女共产党员在家等我见面,我登門看望她老人家,看看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真是呀,想做好事,好事做不完,我整天忙的脚跟打后脑勺儿。”

我望着闫金虎那乐呵呵地样子说:“欢迎你再来,和正能量的人在一起,舒服,痛快。”

我把闫金虎送出门,他骑上电动三轮摩托车出发了。此时,日近中午,盛夏的太阳当空照着,整个大地沐浴在炽热的阳光里,我相信万物都能感受到太阳的能量。

责任编辑 刘遥乐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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