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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七月与安生》的电影改编

2017-11-16张静静

电影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安生故事情节原著

张静静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387)

《七月与安生》是网络作家安妮宝贝从1998年10月开始在网络上写作和发表的一部短篇小说,为安妮宝贝的代表作之一。《七月与安生》收录于作品集《告别薇安》,于2001年出版并成为当年的畅销书。不仅如此,2011年该部作品改编为话剧搬上了舞台,2016年9月又改编为电影,成为2016年度国产电影中不可多得的优秀之作,口碑和票房双丰收,在当下矫情、狗血、无病呻吟、脱离现实而饱受诟病的青春片中独树一帜,给诸多套路化的青春故事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论及影片大获成功的原因,当然包括诸多因素,如作品《七月与安生》在网络文学中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清新的影像风格、不一样的青春故事、演员的出色表演、导演细腻的拍摄风格等,但或许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在于电影剧本的成功改编,相对于原著故事来说,改编提供了一个更丰富、更深刻、更复杂的影视文本。这样的改编不仅在原作者安妮宝贝那里得到认可,也在诸多原著读者那里得到一致好评。在当下持续火热的网络小说IP改编热中,改编的电影作品良莠不齐,而让人惊喜的是,电影《七月与安生》的改编却获得了观众和业内人士的一致认可。它的成功改编提供了一则我们思考影视改编的成功个案,可以让我们深入思考以下问题:何种意义上的改编是成功的?影视改编的文本与原著文本之间又呈现出何种复杂的关系?

一、《七月与安生》小说文本的风格

按照通常影视改编所选择的文本风格来说,安妮宝贝的作品并不适合改编。她从1998年开始创作,其小说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印记,她的文字有着诗化和散文化的风格,简洁,情绪化,并不以故事取胜,也没有画面感很强的文字描写,个人独语式的叙述方式,多短句,段落也短,字里行间渗透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孤独的意味,她的故事多喜欢围绕着宿命、漂泊等主题写出游走于当代大都市的年轻人寂寞孤独的灵魂,凸显他们灵魂无所归依的精神世界,整体上有着颓废、阴暗、抑郁的氛围,往往给年轻读者带来共鸣共情的阅读效果。一般的电影改编多选择故事性和画面感强的小说,这样的改编相对容易,而安妮宝贝的故事缺乏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矛盾冲突,情绪化的文字给改编带来更大难度。我们可以从下面节选于小说《七月与安生》中开篇的一段文字中窥斑见豹:

“七月第一次遇见安生的时候,是十三岁的时候。

新生报到会上,一大堆排着队的陌生同学。是炎热的秋日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花。突然一个女孩转过脸来对七月说,我们去操场转转吧。女孩的微笑很快乐。七月莫名其妙地就跟着她跑了。”[1]

本段文字叙述了故事主人公七月和安生13岁初次相识的场景,这里没有浓墨重彩的细节描绘,缺乏栩栩如生的画面感,对话为间接引语式,故事情节并不紧凑,文字偏向内心化与情绪化,这也是作品《七月与安生》通篇的整体风格。但十分可喜的是,这部作品的电影改编能够克服小说本身不利于改编的风格,顺着小说的气质,善于对原本篇幅较短的小说做加法,将原著中相对简单的故事情节复杂化,不仅改编后的故事充满反转和悬念,而且讲述故事的方式颇有创新,故事中人物性格的塑造也更加丰富,从而使得影片主题内涵的深度得以拓展。

二、《七月与安生》的成功改编

小说中的故事情节相对简单,七月和安生是一对闺密,故事的讲述基本上是按照时间的线性发展加以展开。开篇讲述了两人的初次相识,之后两人慢慢长大,成为一对形影不离的伙伴,但因命运的安排,两人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作品并未花费太多的笔墨去描写这二女一男的情感纠葛,接着安生选择退出,远走他乡,家明回到七月身边,两人结婚。故事的结局是,安生怀了家明的孩子,回到家乡,最后因难产死去,七月和家明抚养着安生留下的孩子。可以看出,小说的情节相对简单,基本上未超出一般言情小说的套路,两女爱上同一个男人,其中一个退出成全另一人,未婚先孕,难产而死这样的情节也没有太多的新意。

电影改写后的情节则复杂得多,从一个简单的三角恋故事衍生出更多关于人物命运和性格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电影大致上保留了小说已有的情节梗概,两个女孩因为偶然的机缘相识,慢慢长大,爱上同一个男人。影片故事的前半段基本上以小说情节为主进行设置,但影片添加了全新的后半段故事,情节开始反转,本打算与家明结婚的七月逃婚,放弃安稳的生活,背上行囊,过上了安生曾经的生活,而安生在历经颠沛流离后,结束看似自由自在的生活,找了一个体贴忠厚的男人结婚而回归安稳的家庭生活,两个形影不离的姑娘最终成为对方。不仅如此,影片中故事的关键处及最终结局做了改动,原著中的七月对于安生与家明的关系毫不知情,只是临近故事尾声才得知真相,而影片中的七月在送别安生时通过安生脖子上挂着的玉牌已知道真相,但一直装作毫不知情,故事的最终结局更让小说中的七月代替安生难产而死,安生独自抚养着七月与家明的孩子。除了添加和改动的故事情节外,影片中故事的讲述方式也不落窠臼,添加了七月与安生互写明信片的部分,用明信片的内容带出情节,同时打散了原著中的线性时间线索,以回忆的方式穿插着两位闺密的相识相知,相互嫉妒、伤害又最终和解的故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添加了《七月与安生》的同名小说,安生所写,署名七月,由这本小说开始进入回忆,串起整个故事的发展,小说描述的情节正好对应着影片的故事情节,影片利用小说故事的讲述,巧妙地构造了一个相对规整又有新意的叙事结构。可以说,经过这样的改编,原著中寻常的青春故事有如脱胎换骨般富有新意,影片的故事节奏紧凑、不拖沓,主人公的成长过渡更加自然,电影中的故事结构更精致,情节发展的矛盾冲突更突出,更能吸引观众。

跟原著小说相比,电影对于两个女孩的性格塑造有了更丰富的呈现,对于两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也有更深刻的表现。可以说,经过改编后的情节安排,原本单薄的人物性格和人物之间的关系有彻底的升华。电影把琐碎、偶然的故事通过具体可感的镜头语言呈现出诸多细节,从而更好地塑造人物性格,突出女主角之间的性格冲突和变化,实在比原著高明很多。从人物形象来看,小说中的七月和安生的性格一直都不变,七月是乖巧和温柔的,按部就班地上学、高考、上大学,与家明恋爱,毕业之后找份稳定的工作;安生是叛逆和飞扬的,性格孤僻,桀骜不驯,四处漂泊,十六岁离家,从海南到广州,又从广州到厦门,她学画画,后又到上海做房地产销售,之后又一路北上,去大兴安岭和漠河,去西安和敦煌,用家明的话说:“安生是个不漂亮的女孩。但是她像一棵散发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1]安生明明知道七月和家明的关系,但却依然与家明关系暧昧,两人爱上同一个男人,最后为了七月,安生退出。故事中的人物形象相对单薄,七月与安生从故事的开始到结束都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但经过影片改编后的故事情节,两人的性格更丰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复杂。从表面上看,七月与安生是不同的人,七月安稳,安生自由,影片前半段基本围绕着这些性格特点展开,但影片通过情节的添加和反转使两人的性格塑造有了更多维度的呈现。影片中七月看似温柔,但温柔之下藏着一份城府和自私,虽然知道安生和家明的关系,但一直不戳穿真相,只是装作毫不知情。两人之间更复杂的关系隐藏在影片的后半段,一是通过浴室里两人之间矛盾集中爆发的那一段,两人彼此指责、妒忌、埋怨,相互戳穿,相互伤害;二是安生看似叛逆,但厌倦漂泊后向往的是七月的安稳,而七月在逃婚后却踏上了安生曾经的人生轨迹,两人又互相向往对方。这些改编的最成功之处是更好地表现出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她们不仅是闺密,是情敌,也是彼此的影子。尤其在影片的最后,镜头回到两人初次相识砸坏报警器的情形,揭示出真相,七月从来不是我们认为的七月,而安生也不是我们想象的安生。总之,经过改编后,人物的性格不再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情节的发展有了变化,人物性格更加立体饱满,两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凸显得更集中,更加富有戏剧性。

三、《七月与安生》成功改编的启示

电影《七月与安生》对于小说的改编是全方位的,尽管保留着原著中的人物关系和部分情节,但故事的最终结局、人物的性格、故事的情节发展都有别于原作。相对于原来篇幅较短的小说文本而言,电影对原著故事情节的改编变动最大。相比较而言,原著的情节相对肤浅和单薄,缺乏戏剧性冲突的张力,不足以支撑一部影片的需求。而电影通过增添和修改原有故事情节的方式,使得原本简单的情节有了足够的细节,令人物的性格变化更自然,也更能凸显人物的复杂性格和关系。可以看出这样的改编并非符合“忠于原著”的标准,但确实改编后的影片已大大超出原作的艺术水准。

文学与电影依赖于不同的传播媒介,一个依靠文字,另一个依赖于图像,但在一个多世纪的电影发展史中,二者之间一直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诸多电影作品直接来自于对文学作品的改编。长期以来,相当多的业内人士主张判断改编是否成功的标准在于改编作品是否“忠于原著”,并以此判断一部电影的优劣。事实上,“忠于原著”只是一个描述性术语,并不是一个评价术语。仔细考察“忠于原著”的改编观念,发现其背后的理论出发点有以下几种:一种观点认同文学相对于电影的优先地位,电影即改编自文学,文学在先,电影在后,改编后的电影应忠实原著,尤其是在涉及经典作品的改编时更加强调要忠实原著;第二种观点是担心在图像化时代,以影视为代表的视觉文化的垄断和霸权地位导致影视作品对文学作品的吞噬和挤压,忠实于原著成为制约视觉文化扩张和垄断的法宝;第三种观点是对于文学作品过分商业化的胡乱改编忧心忡忡,因此强调原著对于电影改编的制约力量。事实上,文学文本的电影改编是对作品的重新解读,文学作品注重文学性,电影讲究视觉性,改编者会出于艺术和现实条件的考量去选择哪些因素可以转换成声音和影像的媒介,“每一次文学作品的电影改编不仅意味着一次再创造,而且意味着一次后结构主义意义上的重述”[2]。同时,文学作品承载着复杂的意蕴,并没有一个统一可行的标准来衡量什么样的改编是忠于原著的。说到底,任何一种改编都是对原作的重新解读,改编者的艺术追求、审美趣味、艺术理解力,包括现实条件,都决定、制约着改编后的影片风格,影片改编的成功与否是由多种因素所决定的,并不完全取决于是否忠于原著。

那么,何种意义上的改编是成功的?电影改编是“将其他形式的文艺作品改编成电影剧本的艺术创作过程”[3],作为艺术的不同类别,文学是作家个体艺术才华的结晶,电影是依靠镜头影像和蒙太奇的剪辑完成艺术创作,文学作品有文学的评价标准,电影有电影的评价标准。一次成功的电影改编其效果取决于多种因素,包含故事、演员、导演、影像、配乐等。以《七月与安生》为例,通过电影改编之后,故事情节承载的关于悲喜交加的人生命运、人生选择,相爱又相恨、相互嫉妒又相互成全的姐妹情谊,伪装与面具下的人性深度等主题有了更深刻的呈现,从而影片的主题也得以超出一般三角恋的言情故事而得以升华。总之,电影改编应超越单纯的“是否忠于原著”之争,从影视艺术自身的特点及影视作品是否深度揭示出人、人性及生活其中的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或许这样才会有更多富有新意和深度的改编作品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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