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残酷 童话的温情
2017-11-20张小未
张小未
电影《草坪狗》是1997年上映的剧情电影,讲述了一个富家女孩和一个贫穷青年之间的纯洁友情。富有想象力的女孩德文随同父母搬进风景宜人的小镇Camelot,她违背母亲不要走出小镇大门的警告,与居住在森林里的青年特伦相遇。两个天真善良的灵魂,互相吸引,逐渐成为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但因为小镇居民对青年不断加深的偏见和误会,青年在女孩的帮助下被迫逃离小镇。
一、 无知与伪善——残酷童话的隐喻
故事发生在一个看似平静祥和的小镇“Camelot”,这是一个富人居住区,人们衣着光鲜,邻里和睦,仿佛童话故事一样美好。就连小镇外围所建的围墙都带有格林童话式的戏谑。但这一切不过是表面,当你走进他们的家中你会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伪君子。小镇的居民日子富庶平静,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愿意拼命往上流社会攀爬。富人一方面在人前表现得慷慨善良,一方面对穷人冷眼相对。镇上所有的治安问题在他们眼中都是那些“碌碌无为”的穷人所为,财富和权力是他们衡量眼前人高贵与否的惟一标准。小镇的名字“Camelot”实际是对这群伪善的富人的讽刺。这个名字源于英国神话中著名的圣明君主亚瑟王的宫殿所在地——Camelot。那里是一个众人平等的国度,人们以品德高尚为荣。这个充斥着伪善人群的Camelot是对童话故事里那个众生平等的国度的侮辱。
電影男主角是22岁的穷困青年特伦,他独自居住在小镇外围森林里的一个房车里,靠着清割居民庭院里夏日疯长的草坪维持生计。他是整个社区格格不入的外来人,他是居民眼中的下层人。特伦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机器便是那台割草机,这台割草机给他带来一块草坪10美元的收入。但这台机器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它实际上是特伦作为被压迫群体一员的反抗符号。电影中这台割草机清理的不仅仅是草坪,还有掉落在草坪上的杂物。片头一场特伦在炎炎夏日下工作的戏里,特伦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不急不慢地驾驶着割草机把脚底肆意的绿色修剪得平平整整,但导演安排了两个特写镜头:一个是割草机碾过草坪主人家散落在草坪上的橡皮鸭子;一个是碾过掉落在草坪上的男式礼帽。割草机轻轻松松地碾过它们,并将其撕得粉碎。橡皮鸭子和礼帽分别象征了这个富人区所看重的文明元素,一个是家庭,另一个是权力。但在电影剧情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时候,导演就已经宣示了文明世界的崩塌。两者的崩塌都通过小女孩德文的家庭来表现。家庭结构的崩塌表现在母亲和邻居家二十出头的男学生出轨,两人就在家前的草坪上和厨房里行苟且之事,让这个以家庭和睦为荣的社区显得苍白而虚伪。更加可笑的是两人在电影中两次淫乱都并非与人隔绝,一次是当着另一位男学生的面,另一次是在宾客满座的烧烤会上。这般下流之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无人发现,更显出小镇居民的盲目和自负。
割草机作为反抗符号还表现在当两个富家子弟开着敞篷车,大声羞辱前来社区送邮件的墨西哥裔邮递员后,邮递员若无其事地把已经塞进去一半的邮件从邮箱里拿了出来,径直扔到了特伦的割草机下,邮件顷刻间被撕裂成为雪白的纸片。邮件象征的是这个社区里富人的物质地位,当邮件卷入割草机便是来自被压迫阶级对富人的愤慨反击,但这样的反击却在种族歧视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这样苍白无力的反击也暗示着特伦的结局,尽管特伦才是整个故事里的被压迫者,他对现实的反抗却只能表现为逃离小镇。
二、 冷漠而坚硬——男孩的现实世界
女孩一直生活在幻想世界,她过着舒适的生活,生活在底层的男孩特伦则一直面对着冰冷坚硬的现实。年轻的特伦虽然贫穷,但是像每一个正直的人一样靠着双手吃饭。他用破旧的福特皮卡驮着破旧的割草机,挨家挨户地清理富人的庭院,凭此赚得微薄的薪金。但卖力地工作并不会改变自己底层人民在富人眼中的“老鼠”形象,在炎炎夏日里费力除完草的特伦,敲响房门想要借用房主家的厕所一用,却碰了一鼻子灰。身着松松垮垮的衬衫和破洞牛仔裤的特伦是这个富人社区中的异类,是居民眼中的危险人物。社区丢失了灯罩、CD,特伦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德文母亲看到女儿和特伦在窗前谈笑,也立刻升起了对女儿人身安全的担忧。特伦就像是生长在高尔夫球场里的杂草,是富人游戏中的瑕疵。
相对于居住在Camelot的父辈,与特伦年龄相仿的年轻一代对待特伦的态度分为了两种,一种是在其父母的基础上变本加厉,处处为难特伦;另一种是违抗父母的意愿和特伦有私下交往。人们总说未来是放在年轻一代身上的,而新的一代从来不会按照前人所预想的那样的向“更好”的一面发展,而是变得更好和更坏夹杂。Camelot的父母一辈居民将自己对特伦的厌恶停留在孤立特伦的做法上,而他们的儿子从父辈继承了对底层人民的歧视,并将这种恶意发展到言语和肢体攻击。与之相对“更好”的一面表现在了Camelot里的年轻女孩违背家庭的意愿与特伦私会。但她却不敢将自己与特伦相识的事实让聚集在院子里的父辈们知晓。或许她此般做法才是最恶劣的,将父辈的虚伪发扬光大:人前掩盖与特伦相识的事实,私下又将特伦当作新鲜的玩物。
然而,随着电影剧情的发展,特伦人物角色背后的画布逐渐展开,将特伦的明亮的梦想与柔软的生命铺晒在观众眼前。从摆放在特伦父母家中的展示柜上的奖牌以及照片来看,特伦在车来车往的桥头,为观众奉献的那场不羁的跳水表演,并不是闲来无事的无聊之举;而是一个运动员对曾经的运动生涯的怀念。特伦并非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迷途青年,而是因为家庭不得不放弃自己跳水梦想的运动员。特伦的父亲是从越南战场上光荣退役的士兵,战争没能摧毁这个男人,却因为国家发放给士兵的问题罐头患上了不治之症。特伦为了减少家庭的开支,放弃了自己的跳水梦想,放下自己的骄傲和才华所在,只身来到Camelot这个虚伪之地赚取外快。却没想到受到小镇居民的百般刁难,最后不得不在德文的帮助下逃离小镇。
小女孩德文和特伦一样拥有透明的心灵,这是两人为什么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一个是有着成年人外表的小男孩,一个是有着成熟心灵的小女孩,两个人的友谊在这个充满着虚伪小人的镇子上不断发酵成美好的佳酿。最后却因一场误会,导致德文父母以为特伦骚扰了德文,于是带着社区保安,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两人单纯而又深刻的友谊就被来自现实的偏见拆分。怀才不遇,饱受偏见,这是特伦生活的现实。
三、 封闭而绝望——女孩的童话世界
德文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置身于自己的幻想故事中,她的故事充当了割裂现实的保护罩。她的故事在给自己制造一个保护层的同时,也将自己和现实划分了界线,这样的界线甚至体现为德文的冷漠。当德文看到她母亲和邻居家的年轻儿子在厨房里做龌龊之事,德文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过早地与死亡接触,女孩对于普通人之间的情感看得很淡,甚至显得很冷漠。小女孩在面对男欢女爱时,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德文趴在房车窗口偷看到特伦和一个女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她也未曾露出怯色。女孩对性的概念认知处于模棱两可的境界,一方面给了她嘲讽母亲偷情的理解能力,一方面导致了父亲对她和特伦之间关系的误会。随着富人群体与特伦之间的矛盾逐渐加深,影片来到了高潮部分。社区保安、狗主人和德文的父亲,三人轮流殴打特伦,就在父亲怂恿狗主人用木棍打特伦时,德文拿起父亲的手槍,打伤了狗主人。接着德文拿枪威胁父亲交出钱包,拖住保安,掩护特伦逃离。
驱使10岁的德文拿起枪,对准自己父亲的头的原因不是无知,而是对现实世界的失望。电影发展到这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之前,就已经给出了充足的暗示。德文第一次出门推销饼干遇到邻居家顽劣的小男孩拿玩具枪指着自己,德文一把抓过手枪塞到男孩的嘴里,这里暗示了德文有开枪的勇气。德文之所以敢拿枪瞄准父亲,先是因为家人的虚伪和对特伦的羞辱,另外是因为父亲令德文失望至极。德文向父母说有人性骚扰自己,当父亲得知对方是州长儿子后一再向德文确认,并表示自己惹不起州长。听到这些话,德文立马改口说那只是个玩笑,随后把父母精心准备的牛排吐了出来。她是因为父母令人作呕的自私行径才故意呕吐,家庭已经令无比失望了。对现实的失望至极,再加上她不同寻常的勇气,拿起枪来并非难事。
在德文的幻想世界里树木和森林就像每一个童话那样,不可或缺。树木和森林代表着治愈和守护的力量。现实中德文因心脏问题曾经打开过胸腔,植入了心脏助博器,并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她的特殊境遇使得她对树木有着难解的痴迷,先是违背父母不要走出大门的嘱咐,顺着公路走进了茂密而陌生的森林。电影这里借鉴了童话《小红帽》的故事框架,德文在叙述自己的经历时,也不自觉地套用了小红帽的故事,Baba Yaga一副钢铁利牙的形象也是源自大灰狼。德文一开始按照童话的模式,将森林里的孤独的破旧房车设定为Baba Yaga的住所。把眼前破烂的房车视作危险的符号其实是童话故事的惯有套路,直到特伦这个单纯的大男孩出现,德文才第一次脱离了童话的固定模式,添加进去了一个崭新的角色,把现实生活中的男孩融入了自己的童话。
“从前,在一片茂密黑暗的森林里,有个男孩独自住在一个房子里,他照顾树木,并对女孩很友善。女孩很喜欢森林。但有一天BabaYaga来到了森林,并打了那个男孩。他想逃走,但他知道他没法逃脱,女孩给了男孩一条绣花毛巾和一把魔法梳子。她告诉男孩:如果BabaYaga快追上你了,你就扔掉毛巾,你身后的大河就会涨水掩盖你的踪迹;如果BabaYaga还在追你,你就扔掉这把梳子,你身后会长出茂密的森林阻挡BabaYaga。男孩扔掉了毛巾,扔掉了梳子,逃脱了BabaYaga,再也没有回来。”
女孩自己讲述的故事里一开始只有她自己,这是她为自己创造的幻想世界。在影片最后女孩将逃跑的特伦编进了她的故事,把原本属于她的结局让给了特伦,她送给特伦的离别礼物,不仅仅是一次逃离囚禁他人生的小镇的机会,更有她一字一句创造的世界。这是她所能奉献的最珍贵的礼物,毕竟男孩是女孩眼中的家,是她的港湾。
结语
影片《草坪狗》用凌厉的电影剧情构架,创造了一个拥有童话骨架的残忍光影世界。导演和编剧依靠女孩呓语一般的故事和幻想,把这个虚伪的现实世界转化成柔和的故事篇章。然而这个童话故事讲述的并非只有跨越阶级的友谊,更多的是在控诉现实的不平等,人性的虚伪。片尾特伦认真地把女孩交给他的绣花毛巾和魔法梳子抛出车窗,我们看见了大河漫涨、森林生长。此处算是把生命赋予了女孩的故事,这个浪漫的结局让男孩脱离了小镇人的压迫,然而前方未知的世界真的会充满,十足的善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