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扁桃体开始的命运变迁

2017-11-16任怀强

齐鲁周刊 2017年44期
关键词:算命先生二哥扁桃体

时间和外物,构成了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过去和未来之间,你我他之间,生活以无处不在的触角,展示出不可捉摸的命运图景。任怀强的诗文,可以互相映照,诗以抽象、精确的表达,诠释了散文背后的生活逻辑;散文以寻常却又不乏玄妙的故事,通向现实诗意背后的“万物规律”。

母亲说,我小时体弱多病,一遇感冒时不时就发烧,引起扁桃体发炎,然后就是打针吃药。一次,父亲把我背到乡卫生院看了两天,没有起色,又背我到30里外的县医院瞧病。在县医院住了十几天,总算有些好转了,医生建议把扁桃体割掉。我想象手术刀在自己嗓子眼里搅来搅去,感觉十分恐惧,坚决不同意,也就没有割。有时想,疾病伴随自己一生,像思考伴随自己一生,仿佛是听天由命的事。但那次以后,我特别注意自己的饮食和衣服的厚度,觉得自己是怕冷的人,所以比别人穿得厚,这些也在朋友们的谈话中作为笑谈。一个人总是有自己的尺度和准则,而不是别人怎么看待而去随之改变。我为有关扁桃体的记忆与感受而活着,而记忆与感受,使我成了热爱写作的人。

母亲总想请个算命先生来看看,但父亲不信这个,严词拒绝。有一天趁父亲出工不在家,母亲伙同本家婶婶悄悄请了算命先生。上世纪80年代初期,算命先生几乎绝迹。但他们白天都是躲起来的,找不到人,夜里才敢偷偷出没。

当天深夜,那个方圆百里有点名气的本家算命先生,在婶婶的带领下,悄悄来到了我家。他进门看都没看我,只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对母亲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就匆匆走了。母亲送他出门后,叨念着做了一些我也不知道的法子,满怀希望但又忐忑不安地以为我从此好转过来。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于玄乎,但从她的表情里看得出,这绝对不是她凭空杜撰出来哄我开心的故事。母亲说,算命先生说我是文曲星下凡,疾病让我走进内心,而后能大彻大悟,有所成才。

如此迷信之举说的真是我的命吗?母亲的身影,如同随风而去的一片枯叶。而我,常常站在村口,望着落日、村舍、田野和暮色,直到眼前慢慢走来巨大一片——幕布般的黑暗。

本家算命先生什么时候从事这一行,我说不清楚,在村里按辈分我要喊他二哥。二哥年龄比我大十几岁,他哥哥经常到我们家,二哥的事情我也略有所知。比如他贪玩,把别人家的玻璃打坏了;在生产队里偷奸摸滑,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二哥上学时知识没学到多少,但经常逃课,甚至经常玩失踪,有人说他是云游的和尚,但我觉得他好像是济公。他是一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不认识字,但喜欢听书,只要听过一遍,基本烂熟于心,能够滔滔不绝,几乎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而且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或许是命运使然吧,二哥因为和他大哥闹翻了脸,出走两年后,竟然自此开了窍,且一发而不可收,不仅在临沂等地成了算命先生,而且还收了徒弟,自己所学运用得非常自如。

让二哥出名的一件事是帮邻村一户人家找回了丢失三天的牛。

那日,基本不抱任何希望的牛的主人,在一位村人的引荐下来找二哥,刚要张口说话,被二哥阻止了。二哥给来人倒了一杯水,相互坐定后,微闭着眼睛,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我知道,你家的牛丢了。”那人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二哥,大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

二哥复又让来人坐下,慢吞吞地说:“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来干啥来了,我给你说啊,你家的那个牛啊,能找见。”然后就告诉他牛在西南方向,距离这里大概有多远。

那人复又起身,二话没说就出门走了。村人将信将疑地问二哥:“有把握吗?你没哄人吧?”

二哥说:“你等着看,这个人晚上就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牛自然是找到了,二哥一举成名。从此,便开始了算命生涯。

前两年,我遇见他,他还是住在老村里,还是土坯房子,还是三个孩子,大孩子已经出嫁,二孩子正谈婚论嫁,三孩子有些调皮,和别人打架伤了眼睛。他还是留着山羊胡子,穿着蓝卡色衣服,瘦高高的样子,还是笑面嘻嘻,却不常算命了。但时不时有人开着车把他接去,或升学或求子或安宅或除灾,甚至有房地产开发商也会在楼盘开工之前,以高价相邀前往安神,乐此不疲……霓虹灯闪烁不停的世界,整個院子里总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一次,我半开玩笑问二哥:“算命这个行当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或者是不是真的。”二哥的回答耐人回味:“迷信这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这是心理学,其实就是个哄人安慰的事,我的手指头再大,再怎么能掐会算,也大不过天地,也逃不出世间万物规律。”我说:“上次那个牛不是找到了吗?”他嘿嘿一笑,说:“西南(稀难:本地方言,很难的意思)找……”我默然一笑。

(任怀强,笔名麦歌,山东新泰人,1974年出生。)

猜你喜欢

算命先生二哥扁桃体
巴山背二哥
二哥走了——深切悼念凌解放先生
巴山背二哥
算命先生
二货二哥的二货事
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