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经贸的新时代

谢九

美国总统特朗普需要尽快缩小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而中国的资本输出也需要打破美国的投资壁垒，以订单换投资，或许会成为中美经贸的新玩法。

特朗普访华，带着2535亿美元的超级订单满意而归，这也预示着中美之间的贸易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2535亿美元是什么概念？去年中美双边贸易额为5200亿美元，这就意味着此次特朗普访华签订的订单，已经接近中美全年贸易额的一半。从中国的主要贸易伙伴来看，如果不考虑欧盟和东盟这两个区域联合体，2535亿美元的订单，仅仅略小于去年中国和日本的贸易额，而超越了其他所有的单一贸易国别（美国除外）的全年贸易额。某种程度上而言，中美之间仅仅通过这一次超级订单，就将其他贸易伙伴予以“秒杀”，这种级别的贸易方式，无论在中美贸易还是全球贸易史上都属罕见。

这种贸易模式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和美国总统特朗普相关。特朗普对于中美之间的巨额贸易逆差一直耿耿于怀，早在竞选总统期间，特朗普谈及中美贸易时，甚至语出惊人地表示：“我们不能继续让中国强奸我们的国家。”在竞选成功之后，特朗普也积极兑现承诺，今年8月份对中国发起“301调查”，将中美之间的贸易争端推向近年来最复杂的局面。就在此次启程访华之前，特朗普还表示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令人尴尬和可怕。

作为一个被贴上“贸易保护”标签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于扭转中美贸易逆差的决心绝非虚张声势。过去很多年以来，中美贸易尽管摩擦不断，但两国之间基本上还是有很强的默契和管控力，使得贸易摩擦尽量在磋商的框架之下解决。但是在特朗普上任之后，中美之间的贸易开始呈现出和以往不同的新玩法，特朗普对于解决中美之间的贸易失衡更加没有耐心，或者说更加务实，美国不再过度寻求解决中美贸易问题的长期机制，转而更加注重短期效果，希望中国能够释放出大规模的订单，让中美之间的贸易失衡问题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今年以来，中美之间的贸易模式开始呈现出很明显的短期化特征。今年4月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特朗普在美国海湖庄园会晤，提出中美经贸合作的“百日计划”，这是中美两国元首为解决贸易问题的首次携手合作。“百日计划”（4月16日至7月16日）共分为三个类别：一是早期收获;二是在百日内可取得重大成果的领域;三是在百日之内可以取得阶段性的成果。在这次合作框架之下，美国财政部没有将中国定为“汇率操纵国”，而中国在农产品贸易、金融服务、投资和能源等领域对美国采取更加开放的态度，其中最引人关注的是，中国在6月份重新开放了美国牛肉进口。2003年，美国爆发疯牛病疫情，中国禁止从美国进口牛肉，长达14年的禁令解除，从中可以看出中国对特朗普政府释放出来的诚意。今年7月份，中美在华盛顿举行全面经济对话，在“百日计划”到期之后，中美决定实施“一年计划”，将“百日计划”继续延伸。

此次特朗普访华，也让美国追求短期贸易效果的努力达到高潮。特朗普访华带来29家企业代表，其中科技类的仅有高通一家，十多家来自能源企业。对于高科技企业“缺席”此次访华，美国商务部长罗斯此前表示，市场准入、知识产权和关税都是比较复杂的问题，需要较长的时间磋商，我们期望能达成直接成果和具体协议。言下之意是希望通过此次访华能够对中美贸易带来立竿见影的短期效果，十多家能源企业随行访华承担了这样的角色。从此次2535亿美元的订单明细来看，除了传统的波音飞机采购大单之外，能源领域的合作金额约为1400亿美元，超过了全部合同金额的一半，其中，国家能源投资集团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签署框架协议，对后者页岩气、电力和化工生产项目投资837亿美元。同时，阿拉斯加州政府、阿拉斯加州天然气开发公司（AGDC）、中国石化、中投公司与中国银行签署一项协议，以促进阿拉斯加州的液化天然气开发，这项协议将涉及最多430亿美元的投资，建设期间将在美国创造最多1.2万个工作岗位，使美国与亚洲之间的年度贸易逆差减少100亿美元。仅仅这两项合作，金额就已经接近1300亿美元。

从中美之间的经济结构来看，以能源作为突破口也的确存在双赢的潜力。为了治理大气污染，中国致力于减少煤炭使用量，增加天然气等清洁能源的使用，目前我国天然气消费量超过三成需要进口。而从美国来看，页岩气革命以来，美国天然气产量爆发式增长，已经远远超过本土需求能力，从去年以来，美国首次成为天然气出口国。对于中美两国而言，一方存在巨大的进口需求，一方存在巨大的过剩产量，以天然气作为解决贸易失衡的突破口，可以算是一个很理想的解决方案。不过问题在于，如果中国大量从美国进口天然气，有可能会对现有的进口格局带来影响，比如俄罗斯等国，如何平衡各方利益，也需要考验中国的智慧。

中国加入世贸组织16年以来，已经逐渐熟悉了WTO下的游戏规则，并且成为国际贸易的最大赢家。但是随着特朗普的上任，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美国总统一反传统做派，扬言撕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坚定退出TPP，在“美国优先”的理念之下，丝毫不畏惧贸易保护的标签。可以说，在特朗普的影响之下，全球贸易已经进入后WTO时代，作为WTO时代的最大赢家，中国也需要尽快适应时代的转变。

从这次中美之间的超级大单来看，也可以看出中国的战略调整。中国在通过大额贸易订单减缓美方逆差压力的同时，也借机为中国资本投资美国开拓渠道，以贸易换投资或许是中国对美的新思路。

随着经济增长方式的逐步转型，中国目前已经成为全球资本输出大国。2016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创下1962亿美元的历史新高，同比增长35%，在全球占比达到13.5%。去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存量达1.36万亿美元，在全球占比提升至5.2%，位居第六。尽管中国资本输出快速增长，但是对美投资规模始终保持在较低水平，2016年，中国对美国直接投资169.81亿美元，尽管同比增速高达111%，但是和两国的经济体量相比还是微不足道，占中国全部对外投资的比重也不足10%。

中国对美投资规模偏小，很大程度上在于美方对中国资本设置了较高的准入门槛。由于美国国内对于中国投资的不信任，经常以安全审查为由否决来自中国的投资，中海油、华为等中国企业都是这种不信任的牺牲品。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中美双方都意识到打破投资壁垒对于各自經济增长的重要性，并于当年首次启动了双边投资协定（BIT）谈判，中美BIT已经历了9年近30轮的谈判，但是距离最终达成协定仍有相当的距离。

对于商人出身的特朗普而言，经济利益的考量或许会高于意识形态，一方面对中国提出更高的贸易订单需求，同时可能会适度降低对中国资本进入美国的审查门槛。从这次2535亿美元的合同来看，已经有1400多亿美元的中国资本允许进入美国的能源市场，这或许意味着中美之间经贸合作的一个全新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