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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召南·鹊巢》浅析

2017-11-24祖晶晶

小品文选刊 2017年18期
关键词:八哥布谷鸟诗经

祖晶晶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诗经·召南·鹊巢》浅析

祖晶晶

(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诗经·召南·鹊巢》是一篇涉及到“鸠占鹊巢”现象的有趣的诗歌。从古至今,对于这篇诗歌的主题与鸠为何物二问题,学者们众说纷纭。本文针对学界对此诗歌主题的几种主流说法进行了简要的论述,并对鸠为何物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诗经·召南·鹊巢》;鸠占鹊巢 ;鸠

《诗经·召南》中有《鹊巢》一篇: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重章复沓是《诗经》结构形式中最为突出的特点,变换几个词,形成回环往复的咏唱,在不改变全诗基本含义和情调的情况下,既加强了诗歌的抒情效果,又使诗篇的各章之间形成层递关系。《鹊巢》这篇诗歌共三章,每一章都提及“鸠占鹊巢”现象。以“鸠占鹊巢”起兴肯定不是毫无意义的,想弄清它所暗示的内在意蕴,就必须先了解这篇诗歌的诗义。

对这篇诗歌诗义的解说,从古至今学者争议纷纭,见仁见智,几经变化,也无定论。归纳来看,争议主要存在于此诗的主题和此诗中“鸠”究竟为何物两个方面。

1 《鹊巢》主题

关于此诗的主题,主流说法大概有以下几种:

1.1赞颂德化说。这一说法最先见于《毛诗序》:“鹊巢,夫人之德也。国君积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鸠,乃可以配焉。”①学者郑玄、朱熹、陈奂对此各有所见。郑玄《毛诗笺》:“起家而居有之,谓嫁于诸侯也。夫人有均壹之德如鸤鸠然,而后可配国君。”②朱熹《诗集传》:“南国诸侯被文王之化,能正心修身以齐其家,其子女亦被后妃之化,而有专静纯一之德,故嫁于诸侯,而其家人美之。”③陈奂《诗毛氏传疏》:“鹊巢之化行,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文王之化,是鹊巢推本文王矣。德如鸤鸠,犹云德如关雎也。关雎、麟止、王者之风,故曰后妃。鹊巢、驺虞,诸侯之风,故曰夫人。后妃夫人,皆谓大姒也。”④

对此说法,批评者甚多。清人姚际恒在他的《诗经通论》中说:“鹊巢鸠居,自《传》、《序》以来,无不附会为说,失风人之旨。《大序》曰:‘德如鸤鸠,乃可以配。’郑氏因以为‘均壹之德’。嗟乎,一鸠耳,有何德,而且以知其为均壹哉?此附会之一也。《毛传》云:‘鸤鸠不自为巢,居鹊之成巢。’安见其不自力巢而居成巢乎?此附会之二也。……”⑤清人方玉润在其《诗经原始》中肯定了姚际恒的说法,并赞曰:“姚氏际恒最攻《序》、《传》,至举其附会者四,可谓痛切言之矣。”⑥

对此,笔者有两点异议。其一,《毛诗序》中的“德如鸤鸠”和郑玄《毛诗笺》中的“夫人有均壹之德如鸤鸠然”,从“鸠占鹊巢”的寓意来看,鸠乃霸占鹊之巢者,德从何来?其二,姚际恒对《毛传》中所道:“鸤鸠不自为巢,居鹊之成巢”的批评:“安见其不自力巢而居成巢乎?”虽然《鹊巢》诗中的“鸠”究竟为何物还存在争议,但《毛传》中明确将“鸠”理解为“鸤鸠”,据《毛诗品物图考》:“传说鸤鸠不善筑巢,常侵占鹊巢。”由此来看,《毛传》所言极是,而姚际恒的批评却显无力。

1.2女居男室说。很明显,这一说法是将《鹊巢》中的鹊比喻成新郎,鸠比喻成新娘。根据中国自古以来的婚俗传统,婚后的女子是要住往夫家的。清人姚际恒力倡此说,其《诗经通论》言:“按此诗之意,其言鹊鸠者,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也。其言巢与居者,以鸠之居鹊巢,况女之居男室也。”⑦但是清人方玉润对此说有着不同看法,在其《诗经原始》中辩驳到:“自《序》、《传》来,说《诗》者无不以鹊巢鸠居况女居男室矣,夫男女同类也,鹊鸠异物也,而何以为配乎?”⑧又言“姚氏际恒最攻《序》、《传》,乃其自解诗意,又以为‘言鹊鸠者,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也,其言巢居者,况女之居男室也’则与旧说何异?且谓‘以鸟之异类况人之异类’,男女纵不同体,而谓之异类可乎哉?此不通之论也。”大概是说用鸠占鹊巢比喻女居男室不妥,男女同类可婚配,鸠鹊异类怎可婚配?

方玉润对姚际恒的批驳有待商榷。比是《诗经》中使用较多的艺术表现方法。比就是比喻,著名文学理论家乔纳森·卡勒为比喻下的定义:比喻是认知的一种基本方式,通过把一种事物看成另一种事物而认识了它。也就是说找到甲事物和乙事物的共同点,发现甲事物暗含在乙事物身上不为人所熟知的特征,而对甲事物有一个不同于往常的重新的认识。据此,笔者认为,鸠占鹊巢与女居男室存在共同点,即鸠前往鹊的巢居住,婚嫁女子前往夫家居住。因此,“女居男室说”是站得住脚的。

1.3弃妇说。这一说法的代表人物高亨在其《诗经今注》中提出:“诗以鸠侵占鹊巢比喻新夫人夺去原配夫人的宫室。”又言:“召南的一个国君废了原配夫人,另娶一个新夫人,作者写这首诗叙其事,有讽刺的意味。”⑨将鹊喻为原配夫人,将鸠喻为新夫人,男主角喜新厌旧,遗弃他的结发妻子,用百辆盛车的豪华阵容迎娶新夫人,致使原配变弃妇,新夫人占据原配夫人之位,恰如“鸠占鹊巢”一般。从《诗经》中塑造过众多的悲剧妇女形象来看,《鹊巢》可以理解为弃妇对喜新厌旧的丈夫的指责以及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无奈,更深刻的讲,也可以理解为对男权社会中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一婚姻现象的控诉。“弃妇说”将《鹊巢》一诗赋予了强烈的社会意义。

1.4强盗抢婚说。郭晋稀先生在他所著的《诗经蠡测》中辨析《鹊巢》主题道:“我们细读《鹊巢》三章,就不免要提出这样的问题:每章诗的前两句是用‘鹊巢鸠占’的寓言,每章诗的后两句是描写婚礼热闹,每章诗的前两句和后两句怎样连接起来呢?汉以前讲诗的人,只是注意了每章诗的后两句吧!孔颖达和陈奂的疏,只是疏通旧注,是牵强附会地来解释每章诗的前两句来弥缝后两句吧!因此,对于《鹊巢》一篇,有重新解释的必要。”接着他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我以为,《鹊巢》一篇明明是写的统治者对妇女的掠夺,是写的抢婚,不过抢婚的时候,强盗饰以盛装罢了。每章诗的前两句,是用‘鹊巢鸠占’的寓言,比喻统治阶级对妇女的掠夺,每章诗的后两句,是写抢婚的时候,强盗饰以盛装。”⑩

郭晋稀先生提出的这一说法是对传统解说的质疑,从社会阶级的角度出发,很好地弥补了前人对《鹊巢》一篇断章取义的缺陷,巧妙地连接了《鹊巢》每章前两句与后两句的诗义,使得全诗诗义更为连贯、顺畅。但是将“鹊巢鸠占”理解为“强盗抢婚”似乎有点牵强。“鹊巢鸠占”说的是鸠主动侵占了鹊的巢,鹊是被动的。而“强盗抢婚”中是强盗主动抢了别人,使得被抢之人被迫入住到强盗家。由此可见,两者表义明显有别。另外,诗篇后两句“之子于归,百两御之”,《说文解字》解曰:“归,女嫁也。”“之子于归”就是女子出嫁,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这个意义在《诗经》中出现过12次,是明确而肯定的,不宜用作他解。无论从字面意义理解,还是从诗句意义理解,“强盗抢婚说”都似乎是不妥的。

1.5赞颂新娘说。程俊英在其《诗经注析》中,将《鹊巢》理解为一首赞颂新娘的诗,“诗人看见鸠居鹊巢,联想到女子出嫁,住进男家,就用来起兴,诗中描写迎接车辆之众,可见新娘是个贵族。”又言:“此诗本咏婚姻,而以鸤鸠起兴,但自《诗序》以来,对此终无定解,穿凿附会,误尽后人。其实《诗三百》,本非篇篇都含美刺之意,此诗言鸠居鹊巢,只作妇归夫室之喻,并无深意。”程俊英的这一说法是笔者最为认同的,这与“女居男室说”实属异曲同工,两种说法都肯定了此诗“本咏婚姻”。所不同的是,这一说法不穿凿,不刻画,赋予鹊和鸠更为单纯的含义,鹊、鸠并无明确所指,只是自然界两只普普通通的鸟,诗人无意间看到了鸠占鹊巢这一自然现象,于是有所联想有所感触,便作了此诗。姚际恒曾言道:“不穿凿,不刻画,方可说诗。”姚说颇有理。

2 “鸠”为何物

在《诗经》中,第一个出场的既非达官显贵,又非名贵植物,而是一只鸠。《周南·关雎》里的雎鸠,《召南·鹊巢》里霸占鹊巢的鸠,《卫风·氓》里喜食桑葚的鸠……鸠的最后一次亮相是在《小雅·小宛》中。似乎每逢鸠字就有谜团,这些不明身份的鸠,各有争议。暂且不说其他,先来看看《鹊巢》中那个霸占了鹊巢的鸠究竟为何物。

2.1鸠,鸤鸠,即布谷鸟。《毛传》:“鸠,鸤鸠,秸鞠也。鸤鸠不自为巢,居鹊之成巢。”《尔雅·释鸟》郭璞注:“今布谷也。”方玉润《诗经原始》释:“鸠,鸟名,一名布谷。”

布谷鸟,又名大杜鹃。鹃形目杜鹃科动物。是现有的80多种巢寄生鸟类中最典型的一种鸟,它可把卵寄生在125种其它鸟类的巢中,由别的鸟代辅代育。这中间,喜鹊和灰喜鹊的受害率最大,自己的雏鸟常被布谷鸟的雏鸟排挤出巢落地而死,布谷鸟的雏鸟则独自霸占“养母”的哺育。

《诗经·曹风》中有一篇明确的以《鸤鸠》为题的诗,“鸤鸠在桑,其子七兮”、“鸤鸠在桑,其子在梅”,还有“在棘”、“在榛”。据此诗所言母鸟和七个幼鸟分居多树,这是怎样的情况呢?所以分居多树,是否正表明,鸤鸠把卵产在其他鸟的巢中,由那种鸟替它孵化和喂养。祝建新在其编著的《观赏鸟》一书中特别指出:“杜鹃鸟一般只在一个义亲的巢中产一枚卵。”这一描述与《曹风·鸤鸠》中“鸤鸠在桑,其子七兮”以及“在梅”、“在棘”、“在榛”的描写有着惊人的一致。

综上述布谷鸟之习性,与《鹊巢》中“鸠占鹊巢”的那只鸠应属同物。所以,“鸠,鸤鸠,即布谷鸟”是站得住脚的。

2.2鸠,鸤鸠,即八哥。清朝经学家焦循不反对训“鸠占鹊巢”之“鸠”为“鸤鸠”,但他认为鸤鸠是八哥,不是布谷鸟,其在《毛诗补疏》中举证道:“崔豹《古今注》云:‘鸲鹆一名鸤鸠。’严粲《诗缉》引李氏说:‘今乃鸲鹆也。鸲鹆,今之八哥。’李时珍《本草纲目》云:‘八哥居鹊巢。’萧山毛大可亦据目所亲验以八哥占鹊巢,断鸤鸠为鸲鹆,见《续诗传鸟名》。余书塾后柘颠有鹊巢,已而有卵自巢坠下,则鸲鹆卵。盖鹊巢避岁,每岁十月后迁徙,其巢则鸲鹆居之。”宋代顾文荐在《负暄杂录·物以讳易》提到,鸲鹆又写作鸜鹆,后来南唐后主李煜见“鹆”与自己的名字“煜”音同,便“改鸜鹆为八哥,亦曰八八儿”。由此看来,八哥和布谷鸟同有鸤鸠之名。

据焦循观察,每年农历十月以后,喜鹊迁徙到其他地方,八哥见其留下空巢,便搬了进去,好像主要也是为了产卵。相较于布谷鸟,八哥占鹊巢似乎文明一点,而且占用的巢都是废弃的旧巢,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废物再利用。

此处笔者有疑惑。从焦循《毛诗补疏》的举证来看,鸤鸠是八哥一说似乎无可厚非。但是有资料表明,八哥的繁殖期是每年的4—8月,即农历五至九月,这与焦循自己观察到八哥产卵在每年农历十月之后有出入。这一差异是因为古今八哥并非同物?还是因为古今气候的变化使八哥繁殖期发生变化?这一问题,有待证实。

《庄子》、《荀子》等书都说,每当盛世,人们可以“攀援”上树“俯而窥”鹊巢,而鹊还不会被惊飞。笔者也曾因为好奇想爬上高树去看看,喜鹊究竟会不会帮布谷鸟或者八哥带孩子,但终究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本事“攀援”上树,一探究竟。

[1] 《毛诗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2] 朱熹.《诗集传》.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

[3] 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一)》.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4年.

[4] 姚际恒.《诗经通论》.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

[5] 方玉润.《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

[6]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7] 郭晋稀.《诗经蠡测》.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

[8] 程俊英.《诗经注析》.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

[9] 黄淬伯.《诗经覈诂》.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

[10] 向熹编著.《诗经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

注解:

① 《毛诗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82页.

② 《毛诗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82页.

③ 朱熹.《诗集传》.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8页.

④ 陈奂.《诗毛氏传疏(卷一)》.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4年,第3页.

⑤ 姚际恒.《诗经通论》.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32、33页.

⑥ 方玉润.《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94页.

⑦ 姚际恒.《诗经通论》.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第32页.

⑧ 方玉润.《诗经原始》.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第94页.

⑨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16页.

⑩ 郭晋稀.《诗经蠡测》.成都:巴蜀书社,2006年.

祖晶晶,女,汉族,甘肃张掖人,硕士研究生在读。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

TG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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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09-0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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