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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腾》小说电影改编的升华与超越

2017-11-16刘文良

电影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狼图腾游牧民族阿诺

刘文良

(湖南工业大学,湖南 株洲 412007)

经典文学电影改编向来被认为是文学与影视的双赢。借助经典文学的影响力,改编电影往往还未杀青就可以收获较高的关注度,而电影上映后,反过来又可能重新掀起一波文学畅销的热潮。因此,文学家和电影人之间常常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同船感”。然而,经典文学的电影改编又是一件尤其需要审慎对待的事情,如果改编不好,对双方来说都可能是一次贬值。综观近年来国内文学名著的电影改编,《狼图腾》无疑是热点中的热点。这不仅因为执导者是法国著名导演让-雅克·阿诺,也不仅因为原著本身就是21世纪以来国内最为畅销的小说,更主要的也许还是基于电影本身的精彩与争议。“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学作品中的不确定性为其成为历久弥新的文学经典创造了条件,同时也为影视改编预留了空间,提供了可能性。电影改编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将原著的每一个场景和细节都呈现在观众的眼前,而是要在坚持原著文化内涵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利用原著中的“不确定性”,通过深度挖掘和升华改造,实现新价值的呈现。判断改编的“得”或“失”究竟以什么为标准,答案当然不是唯一的,但有一点却可以作为重要参考,那就是,通过改编,在尊重原著精神的基础上让原著主题得到了与时俱进的升华,或者在文学原著中备受批评的因素在电影中得到了纠偏而赢得了肯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狼图腾》的改编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一、生态主题得到进一步凸显

近些年来,随着生态危机的步步逼近,人们渐渐意识到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无论是工人、农民、知识分子抑或是其他群体,很多人都在为生态环保问题不断地鼓与呼,文艺工作者更是借助文学艺术的手段自觉地为培养和强化人们的生态意识而不懈努力。《狼图腾》自2004年问世以来,尽管一直有些读者将其当作生态小说来阅读和理解,但是,大部分读者则认为其生态主题并没有得到理想的体现。而在电影改编中,进一步强化其生态主题成为法国导演阿诺的重要使命。

《狼图腾》小说中,狼是核心形象,它们团结、智慧、勇敢、不屈,维护着草原的平衡,更以一种神圣的图腾形象受人崇拜。作者姜戎甚至认为“蒙古草原狼是中国古代文明自然进化的发动机”。小说虽然具有一定的生态意蕴,但其大主题却是旨在宣示一种强势的草原文化传统。当然,小说中对于狼在维护草原生态平衡方面做出的贡献进行了很多描述和议论,但从整部小说来看,主要还是着眼于表现狼的非凡姿态,特别是作为草原民族图腾的品格,即使在狼与人斗争的过程中,也主要是描写草原狼不屈不挠的精神。而在电影中,狼的这些品质虽然也有体现,但已经被淡化。导演有意识地安排了一些表现狼之弱势的镜头,比如在远处山头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狼崽被人们掏走摔死时那种无可奈何的眼神,还有枯瘦憔悴的老狼看到同伴被人们炸死时那种忧愤之余的悲戚与哀伤,等等,这些反映草原狼家园被破坏的场景有效地激发了观影者的同情心。很显然,在电影中,导演有意识地要淡化原著中狼的强势风格,将草原狼看作一种与人和其他动物平等的生命,认为狼也只不过是大自然中重要的一员而已,有时甚至也是需要作为弱势群体接受关怀的。电影还进一步强化了草原狼与人相依相存的关系,狼并不轻易地主动攻击人,只有当人们偷窃了它们储存的食物、掏了它们的狼崽后才对人们的马群发动致命攻击,只有当人类破坏草原平衡引发了狼的生存危机的时候,狼才开始疯狂猎杀人们的羊群。狼与人虽然存在一些利益上的冲突,但互相都必须依靠对方的存在而存在,如果彻底消灭掉一方的话,另一方恐怕也会失去自己的生存家园。

很显然,法国导演从原著或隐或显的叙事中看到了工业化发展带来的生态危机甚至灾难,并在他的镜头中有意识地进行了强化。当毕利格老人来到他认为是“最后一片净土”的地方时发现这里早已不是心目中的净土:包顺贵已经带人在这里大干过若干场了;竖起烟囱的砖瓦房子取代了游牧民族的蒙古包,看上去与草原有些格格不入;轰隆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已经取代了牛马等传统的畜力;大雁还没有来得及认识喷火猎枪的威力就已经从天空中一头栽下;开足马力肆意奔驰的吉普车……所有这些不仅改变着草原的自然景观,而且在一步步地切断草原的命脉。导演阿诺选择这些工业化的意象符号进行着力表现,体现了他对人与自然环境关系变化的深入思索。

二、争议性价值观实现有效消解

文坛上经常出现一种有意思的现象:越是有争议的作家越能引起人们的关注,越是有争议的小说越能激起人们的兴趣。其实,这种情况很好理解,毕竟小说不是一台螺丝帽精准对应螺丝杆的机器,它概括了大量的历史与文化,融会了大量的现实与预见,也灌注了作者丰富的个性与情感体验,它不可能为所有的时代代言,更不可能同时为所有人所有的价值观代言。其实,有争议并不见得一定是坏事,至少说明它触及了生活的敏感区,回应了社会的关切,也意味着它的存在“不寂寞”。而且,这样的小说还很有可能通过有正确引导的社会争论廓清某些片面认识。小说《狼图腾》面世后引起的争议不小,其中最大的焦点即是蒙古人视狼为图腾以及草原文化优势主义的体现。有学者对狼曾经是不是蒙古民族的图腾表示质疑,认为狼也是游牧民族深恶痛绝的动物而没有成为图腾的可能性;有人认为狼性文化不值得提倡,甚至有学者指出《狼图腾》中包含“法西斯主义”的主题。小说对于草原狼团结智慧、勇敢果断、无法驯服的精神赞不绝口,认为这是游牧民族骨子里的骄傲,是游牧民族的魂魄。作者认为正是草原狼这样一个生物物种鞭策出了曾经无坚不摧的蒙古帝国,汉文化则因为缺失这种“狼性”而变得容易驯化。姜戎通过狼这一象征将游牧民族的民族性进行了大幅抬升,甚至认为“游牧民族一次次为汉民族输血才使中华文明得以延续”。对于这样的观念,很多人表示反对:“原著中不断地强化狼性代表的‘输血论’,用先进民族来代替所谓的落后民族,不正是纳粹主义当时的借口吗?其实质是一种带有法西斯色彩的民族主义。”[1]批评者认为这里暗含了一种主张民族优劣的民族主义,尽管作者是站在民族复兴的论调上来表达他的思想倾向,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电影与小说属于不同的媒介,小说可以争议并不等于电影也可以有同等争议。读者阅读小说后即使对于作品的某些内容比较反感,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和冷静,而影院里的观众在逼真镜头的感召下很容易不自觉地走入电影的情节中去,而且影院还是一个人流相对聚集的地方,“蝴蝶效应”的发动相比一个人在家里读小说时要简单得多。因此,对于争议主题文学作品的改编往往比一般文学要慎重得多。《狼图腾》原著始终暗示游牧民族文化要优于汉民族文化,用狼和羊喻指游牧民族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关系,对于游牧文明持肯定和赞赏态度,而对农耕文明一定程度上持批判倾向。游牧民族确实存在其自身的特色和优势,但汉民族同样有自身巨大的特色和优势,谁都无法说哪一个更优秀。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全世界追求和平共处的新时期,对于民族问题的态度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部分观众的强烈不满。来自于法国的导演阿诺对此深有体会,他对于这一有较大争议的主题进行了巧妙回避,而将电影的基本立意定位在生态保护这一社会大众基本上都乐于接受的主题上,真正顺应了广大观众的密切关注,更有利于赢得观众的共鸣。

三、暴力审美化处理增强观赏性

爱情、暴力与喜剧大概是当代电影最为基本的叙事类型,暴力题材电影虽然常常遭遇更加严格的审查,但有些电影题材的性质决定了它不可能完全摒弃暴力镜头,比如武侠片。在艺术中,并非所有的暴力都被视同毒药,美国文艺界甚至还为电影艺术贡献了一个新词——暴力美学。只不过,电影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即使是暴力也应该是以艺术的形式进行呈现。“电影对暴力的表现方式——是强化了暴力的恐怖和惊悚,还是消解了暴力的血腥和残酷,成为我们判断一部影片艺术品位的重要尺度。”[2]如何消解暴力,有学者曾经提出通过暴力神圣化、暴力伦理化、暴力浪漫化、暴力喜剧化、暴力舞蹈化等手段来消解电影中暴力的血腥和残酷。也就是说,暴力主题可以存在,但暴力的呈现却是需要有效控制的。于是,采用适当的方式消解小说中精雕细琢的暴力场景,成为带有暴力主题的文学电影改编的一个规定性动作。

在小说《狼图腾》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比较血腥的暴力场面,比如描写“狼马大战”的一些细节:失去小狼崽的母狼们冒死牢牢地抓趴在军马的腹部下,军马受惊后习惯性地用马蹄狂踩猛踢腹部下的狼,而勇于自我牺牲的母狼们则死死地咬住马腹不放,军马对狼的反复踢踏也使得自己的腹部被撕裂而导致脏器脱落,于是,它们在踩踏狼的同时,也使蹄子踩在自己的肠子里……但这样一些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电影镜头中。因此,一些人便认为电影改编之后丧失了原著的“精神”,没有将草原上弱肉强食的生态本质原汁原味地展现出来。诚然,弱肉强食是大草原生态本质的根本体现,形形色色的暴力屠戮场景每天都会在草原上的生物群种间反复上演。但是,在小说中表现和在电影中表现暴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小说的场面感要靠读者的想象去还原,即使有语言文字的引导,读者也可以选择不还原那些超出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恐怖场景或其他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场景,而电影的场面感则是直接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到了电影院就不由得你忽略它的存在。应该说,电影《狼图腾》在处理原著中的血腥描写时把握得比较好,既表现出草原上生存的残酷性,同时又把握好了暴力镜头的“度”。

导演阿诺在接受中国传媒大学电视学院教授祝虹访谈时谈到,制片人本来希望影片可以更暴力一些,以便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中表现草原食物链中无情的杀戮,以揭示固有的草原定律,但阿诺却凭借自己多年拍摄动物电影的经验,有自己的想法,“渲染暴力可能会是一种错误……我认为影片应该是在我目前设定的这个调子上,一方面表现出生存的残酷,但另一方面避免用特写、展开描述等方法去渲染”[3]。不得不承认,当暴力场景被拍成“去暴力”镜头甚至唯美镜头后,《狼图腾》的可观赏性以及可接受性得到了较大幅度的提升。

四、结 语

文学与电影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的媒介,其叙事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对原创小说进行电影改编,情节、人物、性格塑造等原有的叙事因素必然会随着传播媒介的变化而产生一些新变化。诚然,既然是改编,就必然会有“改”,改编者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重新演绎文学经典,不过这也只能是一种“戴着镣铐跳舞”的再创造。文学作品影视改编,既不能随意丢掉原著中的某些关键信息而导致观众无法理解,也不能一味求悦于观众而改变原作初衷进行媚世化处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经典文学电影改编是一件还原真理的大事,《狼图腾》电影改编在遵循影视艺术的本质特征和艺术规律的基础上,深入理解和传达原著的思想内涵和美学价值,充分挖掘和发挥自己的优势,使原著通过电影展示出新的美学魅力,与原著肩并肩,为营造感动和传递真理而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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