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村落的基本属性及当代价值研究
2017-11-20罗康智
罗康智
摘 要: 通过对中国传统村落研究成果的梳理后发现,目前社会各界已逐步达成的共识在于,传统村落面临消失的危险性日益加剧,对其实施必要的传承与保护迫在眉睫。仔细对比各种传承保护政策后,却不难发现,对中国传统村落基本属性的把握有欠精准,对其当代价值未能得到充分的认识。传统村落自身具有的基本属性及其当代价值,是其得以稳定延续的关键所在,只有掌握这一关键,对传统村落实施的保护与传承对策才具有针对性和有效性,传承与保护的政策和措施也才能落地生根。
关键词: 传统村落;基本属性;当代价值
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21X(2017)03-0076-06
一、引论
长期以来,由于受到民族学研究传统范式的惯性干扰,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对固定农耕文明的研究,大多习惯于对特定民族、特定地区,甚至是对极其有限的小社区展开系统的研究。在此基础上,虽然对具体农耕民族建构的村落所做的研究,堪称精准和系统。但与此同时,却在无意中忽视了对整个农耕文明的共性特征做跨民族、跨区域的文化属性归纳。从而在对固定农耕文明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进行研究时,对其基本属性的把握亦有欠精准。
具体到中国而言,已有研究成果就很少注意到,汉族地区的传统村落与其他属于农耕文明的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村落,其间存在着何种共性特征,却疏于关注。比如很多已有的研究,对侗族、壮族、傣族、白族、土家族等民族建构的传统村落的研究,都分别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这些传统村落在内在结构上与汉族地区的传统村落存在着何种同质关系,却缺乏深入的探讨。
为了摆脱这种传统研究范式的偏颇,我们显然需要在更高的层次上,准确把握固定农耕文明的核心价值,并以此为依据去探讨不同民族在农耕文明基础上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的基本属性。通过对这些基本属性的把握,去进一步探讨我国传统村落在当代的存在价值。
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农耕文明古国。因此,中国的传统村落就其绝大多数而言,也就必然是固定农耕文明的产物[1]。而固定农耕文明的核心价值,就是要将生产与生活的基本单元落实到一个个血缘加地缘的村落上。这样的村落不仅要组织生产和生活,而且还得兼顾对生态的精心维护,以确保村落拥有的全部资源获得可持续的利用和发展。然而无论社会背景如何变迁,不管什么样的传统村落要想获得稳定的传承与保护,都必然要与国家行政权利发生密切地联系。
如果各传统村落面对的自然与生态系统,在分布上不连片或同质性太低,那么这样的传统村落就很难孕育出规模宏大的行政建制来。我国西南众多的少数民族地区只能以微型政权的形态稳定延续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就与农耕文明的这一独特性相关联。而汉族地区能够形成庞大的帝国政体,则是得力于其所处的自然与生态系统规模大、同质性高,村落之间的相互依赖性较强所使然。其后果又会表现为,汉族地区的帝国政权,可以轻而易举的对西南各农耕少数民族实施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影响;而西南各少数民族虽然在文明的发育程度上与汉族不相上下,对所处环境的适应能力可能更高,但对汉族及其汉文化可能发挥的影响,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农耕文明核心价值的必然派生结果。
而这样的派生结果,在其后的历史进程中,又会很自然地表现为,汉族地区被称为“发达”地区,并且这种文化偏见也在无意中被人为放大;少数民族传统村落在社会发展和生态维护上所做的贡献,则很少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认可,这也是目前少数民族地区传统村落消失日益加快的根本原因之一。
抛开各式各样的误解和偏见后,不难发现凡属中国固定农耕文明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在如下3个方面,都会显示出极高的共性特征。而这些共性特征,刚好构成了传统村落基本属性的主要内容。为此,下文将对中国传统村落的基本属性展开讨论,以求正于方家。
二、传统村落的基本属性
(一)具有不可挑剔的环境适应能力和生态维护禀赋
近年来,中国政府积极参与联合国粮农组织倡导的重要农业遗产保护申报活动。截至目前,国家级农业文化遗产发掘与保护清单上已有91个项目在列,其中的11项更是被列入世界级农业文化遗产名单,数量居世界各国之首[2]。综合比较这91项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后,不难发现,它们都拥有一批传统的村落为支撑,都有自己的名特优农林牧产品,它们所依托的生态系统,大多能做到都稳定连续利用了长达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之久,而相应的生态灾变却很少发生。其中属于少数民族地区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在数量上比汉族地区还稍多一些。这就足以证实这些传统村落,确实能够做到对资源的利用和环境的维护做到辩证统一,两全其美。
举例说,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因小麦价格昂贵,开始大力移民南部大平原进行农垦旱作。农场主大肆开垦这片广袤的处女地,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在开垦地的肥力耗尽后,他们马上撂荒,转而开垦新的处女地。结果,伴随着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的连年干旱而发生的风蚀作用,垦区沙漠化过程异常迅速,使南部大平原成为沙尘暴频发的“沙窝”。2 000万公顷的草原土壤被刮走了1米厚的沙土层[3],被后人称为20世纪十大自然灾害之一,但就实質而论,其实是人祸而非天灾。
为了应对这一灾变,罗斯福总统派遣了相关的农业专家到中国考察。他们得出的基本结论是,在美国每生产1吨小麦就要付出40吨的土壤退化代价;而中国华北平原的农耕却能够连续耕作数千年,土壤却没有出现明显的退化。并以此为依据,建议美国总统应当借鉴中国的农耕经验。不过这样的借鉴最终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原因全在于,中国的传统农业植根于农耕文明的传统村落。而这样的传统村落都具有维护所处生态环境的天然禀赋。而美国的大农场则是按照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去组建与营运。运行的驱动力则取决于利润的大小,生态维护并不在农场主的关注范围之内。因而,一遇上生态问题,只须拍卖土地就可以逃脱干系。两者之间在核心价值上迥然不同,因而任何意义上的借鉴和仿效,最终都只能是一纸空文endprint
(二) 具有无可比拟的稳定延续能力
对汉族地区的传统村落,早有充分的研究,在此毋需赘言。就是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村落,其稳定延续能力也可以称得上无与伦比。与欧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历史文献储备的丰富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举世无双。不管是官方编修的方志和正史,还是民间编修的家谱,乃至于民间的契约文书,都能提供详实的历史资料,佐证中国传统村落可持续稳定延续的能力。
例如,布依族的“八番”,新、旧两《唐书》已有提及,当时称为“五姓番”,《宋史》中改称为“七姓番”,元明清三朝则合称为“八番”[4]7。但事实上,“八番”之地的总和仅限于今天贵州省惠水县一个县的辖境。在这片不大的辖地范围内,13个布依族家族村社几乎稳定延续到了20世纪中期,时间跨度超过了13个世纪。与此同时,中原地区已经更换了七八个王朝,但当地的龙、程、金、石、罗、韦等家族村社,却一直得到了稳定的延续。其间的生产技术也变换了多次,但相关的传统村落的延续能力从未受到过实质性的挑战。
云南省哈尼族的元阳梯田,据近年来的研究,其稳定延续期至少超过了7个世纪,目前已被认定为世界级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其间的村落延续寿命也与这项农业遗产相始终。新疆维吾尔族的“坎儿井”也是国家级的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之一。依托“坎儿井”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经多方考察,同样可以证明,它们至少延续了6到7个世纪。其间发生过多次政治动荡和军事冲突,但这些村落都能够自立恢复,稳定延续。
笔者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洮河两岸,对当地各民族的“砂田”种植做过实地考察和探方取样。结果发现洮河台地上的“砂田”铺设,所形成的卵石层,从上至下居然沉积了8到10层之多。当地东乡族乡民证实,每铺设一次“砂田”可以连续使用60年到80年。据此可知,从该探方的层次清理结果,可以充分表明,该地沙田连续铺设的时间跨度,绝对不会短于5个世纪。由此可见,这一地区的东乡族、撒拉族、回族和汉族建构起来的村寨,事实上,至少稳定延续了5个世纪以上。这些传统村落目前出现剧烈的变动,则是在大规模提黄灌溉工程完成后,才真正遭逢了传承危机。不过至今还有不少传统村落仍在经营“砂田”。这项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目前尚未列入保护对象,显然是一种不应有的遗憾。
(三)对国家的依赖性强,认同度高
通过上述的讨论,可以看到:虽然传统村落自身稳定延续的潜力不足为虑,但是其规模难以扩大,与外部市场的接轨难以独立支撑,特别是在应对外来冲击时,更是难以独立承受。因而要扩大其规模、加强对外的经济交往、避免外来的冲击,显然需要得到来自国家层面的保护和支持。同样地,国家要想获得稳定健康的发展,同样也离不开这些传统村落的支撑。要获得这些传统村落的支撑,国家同样需要与生活在其中的民族形成相互依存的关系。例如,如何治理好西南各少数民族,明太祖曾经有一段精辟的论述,大意是说:如果不依靠和利用各少数民族的头人,我们就无法治理好这些民族地区。相反地,如果少数民族地区的头人,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和支持,他们也不能获得更高的声望和统治权利。此前的研究都是将这一论述简单的理解为一种政治谋略,但这样的认识显然有失偏颇[4]29-30。
事实上,凡属农耕文明中的传统村落,由于势单力薄,在对外的经济交往和社会交往中,很难发挥其能动性,往往都会处于劣势。但一旦获得朝廷的支持和认可,传统村落就可以以一个整合起来的合力以相对公平的待遇参与国内,乃至国际的社会经济交往。这才表现为朝廷需要各民族的国家认同,而少数民族也会很自然的将朝廷视为可以长期依赖的靠山。进而还需要看到,千百年来,汉族乡民的口谚,不管谁当皇帝,皇粮国赋都得照例完纳。谚语所反应的实质,其实与少数民族地区居民的心态一脉相承。那就是他们都需要国家的保护和提供社会整合的动力。传统村落就是在这样的农耕文明的核心价值支配下,推动了国家的统一和稳定,同时也确保了传统村落的超长延续。
传统村落的这一共性特征,不仅对传统村落自身的延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而且对国内的经济发展也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众所周知,自从海路被西方列强开辟以来,中国传统村落的特优产品,茶叶、丝绸、桐油、生漆等在国际贸易中,一直凌驾于国际市场之上。即令到了《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的出口产值依然占据着国际贸易38%的份额,比今天中国的经济地位还要高。但请不要忘记,当时能在国际贸易中占有这样的份额,其交易的产品主要来自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农林牧产品,而这些农林牧产品90%以上都出自中国各民族的传统村落之中。从而使中国的总产出(GDP)一直到清朝晚期都居于世界的前列。据统计,1820年中国的总产出(GDP)占世界总份额的32.9%,领先西欧核心12国(英、法、德、意、奥、比、荷、瑞士、瑞典、挪威、丹麦、芬兰)产出总和的12%,更遥遥领先于美国(1.8%)和日本(3.0%)。即令是到1870年,清廷在军事和政治上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但那时中国的总产出(GDP)仍占世界总份额的17.2%,依然位居世界第一[5]。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其主要得利于中国传统农村的稳定存在。正如家麦迪森在其名著《世界经济千年史》一文中所提到的哪样:“……在19世纪,中国半数的GDP是农村地区创造的。”
从这里我们可以進一步看到:一方面,国家的功能在这里仅集中表现为,通过行政权力实现了产品的规模化、规格化和规范化,使传统村落的分散经营劣势得到了有效的弥补。另一方面,国家对各传统村落能够保持稳定的存在,起到了不可替代价值。这才是中国名特优产品能够在世界市场畅通无阻的关键根基,当然这也是西方列强恨之入骨的中国式制度保障。西方列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中国传统村落的干预,从名特优农产品的异地仿制和替代品生产,到流通渠道的不公正施压,从寻找代理人到划分势力范围,甚至是赤裸裸的军事干涉,都曾经尝试过,但结果都未能真正窒息中国传统村落的生机。其间的关键同样是因为中国的传统村落与国家政权的依存关系过于紧密,而使得西方列强无法如愿以偿。不注意到国家政权的这一特殊价值,不能不说是当前对传统村落基本属性研究中的一大遗憾。endprint
三、传统村落的当代价值
在此前的研究范式中,都会习惯于认定,农耕文明类型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既然能够被工业文明所淘汰,那么此后这种村落也就无存在价值可言了。不言而喻,这是一种十足的偏见。
为了澄清这种偏见,我们不防先看看生物界的实情。到了今天,各式各样的高等动物和高等植物,已经成了地球表面的优势物种,同时也是人类生存直接依赖的重要来源。然而,最原始、最简单、最低等的生命形态和物种,直到今天在地球上并没有被淘汰,不仅如此,它们的存在对维护生态系统的正常运行和健康发展,还始终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价值。人类社会也经常需要和这些低等物种打交到,并利用这些低等物种为自己服务。应当看到,这是生命体和生命世界的通例,同时也是民族文化和人类社会的通例。今天如何正确评估农耕类型文明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也得作如是观。 按照这样的思路,去反观正在消失中的中国传统村落,那么传统村落的当代价值至少应包括如下3个方面。
(一)提供生态产品
生态文明准入的生态产品包括生态食品、生态纤维、生物能源、生态建材等等。由于中国的传统村落,定型和兴盛于前工业文明时代,因而他们能够产出的产品,基本上都符合生态商品的要求。产出的食品原则上都不会遭逢化肥、化学农药和其它形式的环境污染,所能提供的食材和初加工食品,原则上都有安全保障。中国传统村落产出的纤维原料,同样可以符合生态的要求,它们都能够在自然界迅速降解,不会形成固体污染。传统村落利用和产出的生物能,大多属于可再生能源,不会引发次生的污染。传统村落产出的建材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态产品,其利用与存在不会干扰生态系统的运行,也不会留下固体污染,从而挤占生态系统的存活空间。
传统村落的上述当代价值,并不会与工业文明产品挤占市场,工业文明的产品可以满足中、低档的需要,而传统村落产出的生态产品,在生态文明的起步阶段,主要着眼于满足高层的消费需求,其后再根据形式的需要而逐步放大。就这个意义上说,生态文明建设起步之初及其以后,都理当与工业文明保持一定比例的并行运行空间。
(二)提供生态服务
中国的传统村落,受农耕文明核心价值所规约,每一个村落都得谋求世代永续使用,因而它本身就具有生态维护价值,只不过维护的范围极为有限而已。但这样的服务功能,对抵消工业文明的负效应,却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中国传统村落的复兴越多,能够抵消的负作用越大。时下所遭逢的生态危机,也可以得到有效的缓解。
在农耕文明的社会氛围中,由于跨文化和跨地区的物流都得纳入社会计价的规范中去实现,而在当时的条件下可以顺利流通的产品存在着诸多的技术性和社会性限制。因而,考量产品的价值时,不仅要考虑其使用价值,还得考量其可流通价值和流通成本,而这样的计价是不完整和有缺陷的。具体而言,当时的计价主要看重的是可获取的利润和可利用价值,原则上不考虑其生态价值。理由全在于,生态公益服务,在当时无法纳入可控计价的范畴,这将意味着,古今中外的传统村落,其居民的生产和生活,不仅创造了实体的价值和使用价值,同时也在创造生态公益服务的价值和使用价值。而后者同样符合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劳动者都得投入劳力、智力和技术,但这样的价值投入在整个农耕文明中,通常都被忽略不计。
在工业文明的背景下,生产的单元落实到企业和个人,在利益的趋动下,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结算,仅仅是以从原料到产品的时间跨度为限,对超越这一时段的生态维护价值和公益服务价值同样不予计算。以至于企业可以迫使雇工只关注产出,将由此派生的一切污染,全部置之脑后。也就是谚语所称的“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其后又调整为“人人为自己,自然环境为大家”。事实上,这样的核心价值观,本身就是制造生态危机的温床,更说不上为生态维护投入的劳动力作出公平公正的计价了。而这也正是当前生态危机泛滥的总根源。对工业文明负效应的批判,也必然要聚焦于倡导生态报偿之上。有了这样的舆论氛围,中国传统村落的生态价值,也就变得可以为社会公众所接受了。
事实很清楚,中国的传统村落一直在为全人类提供生态公益服务,分享这一服务的人群,人人有份,但人人都没有为此而进行任何意义上的报偿。这是农耕文明和工业文明的通病,也是生态文明必须落实的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原则之所在。生态文明建设从起步时起,就得给中国的传统村落做出明确的生态价值定位,对这些传统村落的生态维护价值支付合理的报偿,这将成为传统村落复兴的基础和舆论支柱。
推而广知,传统村落的当代生态服务价值涉及面极广,诸如水资源的穩定、大气的净化、碳汇的积累、舒适人际关系的提供等等,都得分门别类在国家行政的框架内纳入市场运行规范,去实现逐一计价付酬。每落实一步,传统村落的保护就可以上一个新的台阶。
(三)提供文化分享
诚如上文所言,不管是工业文明,还是生态文明,都不奢望唯我独尊,淘汰此前的其他文明形态,这不仅是其他文明形态在当代还有价值,还因为任何个人本身就具有感悟、领略异种文化的禀赋和迫切需求。中国的传统村落代表的是农耕文明,而这样的文明会衍生出多样化的民族文化,并在不同的传统村落中得到体现,还能够活态延续,提供给不同的人群去分享和体验。事实上,文化旅游、生态旅游已经成了当代的消费常态。中国的传统村落恰好能够满足这一需求,恰好可以在旅游市场框架内获得广阔的发展空间,而这恰好是生态文明所需要获取的当代价值之一。
在此,需要郑重声明之处还在于,不仅农耕文明建构起来的传统村落具有当代价值,而且属于狩猎采集、游耕、游牧文明的居民聚落,不管是固定,还是非固定的,都同样具有上述3类价值。差别仅在于,保护和利用的方式理当有所区别而已,因而保护传统村落的理论依据和实施的规范原则,也适用对其他文明类型的村寨聚落保护。
四、讨论与结论
中国的传统村落既然主要植根于农耕文明,而农耕文明显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文明形态,因而在看到其长处的同时,对其自身的不足,也不能疏于关照。我们要想了解这些不足,就不得不首先从了解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出发。工业文明对现代社会的影响极为深刻,对工业类型文明核心价值的认识与把握,也曾经历过曲折的过程。其实,相对农耕文明而言,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本身并不复杂,它是将生产和生活的单元落实到无差别的个人及其所创立的企业上,在致力于缩短并直接操控生产环节的前提下,去追求投入的最小化和利润的最大化,并以这样的方式去驱动社会的发展,忽视社会与整个自然界的协调发展[6]。endprint
从工业文明的核心价值观出发,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传统村落在工业文明发展的过程中,也日益暴露出自身存在的缺陷,其缺陷主要体现在如下4个方面:其一是它能开展的生态维护虽然相对精准,但所涉范围极为有限,这显然不能满足以国家为单位的生态建设需求;其二是传统村落形成的名特优产品,虽然都可以达到绿色产品和生态产品的要求,但仅依靠传统村落将这些名特优产品推向国内国际市场,天生就存在着无法克服的实力缺陷,无法获得公平的待遇;第三是这样的传统村落,生产与生活的组织之间差异太大,相互之间难以兼容。大部分传统村落都拥有自己的习惯法、家法、族规,彼此之间的沟通和协调难以办到,往往只能靠惯例达成相互的并存延续,这样的社会格局显然无法应对瞬息万变的市场波动;其四是这种小而全的社会经济实体,一旦定型后创新极为困难,接纳新的技术,改变运行方式都得动大手术,很难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更新换代。而这正是传统村落难以应对外部社会挑战的致命弱点,也是难以应对市场剧变的根源所在。
综上所述,尽管中国的传统村落与国外的传统村落相比,具有诸多的突出优势,但农耕文明核心价值所导致的缺陷和不足,同样会表现为无法单独应对来自工业文明的挑战,特别是在工业文明瞬时强大的冲击面前,难免会遭逢自然消失的厄运。不过,我们应当清醒的认识到,时下中国传统村落日趋消失,显然不是来自境外工业文明的直接冲击,反倒是因为中国步入工业文明极为晚近,因而对工业文明的负效应缺乏切身的感受,以至于在追求经济快速增长的驱动下,对西方工业文明的成就做了不切实际的过高评价,在无意中习惯于模仿西方发达国家现代化途径,而对中国的传统优势,却不以为然。在经济获得长足的发展后,又未能及时地起动削减历史造成的“工农业剪刀差”,在科学技术的引进上,对“技术至上”的批判长期未能切中要害,对中国农耕文化的精华缺乏清晰的认识。以至于中国在“和平崛起”的同时,无意中牺牲了我们自己的传统。当然,当下的中国“识迷途其未远,知来者尚可追”。只要能立足于生态文明的核心价值,重新审视中国的传统,认真的清算工业文明的负效应,中国的传统村落同样可以得到可持续发展,照樣可以垂范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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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 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