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药”与泥烤鸭

文_林永芳（福建武平）

“金丹药”与泥烤鸭

文_林永芳（福建武平）

常有人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瞧这话说的，仿佛古人就那么傻白甜，不懂造假牟利似的。其实各种“让你舌尖不安全”的伎俩自古就有，基本上是与商品经济同步问世，相伴长大，直至“法律”二字真正落实到市场各环节，伸向人们肠胃的那些黑手才算遇到了克星。当然，从一本正经的官修正史、巍峨肃穆的贞节坊、功德碑，你是找不到多少“历史背阴面的真实褶皱”的；要说泄露“历史的隐私”，还得归功于一些文人笔记、民间野史。相关记录生动翔实，信不信由你。

比如，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七“姑妄听之”中就记录了几则亲身见闻：“人情狙诈，无过于京师。余尝买罗小华墨十六铤，漆匣黯敝，真旧物也。试之，乃抟泥而染以黑色，其上白霜，亦庵于湿地所生。……又灯下有唱卖炉鸭者，从兄万周买之，乃尽食其肉，而完其全骨，内傅以泥，外糊以纸，染为炙爆之色，涂以油，惟两掌头颈为真。……其他作伪多类此。”这些小故事因吴思在《潜规则》中引用而广为人知，其中关于食品那段说的是：京师夜间有人叫卖烤鸭，纪晓岚的堂兄万周买了一只，回去一看，这“烤鸭”竟然是泥做的。鸭肉已经被吃光了，只剩下鸭头、鸭脖子、鸭脚和一副完整的骨架是真东西，在骨架里填上泥，外面糊上纸，染成烤鸭的颜色，再涂上油，灯下还真难以分辨。

这“泥做的烤鸭”倒也罢了，消费者无非是破点财，还不至于丧命，跟“酒中掺水”“牛肉灌水”之类一样性质。可另一类奸商就没那么仁慈了，他不但要你的钱，还顺手要了你的健康乃至性命：一是销售过期变质食品，让你吃了轻则拉肚子，重则积害成癌；二是直接掺入有毒有害物质，让你慢慢丧命。比如伟大的古代“化学家”——炼丹术士，直接把铅、汞、金等重金属熬成“益寿延年长生不老药”，卖给有权有钱想再活五百年的大人物们吃。连《红楼梦》里那颜值很高而文化不高的尤二姐都知道，吞食金戒指就能自杀，但权贵们却笃信“食金玉便可长生不老如金玉”。说难听点，这是蠢死的。可今天的不法分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直接把甲醛、苏丹红、三聚氰胺之类能给食品美容、却对人体有毒的化学研究成果，添加到米菜肉蛋奶等生活必需品当中，而不仅仅是放入“丹药”之类奢侈型药品里，我赚得盆满钵满，哪管你人命关天。

是什么让谋财的“泥烤鸭”乃至害命的“金丹药”们如入无人之境，直抵你我肠胃？谁来拯救我们的舌尖安全？

纪晓岚的答案挺有代表性。几次受骗之后，这位京城大员感叹说：“人心狡诈，莫过于京师！”这是怪骗子品德不行。又说，贪小便宜一定会上大当！这是怪消费者自己。他还分析道：跟京师人打交道，须斤斤自守，不掉进陷阱就是万幸了；如果稍微让你有点便宜可占，那么背后一定暗藏着骗局。试想这些神奸巨蠹，百怪千奇，哪有可能轮到我辈捡便宜？……这些话，有点类似于如今某些职能机构，不用好手中之权去“捕鼠”，却只谆谆教诲“防骗六招”“识假五常识”，把免于上当的希望寄托在消费者自己身上，要他们“惹不起躲得起”。

可古人并非都采取这种鸵鸟政策，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去惩处这些黑手，并且意识到了食品安全立法的重要性，其试图借法律之力来治“食品不安全”。如周朝，《礼记》中规定，“五谷不时，果蔬不熟，不鬻于市”（没成熟的谷类果蔬不得上市，以防中毒）。汉朝《二年律令》规定，肉类腐坏等可能导致中毒的，应尽快焚毁，否则惩处肇事者及相关官员。《唐律疏议》规定：“脯肉有毒，曾经病人，有余者速焚之，违者杖九十；若故与人食并出卖，令人病者，徒一年；以故致死者，绞。”也就是说，不尽快销毁自家变质食品的，杖责九十；将其送人甚至出售，致人中毒的，判处徒刑一年；致人死亡的，以过失杀人论，判处绞刑。

今天我们更是从法律到机构设置了种种食品安全屏障，却在一些地方并未阻止“毒火腿”乃至“毒大米”们的花样翻新，是何故？看看欧盟“从农田到餐桌”的全过程控制，看看国外的食品添加剂管理等他山之玉，便可明白：唯有“法治”的真正落地，才有望让食品监管真正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