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载与简行
2017-11-17梁晴
梁晴
文革后我最早接触到的《雨花》,是个很完整的机构,小说、散文、诗歌、评论四大块,各设编辑组长与若干编辑,每期稿件三审“过堂”,开起会来,乌泱泱一大屋子人。那时候的稿子,强调“磨”,发现苗头,或者编辑下去见作者,或者把作者请上来,无非是商量如何改出成品。也经常开改稿会,那就是编辑领着众作者挨个讨论作品,帮其打造修改方案,讨论的过程,等于大家上回实用写作课。
光阴荏苒,作协的机构越来越庞大,而编辑部的机构,随着人员的退休与外调,越来越趋于简化,进入21世纪,完全没有新人调入,到了姜琍敏和我这一任退休前,我们总共只有主编、副主编、编辑部主任、一位聘用编辑,一位兼任所有事务的司机。每月的出刊过程如同流水线,没有任何的停顿空间。这样,我们只有极致简化,除小说之外,不分职务各主持一个栏目。三审是绝对不可能了,作为业务副主编,只能把所有到我这里的稿子再逐篇编一次,然后三校中一遍遍打磨勘正,十多年不敢须臾松懈,总算没有出过娄子。
鉴于《雨花》的办刊宗旨是“不重名人重新人”,我们在人手再少的情况下,也一定认真对待自然来稿,以免留下遗珠之憾。真正了解编辑心理的人,会知道在大量来稿中发现闪光点的快乐。那些闪光点很容易被忽视,尤其是很粗糙的文字被凌乱的墨迹写在不规范的纸片上时。我记得我怎样把它们录入电脑,边录边重新取舍、组合和润色,等到打印出来时,它们真的如同珍珠一样熠熠生辉。写作需要天赋,而在那种貌似垃圾的纸片中藏有灵性珍珠的文字,往往来自最底层,往往更需要發现。
我记得我给这类作者寄过稿纸,捆扎起来写上地址送到收发室,拎在手里像一块城砖。
我也会给那些不适合我们刊用的稿子找出路,建议他们改投某某报刊。比如有篇小说作为成人小说来看较稚弱,但是字里行间也有些灵性之光,我便推荐它到《少年文艺》,现在这位作者已是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的知名作家了。
因为没有举办改稿会的空间,那些基础好的来稿,我也曾经提出详细的修改意见,让他们修改,但业余作者往往惜字如金,改后依然故我,那我只好替他们狠下刀子,等到印成铅字,他们两两对照,会顿悟,效果胜过任何高明的写作课。于是制版部门收到的《雨花》原稿,总是涂改最严重的原稿,我们的专职校对老师,也往往是既发牢骚,也不胜感慨。
从事编辑工作这么多年,我总是只记得稿子不记得人,到基层去,总有人说,您发过我稿子的,我一般只会回答:“喔。”
我最不喜欢的是,那些很有灵性的底层作者,在小有成就后,滋生起自我玩味的毛病,文字一旦沾染上所谓的才子、才女气息,往日纯真的亮光便黯淡下去。
纯真是一位作家乃至一本刊物最好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