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力解放以后<br/>——读《社会的麦当劳化》后感

当人力解放以后
——读《社会的麦当劳化》后感

2017-11-25嵇苏婷

小品文选刊 2017年20期

关键词：合理化渔夫麦当劳

嵇苏婷

(南京理工大学江苏南京 222241)

当人力解放以后
——读《社会的麦当劳化》后感

嵇苏婷

(南京理工大学江苏南京 222241)

“我们需要做的是把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必须解除他们的枷锁，给他们留下喘息的空隙。让他们不至于一辈子守在炉灶和洗衣盆的旁边，守在田野上，以有时间考虑上帝，考虑灵魂，从而更广泛的发挥他们的精神的能力。每个人的使命就在于探讨真理和生活意义，在于精神活动。等到他们不必要进行粗笨的、牲畜般的劳动，等他们感到自由时，那您就会看出那些书本和药房是多么地嘲弄人了。人一旦认识到自己的真正使命，那就只有宗教、科学、艺术才能满足他，而并非那些无聊的东西。”

——契科夫《带阁楼的房子》

在阅读美国当代社会学家乔治·里茨尔的社会学研究专著《社会的麦当劳化》的过程中，契科夫的这段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因为这段话解决了我一个很深的疑问——为什么我们想要解放人力？将《社会的麦当劳化》与契科夫的话结合在一起思考，也是因为这本书让我在“契科夫的期待”基础上更加深入地考虑了另外一个问题——人力解放后，所谓的自由真的会到来么？

所谓的人的自由能被享受？人的使命能被认识么？这是我看书之后更加高度的一个思考。带给我思考的就是这本非常值得生活在21世纪的所有人一读的好书。

何谓麦当劳化及其基本特点

麦当劳化可以看做合理化的一个代名词，社会合理化的提出来自19世纪跟20世纪之交的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只是麦当劳被看做美国的合理化及其所垂涎的市场经济的一种顶峰，且相当于在中国提到电子商务就想到阿里巴巴一般，被作者拿来验证韦伯的合理化理论，进而以麦当劳化来代称合理化。韦伯在《社会与经济》书中描述了西方社会是如何日益一步步的合理化的，即日益为效率、可预测性、可计算性和可控制人的非人的技术所主导的。人类社会的发展衍生出一种“形式理性”：人们为达到一特定的目标而对最佳手段的搜寻是一些规则、规定以及更大的社会结构所决定的。个人在寻求达到特定目标的最佳手段时是不会有自由的选择的权利的。譬如好吃的汉堡来自流水线的加工、医生的诊断更依赖于机器的数据、教育的质量仅看排名升学就业等系列指标……

那么所谓的麦当劳化就是将一个系统的运作方式以高效、可预测、可计算和可控制这四个特点为目标进行改造(不一定是改进，改进意味着真正的进步)。社会的麦当劳化就是社会生活的所有的方方面面会往越来越合理、越来越麦当劳化的趋势发展。但是为什么说这样的发展是必然的呢？这些特点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呢？这样的发展存在潜藏的隐患么？

社会必然的麦当劳化

麦当劳化的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古典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就介绍了劳动分工的好处、官僚体制被看做合理化的最佳范式、F·W·泰勒提出科学管理把分工最优加以实践、福特汽车的流水线、大规模住房区、大型购物街和早期的麦当劳快餐都是被看做现代麦当劳化的先驱。这些所有的先驱都实现了对效率、可预测性、可计算性和可控制的不同程度的追求。对这些标准追求与实践的一个极端就是大屠杀，法西斯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引入合理化的程度是前所未有的。这是潜在的合理化的极端不合理性、非人性，之后的批评中详论。

就麦当劳本身而言，它的四个特点吸引人的地方可以解释为一下几点：

对于顾客：

购买的效率、便利；统一的标准、食物和服务可预测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造成安全感；同等的待遇，无论种族、性别、社会地位；娱乐性的场所；食物量的可计算和消费的可控制；中产阶级的“朝圣”。

对于商家和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统一且简单的操作便于训练；有限的菜单便于制作；量化食物以及价格便于和同类产品竞争；组织统一的规则和规定；工作范畴的简单；量的控制远比质的追求要简单的多。

随着现代社会的急速发展、全球化的进步和人口的增多，所有的企业，要做成大型企业的，都必将朝着麦当劳化的趋势一去不返。书中反复写到的麦当劳化的行业有：餐饮、医疗、教育、消费购物、新闻业、家庭烹饪、娱乐、体育、政治、健身、旅游等。其中很大的特色就是简洁、方便、直观、肤浅。这些行业都在追求高效、可预测、可数字化计算、可控制性，从中得到了量的发展而在质的方面缺失、在人性化的方面缺席。例如，对学生的认知只是GPA、班级、学号；对学术的认知只是SCI、EI索引值；对政治人物政绩的评价仅限于支持度；对餐饮的向往只希望能够更快更便捷。这种便捷的追求也体现在现代社会人类衣食住行的各个角度，所有的风生水起的APP能完成的目标就是让生活简单便捷。

“麦当劳代表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发展，而有助于麦当劳化的蔓延的过程却正在吞没越来越多的部门和世界的不同地区。虽然它为社会带来了福利，却也包含着相当多的代价与风险。”

其实上述的所有追求都是为了解放人力，那么解放出来的人力又到了哪儿了呢？获得了自由了么？

对“麦当劳化”的批评

对现代化任何事物的批评常常出自于对往事美好的追忆。这样的批评者常常说道：“当时的生活节奏比较慢也不那么追求效率，却能够提供更为新奇的东西；当时的人们比较自由；当时的人们更愿意与人而不是与机器人或者电脑打交道。”这让我想到的同学分享的赵静蓉在《怀旧》一书里面所说的所讲到的朴素回归型怀旧，主题完全地、有意地回避和忽略现实复杂情景，迫切希望在生活中重新体验到获取美好的感觉。而读到与快节奏的对比，又让我不禁顺势想到从前学过的两首慢却乐的诗：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从前慢》

而本书的作者却是着眼于未来，他认为人口的增加、技术的变革、生活节奏的加快使得回到原来的世界不可能。那除了相对往日的而体现出的麦当劳化的不合理之外，麦当劳化本身的未来是否存在不合理性呢？“人有着比现在显示的更多的思想、技能、创造力和更全面的潜能。如果世界不再那么麦当劳化的话，特别是麦当劳的束缚得以消除或者得到实质性的减轻的话，人们的生活将会怎样？”带着这样的疑问，作者对麦当劳化其本身的不合理加以批评。

不合理性意味着这类合理的系统是一些没有道理的系统。这些系统否定了在这些系统中工作或得到这些系统服务的人的人性和人的理智。换言之，合理的系统是非人化的。麦当劳本身在非人性之外，已经自带排队的低效、劳动密集型、产品其实相对高价、提供了效率和节约的假象、新闻的大肆夸张等不合理的地方。专针对其非人性化(反人类甚至是毁灭人类)的缺点也有：健康的影响(高脂肪、高热量)、环境的污染(纸质包装造成对树林的砍伐、土豆的选择)、进餐的快速、工作人员的非人化、人际关系的破碎(家庭聚餐氛围的快餐化)、食物的均质化(新鲜和差异的追求减少)。

特别有研究者写到：“共同进餐是我们鼓励家庭成员每天团聚的首要礼仪。如果我们丧失了这种礼仪，我们必须找到一些新的家庭团聚的方式。值得我们思考的是，把自由进餐所能提供的共享乐趣放弃掉是否值得。”麦当劳进餐的快速、手抓，音乐和视频的同时播放使得大家无法进行传统式的父母孩子间的交流。因而麦当劳化的缺点需要得到理解与认识。合理的极度过程中隐藏着巨大的不合理。在麦当劳化的其他领域，例如：飞机人员从属于飞机本身的技术、电脑网络的发展甚至可以取消作为人的教师以及在教师与学生之间的作为人的交流、所有的工作都像是螺丝钉、病例的诊断常经历不必要的机器测试。

作为非人性的最极端有：

人的出生(腹中婴儿性别、疾病检测，代孕，堕胎，人类基因工程，人格测试)也受到麦当劳化的影响，因为优生学家认为“这类孩子的出生而造成的不合理性是不合理的，从成本和获益的角度，将那些婴儿打掉比让其出生并存活的代价要低”。这样的思维其实是非常的合理化的，即所谓麦当劳化的，但也是非人性化的。

人的生产(剖腹产、医院生养)也受到机械化的影响，被数据、技术、效率控制。

人的死亡，死亡的象征被仪器化。人常常死在医院而不是死在家里，死在仪器的聒噪下而不是安静的离去，死在陌生人的包围下而不是熟悉的人的身边。甚至仪器可以让一个脑死亡的人心脏还在跳动。其中的非人性化显而易见。

人死亡之后，火葬流程麦当劳化、入葬流程麦当劳化甚至入葬之前的纪念仪式还加入“娱乐”的成分。

生活已经彻底被麦当劳化，很多自然而然的东西正在必然的丧失，且人们越来越被非人化的技术或者流程所控制。

戴着镣铐的舞蹈

在合理化的世界常常有人追寻一点时间的非合理化的享受。譬如：用合理化的快餐省下的做饭时间和家人一起去郊游；用合理化的交通系统省下的时间跟爱人一起看部电影。这也许算是人力解放之后的短暂的自由，事实就是这是短暂的。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必须承认在一个高度合理化的世界中存在着对非合理化的场所的需求；且从理性思考的角度出发，一个纯粹的非合理化(低效、不可测、不可计算、不可控)的世界也是不可能被接受的。所以，未来的世界只能选择“带着镣铐起舞”。

对于企业来说，可以制造人性化的工作场所；对于个人来说，要获得麦当劳化服务所提供的好处而不要为其所囚禁。无论是自建房屋、自己动手、在麦当劳和朋友深聊、每周光顾咖啡屋还是打破自己习惯的常规都是对麦当劳化世界的有力的反抗。我们不喜欢古拉格群岛的那种制度化，但是也不想再回到出门狩猎、回家织草衣的时代。我们找不到一个组织可以替代它，但是可以在这样的组织下活的更为优雅，也就是“诗意地栖息”。

对思考结果的再思考

以前看过一个《渔夫与商人》的故事，其实可以认为渔夫就是非合理化的代表、商人就是合理化的代表。小时候看这故事是纯粹的否定商人肯定渔夫；长大了觉得自己会选择做商人而不是渔夫，仿佛是不可控的力量和理性让我这样选择。看完这本书再思考，两者能不能共存呢？两者若不可兼得，那要看每个人心中的鱼和熊掌分别是什么了。其实随着当下社会高科技的进步，特别是大数据分析、机器智能、无人驾驶、物联网、登火星、虚拟现实、全互联等技术，还有什么人力不可以解放呢？还有什么工作是机器人做不到的呢(目前机器人已经可以写诗)？那么解放出来的人类到底是那个高度便捷合理的世界的主人还是奴隶呢？

其实如果再真的深入思考，如果世界的一切都是可以量化、控制和高效的(包括出生、死亡)，那其实也就是默认了两点：世界是可知的(被理性)、世界是机械化的(包括人)。那不可不想到，为什么会有人说：21世纪是王阳明的世纪。为什么王阳明心学会再次兴起？从人文关怀、非合理化这点仿佛可以窥见一二。宋明时代理学与心学的战争将在21世纪大肆爆发，历史总是这样惊人地相似。所有的答案仿佛都在过去和未来，偏偏不在当下。当人力解放之后人类在干什么呢？等待未来的解答，希望如契科夫所期待，而不是冰冷的黑夜。

附文：《渔夫与商人》

有一个渔夫和他的妻子住在一个海边，这个渔夫很怪,每天都会在海边只钓两条鱼做为他们俩一天的食物。

有一天,一个商人黄昏路途渔夫的家借住，由于天还没有黑渔夫就拿着鱼竿到海边再钓一条鱼做为晚餐，因为家里已没有剩余的鱼招待客人，商人也跟着渔夫一起去到海边垂钓，坐在渔夫旁的商人就问渔夫现在的生活理想吗？渔夫回答生活并不富足，但这种生活很令人向往！

商人就问他想不想过上他向往的生活，渔夫回答，想。商人就说即然想那为什么一天只钓一条鱼为什么不多钓一些呢？那渔夫就问：钓多几条要做什么？

那商人答：多钓一些明天拿到集市上卖啊。渔夫又问卖掉后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什么；商人答卖完后换鱼网和渔船回来啊；

渔夫又问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什么；

商人答出海捕很多鱼回来卖啊；

渔夫又问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什么；

商人答再卖几只渔船回来捕鱼获得更多的鱼啊；

渔夫又问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什么；

商人答把得来的钱卖几只捕鱼油轮创造更多的财富啊，

渔夫又问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