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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晚清赴日考察者眼中之日本学校体育状况

2017-11-23

历史教学问题 2017年5期
关键词:体操卫生日本

郎 净

试论晚清赴日考察者眼中之日本学校体育状况

郎 净

晚清赴日考察者,对日本学校体育进行了系列考察,可以从精神、制度、实践三个层面进行钩沉。在精神层面上,考察者关注到精神教育为日本教育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德育、智育、体育并重;在制度层面上,考察者关注了日本的教育系统、学制及课程设置,注意到日本的学校体育被置于总体的卫生系统之中;在实践层面上,考察者颇为关注的是日本的军事学校、普通学校中的小学、师范学校以及体育专科学校。日本各级学校构成一个国民教育的整体,学校体育除了发挥强身健体的功用,还被纳入整体的军事化布局之中。

晚清;赴日考察者;日本学校体育

1871年,中日两国签订《中日修好条规》,此后中国的官员、学者、文人便陆续前往日本考察,他们的考察报告中出现了许多与学校体育相关的内容。①吕顺长:《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其中收录了姚锡光、张大镛、朱绶、沈翊清、关庚麟、罗振玉、吴汝纶、项文瑞、方燕年、缪荃孙、张謇、林炳章、胡景桂、王景禧、杨灃、萧瑞麟、郑元濬、郭钟秀、吴荫培、李文幹、黄黼、楼藜然、吕珮芬、郑崧生、定朴等人之赴日教育考察报告。考察报告的时间段约为光绪二十四年(1898)至光绪三十四年(1908),其中1898-1903年是学制考察期;1903年之后的考察则趋于多样化。目前学界已有对吴汝纶、罗振玉考察中学体育的研究,指出日本学校体育对中国的体育思想、体育教育实践都产生了较大的影响。②耿之矗、武香兰:《晚清日本教育对中国体育的影响——以吴汝纶与罗振玉的考察为例》,《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11年第9期。本文则试图对考察报告中的学校体育部分作一完整的钩沉和整体论述。

赴日考察中关于日本学校体育的记录,占比重最大的是体操课的听课记录、课程设置以及学校体育、卫生设施的描述。这也意味着考察者对于学校体育尚处于初步认识的状态;其次亦有对学校体育上升至精神层面的关注;另有一些考察者更为系统地关注教科书、运动会以及女子学校体育开展的情况。对此笔者将所有内容归为三个层次:精神的、制度的、实践的。其中,精神层面包括日本的精神教育及德育、智育、体育之关系;制度层面包括教育系统、学制及课程设置;实践层面包括体育卫生设施、体操课的教学过程、运动会等。

一、精神层面

精神层面上,考察者虽涉及不多,但该层面却直指日本教育的关键。以下从两个方面加以阐释:一是精神教育中的学校体育;二是德育、智育、体育并重的原则。

精神教育是日本教育的关键,所谓“事业在所后而精神在所先也”。③戴鸿慈:《普通学务录叙》,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58页。章宗祥曾记录日本大学总长山川的言论:“凡国家之所以存立,以统一为第一要义。教育亦统一国家之一端,故欲谋国家之统一,当先谋教育之统一。……教育之必须统一者有三大端,一精神,二制度,三国语。……所谓精神教育者何?爱国心是也,凡欲统一一国之一端,必先悬定以目的,使人人咸趋于是,则教育易施,以爱国为目的,而统一国民之精神,此为最要。”①章宗祥:《大学总长山川谈片》,吴汝纶:《东游丛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378页。关庚麟在《日本学校图论叙》中也指出:“彼其举国上下无一不有爱国攘外之心,自小学之教而已然如是者,岂非国民之主义为之固结于心而不能解乎?”②关庚麟:《日本学校图论》,《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3页。

确实,1890年之后的日本教育贯彻的正是“皇国”教育理念。1890年《教育敕语》的颁布,标志着日本“皇国”教育理念的法制化,敕语中提到教育目的就是“义勇奉公”“扶翼皇运”。1896年后是日本近代教育体制的进一步扩充时期,日本政府继续加强教育领域中的“皇国”及“军国”内容,“尊王爱国”成为当时的教育宗旨。③参见臧佩红:《日本近现代教育史》,世界知识出版社,2010年,第113页。甲午海战之后赴日考察的国人,感受到的恰是此种教育精神。1903年,奉袁世凯之命赴日考察的杨澧解读得非常准确:“文部教令若无与于海陆军,然体操之式、卫生之学,为兵之义务,尚武之主义,爱国之血诚,一以振国威、张国权者相勉勖。童而习之无间,男女所谓精神教育也。至夫武备、文学、政法、工商实业之科乃若载其精神之一端,以发挥其振威张权之实际,则事业在所后而精神在所先也。”④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58页,第659-660页。所以体操亦如此,只是其“精神之一端”,从而发挥其特有的作用——“关身体诸部之发育,养壮快刚毅之精神,且使遵规律、尚协同之习惯”。⑤《胜浦鞆雄第二次来书》,吴汝纶:《东游丛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387页。体操作为精神教育的一个方面,是用来促成学生身体各部之发育,使学生养成刚毅之精神、遵守纪律之习惯,最终达到忠君爱国之目的。

在日本教育观中,德育、智育、体育被视为同等重要的科目。罗振玉在《扶桑两月记》中提及日本今日教育当注意之处,其中第八条为:“又体育与德育知育当并重,从前虽各学堂皆有体操游戏,然尚未大进步。今则全国尽力于此,盖立此竞争之世界,若人民身体孱弱,国立即不得而强,事业学问均无所附属,其害不小也。”⑥罗振玉:《扶桑两月记》,《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235页。

考察者均关注到日本教育中三育并重的宗旨,杨澧详细地展示了日本教育沿革中德育、智育、体育发展情况。他认为,日本维新之初注重智育,《教育敕语》颁布后以德育为宗旨,明治二十七年后遂起尚武之风;近年则合德育、智育、体育三者为宗旨,⑦按杨澧赴日考察时间为1903年9月,1904年正月整理考察记录。而尤趋于卫生。其中体育便主要以尚武主义为内容。⑧杨澧:《日本普通 学务录》,《晚清中 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 :教育考察记》下册 ,第658页,第659-660页。

精神层面,考察报告中虽然内容不多,但中日日后的差距,多由此起。日本与中国改革的目的相同,都是通过向他国学习,最终改变本国的面貌。然而借鉴的方式与力度并不相同。日本全力学习欧美教育的各个层面,然而其内核还是借助教育来推广尊王爱国的思想、国家道德的观念,以天皇至上主义、国家主义与军国主义为教育宗旨,维护的是其主体“大和魂”,在此宗旨之下,所有学科互相发挥作用,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中国的改变,却主要在于形式方面的效仿,缺乏精神层面,也导致学科与学科各自为阵。体操一科亦如此,虽然形式上,设操场、编译教科书,然而却未能真正重视,身体练习之目的尚不能普遍达成,更谈不上从体育上升至精神之层面,“德育、智育、体育”三育并重,只是一个理想罢了。

二、制度层面

考察者进而关注了日本的教育系统、学制、课程设置以及教科书的状况。

首先,考察者发现,日本的学校体育是被置于卫生系统之中发挥作用的。日本的学校教育虽模仿欧美,但有其自身特色——尤重卫生。在卫生方面,日本远远超越欧美同期之水平。日本试图建构整个国家的卫生体系、卫生行政,而体育,则是卫生体系中的一个部分。

吴汝纶《东游丛录》中附上了三岛博士的卫生图说。⑨三岛博士:《三岛博士卫生图说》,吴汝纶:《东游丛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284-285页。该图说一开始就论述体育的目的与方法,认为体育的目的为保健、富国和强兵;体育的方法为体操和游戏。体操分为兵式和普通,游戏则包括各种武技、水泳、远步、打球、角力等。接下来的论述,进一步清晰地展示出体育与卫生之间的关系:学校卫生机关的设置部分,向我们展示了从国家至学校有关卫生的系统。按其图,卫生分为国家卫生和个人卫生。国家卫生包括普通公众卫生、学校卫生、工业卫生、市街卫生、车船卫生、行旅卫生,兽畜卫生。而学校卫生也是一个整体,其中包括校地选择、校舍建筑、教室构造、采光换气、取暖方法、校具、学校病、学校医、体育、授业休业等。而学校卫生学又包括下述学科:生理学、卫生学、眼科学、儿科学、精神病学、心理学、地质学、气象学、造家学。为了能保证体系中每一细节的完成,日本从中央到地方到学校,都有相应的机构。所以,体育并非孤立的学科,而是被纳入井然有序的卫生体系之中,发挥其重要作用。

日本教育是一个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宏大的设计与完善的细节有序结合。这样的特点,虽然中国考察者也有关注,然而中国要进行学习,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晚清中国只是完成了基本的学校硬件建设以及基本的学制模仿,还未来得及深入细节与精神层面。

其次,学制是考察者论述较多的内容。吴汝纶的《东游丛录》后附有“现行学校系统图”“学校统系目次”以及“学科课程表”。特别是他引的学校课程表,是日本明治三十三年(1900)九月一日施行的课程表,非常详尽,能让我们一览当时日本之学制以及课程设置中的体操课程情况:①吴汝纶:《东游丛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314-358页。根据其中所附《学科课程表》整理而得。

日本的学校教育分普通教育、师范教育、专门教育、实业教育四部分。

普通教育中,寻常小学校、高等小学校的科目有体操;幼稚园的科目有游戏、唱歌。中学校开始列表加上每学年每周教授时数。体操的授课时数如下:第一至第五学年均为每周3小时;高等女学校体操的授课时数:第一至第四学年均为每周3小时。

师范教育中,师范学校男生第一至第三学年的体操课时为每周6小时,第四学年为每周3小时;女生体操第一至第三学年皆为每周3小时;高等师范学校分预科、本科、研究科3种,本科均有体操,研究科中无体操课程,但有学校卫生课程;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有体操课程。

专门教育中,高等学校分三部,第一部有志法科大学及文科大学者;第二部志工科大学、理科大学、理工科大学及农科大学者;第三部志医科大学者。所有三部第一至第三学年体操授课时数均为每周3小时。除了帝国大学,其课程表中未见体操课程;医学专门学校三个学年中,第一学年三个学期每周均为3小时,第二、三学年无;外国语学校第一至第三学年,三个学期每周均为3小时;音乐学校体操与方舞罗列一处,第一至第三学年每周均为3小时;美术学校体操均为每周3小时。

在实业教育中,各类型学校均设体操课。其中东京高等工业学校的共通学科课程中,第一、第二学年为兵式体操,每周2小时;第三学年为兵式体操与消防,亦为每周2小时;高等商业学校预科一年,体操为每周3小时,本科则第一、二学年每周3小时,第三学年无。

我们可以看到,在日本的各级教育中,体操都是必修课程,但由于年龄与对象之不同,体操的内容和课时会有相应调整。此外,各级的体操教育要旨不同。日本小学校体操教法的要旨为:“体操之教法,务使身体各部气血调和,以保护发达其精神气宇为要旨。……又体操一课,从前小学无兵式体操,近数年间始教高等科之学童,以其有当兵之义务故也。又女子向亦无体操一课,近年始有。”中学校与高等女学校教法的要旨相同,都是“体操之教法以调和血气、发达身体之强健,并养成其刚毅之精神为要旨”。而师范学校教法的要旨与女子师范相同,提出师范生最要之八事,其中第三事为:要养尊王爱国之志,使生徒得教受之,益明忠孝大义,以振起国民自立之精神。第七事为:身体为成业之基础,须留意卫生,勉体操以壮健精神,可以使生徒效法。②各级教法详见自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80-683页。

从要旨来看,从小学到中学、师范学校,体操课程有一个循序渐进之过程,小学主要是以锻炼身体为主,到高等小学之时推行兵式体操,渗透军事教育;而中学校及师范生,体操的要旨除了锻炼身体之外,主要是养成爱国精神,培养为国效忠的国民,目的相当明确,这也直接启发了中国的军国民教育模式。1902年,奋翮生(蔡锷)留日期间,在《新民丛报》上发表《军国民篇》,同年蒋百里发表《军国民之教育》,这是较早的呼声,1906年,学部奏请宣示《教育宗旨》,其中“尚武”一纲,亦即军国民教育。

体操作为各类学校的必修课,还涉及到校舍编制、器械、教科书的编纂三类事项。

杨澧的考察报告存有较为全面的记录,文后附文部省校舍规令、学校应备物及教科书三项,钩沉其中的体操部分如下:①详见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72-675页,第575页,第676-677页。

日本文部省体操校舍规令

学校应备物之体操器具:普通体操:棍棒玖环哑铃;中学以上用兵式体操:洋枪背囊皮束带剑足裹打球具皮球网(打球场内用)。②详见 杨澧: 《日本 普通学 务录》 ,《晚 清中国 人日本 考察记 集成: 教育考 察记》 下册, 第672-675页 ,第575页 ,第676-677页。

寻常科之体操类教科书为:《体操教范》《步兵操典》《普通体操法》《修身游戏之技折》《实验游戏全书》《音乐应用女子体操游戏法》《教育的游戏之原理及实际》《女子游戏教授书》《实验唱歌游戏教授》《实验普通游戏》《实验新撰游戏》《实验小学游戏法》《实验新游戏》《实验幼年游戏》。③详见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72-675页,第575页,第676-677页。

其中,教科书是引起考察者关注的重要事项。罗振玉对日本的教科书考察得较为详实:“日本之教科书,初系翻译欧美书以充用,今则改良进步,相其政体惯习及国民程度而编辑成之,无论官撰民撰,奚须受文部省图书鉴定官之鉴定,然后许其刊行。又无论官撰民撰,数年必加修改,因国民之知识程度既增,而课书之程度亦必增进故也。今中国编定教科书,宜先译日本书为蓝本,而后改修之。如算学、理化、体操图书等,可直用东书。”④罗振玉:《扶桑两月记》,《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235页。他指出,日本的教科书走了从翻译到自己编撰的道路,日本的教科书一定要受文部省图书鉴定官的鉴定,而且还需要不断地修改。罗振玉认为,日本的教科书是在欧美教科书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的,中国应先译日本书,加以一定的修改,而体操教科书则可直接采用日本教科书。后来的晚清体操教科书确实大多直接译自日本。⑤参见郎净:《晚清体操教科书之书目钩沉及简析》,《体育文化导刊》2016年第8期,第164-168页。不过,虽然晚清翻译了不少体操类的教科书,但由于体操课具有教学方面的特殊性——教员以身体演示为主,所以体操类教科书很多时候仅为教员所用,使用并不普遍。⑥例如1910年出版的《初等小学体操教授书》,八册均为教授书,其使用者为教员,而非学生。

三、实践层面

实践层面即学科在学校中具体的实践情况。从学校类别来看,考察者颇为关注日本的军事学校、普通学校中的小学、师范学校以及体育专科学校。考察者主要采用听课与参观运动会的方式,此文主要论述考察者的听课情况。

在听课中,考察者着重记录被考察学校的体操场所、器具以及整个上课的过程。

首先,他们最关注的是军事学校。军事学校不属于普通教育,日本陆军各学校隶属于陆军省,大学校则专隶于参谋本部,且别设教育总监部以专司其事。军事学校成为当时中国考察者最热衷参观的地方,考察者都希望借鉴日本“强兵”的方法,来振兴中国。

日本的军事教育的特点,第一是其阶梯性。日本从幼至长,都有相应的军事学校;普通教育中的人才,也可直接补充至军事学校系统;已经隶属于军队系统的下士官和士官,需要进行阶段性的重新进修,从而补充最新的兵法知识,进行最新的训练。这种不断进行的集中学习,还使将官有机会成为同学,结下生死之交,增加未来的作战力。第二是其整体性。整个教育系统对于战争有缜密的布置,争取人尽其用。军事教育中的体操课程——器械体操、剑术、柔道、水泳等课程,同时也是普通教育中的重要内容。所以普通学校中毕业的生员可以直接考陆军中央幼年学校、陆军地方幼年学校、士官学校、成城学校、教导团、海军机关学校等等,学校体育教育与军事教育是直接衔接的,形成一个缜密的系统,即典型的军国民教育的模式。

其次,考察了日本普通教育中的体操课程。各级学校中,考察者对小学的关注及记录最多。这也符合晚清学校教育改革的次序——先重小学、师范。

其中幼稚园方面,同体操相关的课程为游戏和唱歌课,小学校也有游戏课。小学校游戏课的特点如下:第一,沿袭幼儿园的课程,游戏与唱歌相结合;第二,充分发挥游戏的趣味性;第三,希望通过游戏培养孩子的忍耐、速度、力量、敏捷、竞争意识;并寓纪律于游戏,寓道德教育于游戏。当然,小学最主要的体育科目为体操。在日本的教育者看来,游戏是自然体育,是自发的、自然的,所以无论是纪律性、竞技性等,都是间接地、自然地在游戏中体现出来;而体育是强制的、人为的,作为学校主要科目的体操,旨在呈现纪律与秩序。正是这种纪律与秩序,使得个体无论从行动上还是精神上,都充分融入到团体之中,而国民亦充分融入到国家之中。

日本小学的体操课也是同音乐、唱歌相结合的。一些考察者试图论述音乐与体操的关系:“此邦各校,无不有唱歌一科。所以激发忠爱,涵养德性,深得古人乐学之意。”①王景禧:《日游笔记》,《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47页,第651页。“至体操一科,则自幼稚以及大学,尤汲汲而不一懈,是唱歌为教育之心,而体操为教育之骨矣。”②王景禧:《日游笔记》,《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47页,第651页。体操与音乐结合,有寓道德于体操之意,希望把体育与德育结合在一起,有点类似中国的礼乐结合;另外,体操与音乐的结合,也是一种内与外的关系,音乐可以和内在之血气,而体操则锻炼外在之筋骨,③关庚麟:《日本学校图论》,《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177页。其中提及:更有修身以培养其善良,唱歌以和其血气,体操以保其健康。二者合在一起教授,效果更为明显。相比之下,考察者对于中学校、大学校的体操课程描述相对较少。

再次,考察者记录了日本师范教育中的体操教育。师范教育中的体操教育,关系着全国各级教育中的体操教育。日本师范学校男16岁、女14岁入学,培养小学和幼稚园的教师,师范学校中会附属小学校、幼稚园;而高等师范学校,培养的是中学校、高等女学校、师范学校之教师,年龄在17岁以上,从中学校、师范学校卒业生中选拔,高等师范学校会附属中学校、小学校。④参见吴汝纶:《东游丛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249页。所以,师范教育其实是与小学、中学教育有密切关联的。考察者游历的许多幼稚园、小学校、中学校,很多都是直接附属于师范学校或者高等师范学校的。日本的师范教育,是以本校的幼稚园、小学、中学为基地,紧密结合实践开展的。例如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就是日本全国小学校之模范,所有新拟的教学法,都会在这里先试办,然后再推广到全国去。经由师范一途毕业的学生,会分布至各个幼稚园、小学、中学等。所以考察者见到的幼稚园、小学、中学的体操教育,体现出来的基本都是师范体操教育的成果。张大镛在游历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时,见到了该校的体操教习坪井道元,该教习“曾游泰西学习体操,最擅胜场,各学校体操大半皆其衣钵”。⑤张大镛:《日本各校纪略》,《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49页。日本高等师范学校有体操专修科,就是为了培养体操教员而设。

正因师范教育关系全国的学校教育,所以对师范生的要求也特别高。师范生“最要之八事”为:

(1)要留意体会小学教则大纲之旨趣。

(2)精神德操为教员之所最重,须时时磨砺锻炼,为将来感化生徒之法。

(3)要养尊王爱国之志,使生徒得教受之,益明忠孝大义,以振起国民自立之精神。

(4)言动举措为师表之威仪,须守规律、保秩序,使生徒取法以服从长上,兼正其起居言动。

(5)语音要清亮,使生徒听受时易得其音以练习言语。

(6)须留意教授之方法,使生徒受业时易获其受授之益。

(7)身体为成业之基础,须留意卫生,勉体操以壮健精神,可以使生徒效法。

(8)学习之法不可板滞泥守,须于法外留心体会,以期妙悟,增长学识。⑥杨澧:《日本普通学务录》,《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682页。

从这八条可以看出,日本人认为,精神德操为教员的根本,一方面自己须时时磨砺,另一方面则要用自己的精神德操,感化学生。而所谓精神,就是尊王爱国;卫生、体操都为壮健精神的重要手段;精神为内,身体为外,从教员到学生均守规律、保秩序。这种从精神到身体的教育方式,确实在师范学校体操教育中得到了贯彻。

最后,一些考察者也去了专门的体操专科学校考察。位于麴町区饭田町的日本体育会,又名体操学校。该学校的目的就是教授体育专门之学科术科,养成体育教员。关庚麟与萧瑞麟均对该校进行了记录。①参见关庚麟:《日本学校图论》,《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上册,第208-209页;萧瑞麟:《日本留学参观记》,《晚清中国人日本考察记集成:教育考察记》下册,第715页。从考察日记可知,第一,日本体操学校的课程非常全面。第二,其课程充分挖掘本土体育传统。萧瑞麟在考察中介绍了木马、柔术的由来,二者皆来自日本的传统体育,由此可见日本的学校体育,在学习外来文化的同时,始终坚持发掘并推广自己的传统。第三,体育隶属于卫生系统,发挥其作用。该校博物标本室中陈列各种人体解剖之图与实物;解剖学、生理卫生、救急疗法亦为体操学校的重要课程;每月的身体检查也进行得非常到位。体育与卫生,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第四,各类体操课程都有非常实际而功利的目的,许多直接针对战争。

从某种层面而言,日本的体操传习所或者体操学校肩负的不仅是培养体操教师的使命,而且还担负起军事训练的职责。“1878年10月,文部省拨专款开设体操传习所,专门培养体操教师。……1879年10月,时任敕任中央卫生会会长的森有礼建议,‘最好将强制体操导入军队式,并推广之’。此后体操传习所便在军事教官,训练场地方面,与日本陆军发生了各种联系。……1885年,文部省下达《府县立学校兵士体操教员养成之件》,要求体操传习所从1886年起招收退役或者现役的陆军步兵下士,将其培养成兵式体操及普通体操教师后派往各府县立学校。此外,体操传习所还开始研究在学校实施军事训练的可行性及其方法等等”。②参见臧佩红:《日本近现代教育史》,世界知识出版社,2010年,第69页。

从整个日本学校体育之系统来看,虽然其中有强身健体的宗旨,但是,日人对于学校体育,很大程度上是以战争为工具,而其对战争之准备及鼓吹已臻极致,渗透至每一个国民心中。

以上笔者从三方面介绍了晚清赴日考察者眼中的日本学校体育。这些考察内容很快被中国借鉴,使中国整个教育系统都“日本化”了,学校体育也被“日本化”,直到1922年才改为美式教育系统。

综上,晚清考察者的考察日记,基本关注到了以下日本学校教育以及学校体育的特点,并结合中国本土教育进行反思:第一,日本教育形成了一个国民教育的整体,其核心为精神教育。从此核心出发,各学科之间勾连成有机的整体,体育为整体中的一端,发挥其功用。第二,日本的体育是置于卫生系统中发挥作用的。日本从教育行政到具体的学校布局,都是有机整体与具体细节的结合。第三,就学校体育自身而言,一方面,它体现出卫生化的取向,为建构国家卫生而服务;另一方面,它直接为军国民教育服务,学校体育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军事教育整体,各级学校的体育宗旨、体操课的宗旨、体操课程的有序衔接,均为其军事教育服务。最终是为了培养学生刚健的身体与精神,规律严正的习惯,达到使学生忠君爱国之目的。虽然考察者关注到了这些特点,但最终落实到本土教育,主要还是学制、教育宗旨的拟定以及各级学校的初步建设,处于模仿、移植的阶段。加之由于中国自身的发展特点,到了民国时期,中国的教育从日本模式转向美国模式,最终转向反对日本的军国主义道路,中日教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学校体育教育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然而,晚清的考察,无疑为中国学校体育的发展,奠定了初步的基础。虽然后来教育发生了转向,但是日本的教育以精神教育为主导,以公共卫生为主体,各级有序衔接、循序发展;德育、智育、体育真正融汇为一整体,这些优点还是值得中国学习,对当下中国的学校体育,也可以有一定的启发。

(责任编辑:李孝迁)

郎净,上海体育学院体育新闻与外语学院副教授(邮编20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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