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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派”刘震云

2017-11-24锦鑫

齐鲁周刊 2017年46期
关键词:荒诞派刘震云潘金莲

锦鑫

繼2012年的《我不是潘金莲》后,近日,作家刘震云推出了新作《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并在首发式上表示,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幽默的一部作品。

对他而言,有力量的幽默是小说里描述的事件本身,以及由一个荒诞事件带出来的更深层次的荒诞。“不是我幽默,是生活本身太荒唐了。但最荒诞、最值得警惕的是,你荒诞,我也荒诞,大家共同把荒诞过成了日子,把荒诞变成了正常。”

“以幽默表现悲凉、讽刺现实”

去年,刘震云的小说《我不是潘金莲》被冯小刚导演搬上了大荧幕,这是他第四次与冯小刚合作,在此之前还有《一地鸡毛》《手机》《一九四二》。影评人喜欢评价冯小刚的喜剧是“以幽默表现悲凉、讽刺现实”。其实,这也正是刘震云小说的特点。

《我不是潘金莲》中,主人公李雪莲为了生二胎,和丈夫假离婚,结果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李雪莲不甘心,为了证明离婚是假的,二十多年来她一次次打官司,一开始她苦苦哀求所有官员帮她的忙,到后来竟变成所有官员求着李雪莲帮忙。

其实,现实的荒诞在新作《吃瓜时代的儿女们》中屡次出现。作品中,四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在一个县、不在一个市、也不在一个省,甚至还处于不同的社会阶层,但他们之间却发生了极为可笑且生死攸关的联系。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最后穿越了大半个中国给打着了。

不同的是,《我不是潘金莲》写的是一个主人公的故事,且其中的人物关系清晰可见。而《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写的是四个主人公的故事,人物关系空白,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空白,能够填进去的谎言和荒诞的东西就越多。

除此之外,这部作品的荒诞也升级了——出现了比荒诞更荒诞的事,即人们开始感谢荒诞。

书中有个故事:市环保局局长马忠诚路过洗脚屋,被拉客的人引进去,结果联防大队突袭检查,把马忠诚抓到了公安局,马忠诚花钱处理了这事。后来他发现自己被骗了,拉客的人、洗脚屋小姐与联防队队长勾结,说是扫黄,其实是为了搞创收、赚钱。

他心想这事太荒唐了,但一转念他又感谢荒唐,用钱摆平多简单,他不用名誉扫地,被撤职,大家的生活都可以恢复正常。

北大中文系教授陈晓明曾评价刘震云“揭示了日常琐事中令人震惊的事实。”

问他为何如此热衷于揭露荒诞。

他的回答很平静:“生活就是不断出现荒诞啊,但是每次荒诞的花样都不一样,所以我对荒诞一直很感兴趣。但一个作家写作,如果下一部作品只是上一部作品的滑行,像是在玻璃上的滑行,内容不同,思考相同,那么这样的写作是非常危险的。跟别人不同容易,跟自己不同就难多了,作家需要不断地挑战、突破自己。”

三十七年前,他在北大的刊物上发表了短篇小说《瓜地一夜》,这算是他发表的第一部作品,如今,年近花甲的他又和“瓜”扯上关系,写下一部《吃瓜时代的儿女们》。

从瓜地到吃瓜时代,身处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有些东西始终如故,永远不会被时间打败。

用最简约的方式表达最复杂的事物

《吃瓜时代的儿女们》最精彩的地方在于作者如何将这些毫不相关的人物串联起来,让事件与事件之间隐形的联系清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

这样的小说十分考验作者的逻辑与推理能力,以及对细节的重视和把控。写这样的小说,不能天马行空地想象,而需要像解题一样,把算式从头到尾算下来,每一步都谨慎严密,不能出错,否则整部小说会直接坍塌。

对于理科不好的作家来说,这或许是个难题,刘震云却处理得得心应手。

他说:“文学不只是写实与讲故事,揭露黑暗和展现光明是新闻应该承担的,文学是讲故事背后一层层的联系,它需要触及人性以及灵魂。”

“作家的责任,就是从别人说不清楚的地方开始把它说清楚。而有些人说不清楚,就是因为他数学不好。”

刘震云的数学一直很好。在成为作家之前,他的理想是当个数学家。

早年当兵时,在戈壁滩上,天气冷,风沙大,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只能一头扎进书里。他读得最多的就是数学书,夜晚一个人在煤油灯下研究代数、方程、函数,自学大学数学的课程。

1978年,高考恢复的第二年,20岁的刘震云参加了考试,和他一同进入考场的多是在社会上颠沛流离好多年的人,发怵的恰是数学,基本上都考个位数,而刘震云数学考了89分,一下子就拉开了80分的差距,并因此成为当年河南省的文科状元,随后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自此踏上了文学之路。

他的文学创作是从1982年毕业之后开始的。

1987年后刘震云连续在《人民文学》发表了《塔铺》《新兵连》《头人》《单位》《官场》《一地鸡毛》《官人》《温故一九四二》等描写城市社会的“单位系列”和干部生活的“官场系列”的作品。

刘震云的官场小说,开了很多先河,但和现在比较流行的诸如《沧浪之水》《人民的名义》《侯卫东官场笔记》等一味揭露腐败不一样,刘震云的官场小说有着很生活化的描写,显得更加真实。

他的语言有自己的风格,最大的特点是简洁,极少出现形容词,熟悉他文字的读者说“闭着眼睛听也能知道是刘震云的作品”。然而,这种简洁并不等同于简陋,而是用最简约的方式去表达最复杂的事物。

这样的文字特点与他对数学的兴趣和擅长不无关系。

“数学要求精确,这对写作还是非常有好处的,它让人不容易写出来那种特别大而无当的东西,里边好多形容词,这形容词对数学都没用。”

生活中,刘震云也是一个寡言干脆、讨厌啰嗦的人。

今年年初,在《朗读者》节目上,他说,自己平时和女儿通话不会超过两分钟,他特别喜欢跟两分钟内能搞定事情的人打交道。

前几年,刘震云的妻子郭建梅接受采访时亦提到,刘震云年轻时在《农民日报》工作,同事对他的评价就是没见过他说话,身边的一些朋友也觉得他和哑巴似的,特蔫儿。

其實刘震云的文字特点、说话风格、做事方式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逻辑,即不把精力放在没有用的事上——形容词没用,不写;废话没用,不说;不会的事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那就放弃,然后把自己会做的、喜欢做的事情做到极致。

“真正创作的过程是在马路上、公园里、菜市场、黄河边”

刘震云不是一个高产的作家,这次新作距离上一部作品隔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他总是评价自己说话慢、脑子慢,也因为“慢”,他选择了写作之路。“因为写作允许慢,好作品都不是速成的。”

刘震云有个姓刘的舅舅。这个舅舅是个木匠,一辈子都在做桌子、柜子、凳子这样的物件。

木匠的木雕做的精巧细致,别人两个时辰做成一个柜子,他要用五个时辰。做着做着,周围的木匠就越来越少,他成了方圆几十里唯一的木匠。在常人眼里,杨树就是杨树,柳树就是柳树,在木匠眼里,他们就是桌子、凳子、柜子、椅子。

这位舅舅告诉刘震云:我做木工,并不是为了别人说好,那样的话,做不好的,我做的好是因为我喜欢,我看到好的杉木、松木、红木、杉木就想,这个打桌子,这个打柜多么得好。

2011年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获得了我国文学界最高奖项:茅盾文学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刘震云提到了这位舅舅,他说自己还未必达到舅舅的这种状态,但是他非常向往这种状态。

从青年时代创作《塔铺》《一地鸡毛》等中短篇,到中年开始创作《一句顶一万句》《我不是潘金莲》等长篇小说,刘震云在写作这条路上,越走越深,越写越能体会出写作的滋味,于是一辈子就干了这一件事,专注地把会做的事做到极致。

除了写作外,跑步和在街上转悠是他最大的爱好,他的构思也是在这两项活动中完成的。

从14岁当兵开始,他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每天跑两小时、十公里,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几乎跑遍了世界的主要河流。

跑步时,他兜里会揣一张小纸条和笔,想到什么就记下来。“跑步会让人产生一种浑身特别舒畅的感觉,而且人在运动的时候,脑子特别活跃。我有许多好的想法,都是在跑步中形成的。”

没事的时候,他还喜欢在路上闲逛,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他并非刻意为之,积攒写作素材,而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爱好,能够滋养他和生活的关系。

“街上走来走去的每个人都会让你感觉不一样,走路的步子不一样,高矮胖瘦不一样,他们的心情也不一样,有人愁眉苦脸的,有人兴高采烈的,有人刚刚愁眉苦脸突然自己又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些微妙的东西特别有意思。”

从小跟着他满街转的女儿刘雨霖也说:“父亲真正创作的过程是在马路上、公园里、菜市场、黄河边,是他一个人在街上背手散步,或是在马路边找个椅子坐下默默观察的时候,他坐在电脑屏幕前打字,只是把眼里攒到心里的细节落到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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