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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哈萨克族题材电影《鲜花》的叙事艺术

2017-11-16赵全伟祁晓冰

电影文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冬不拉阿依特斯

赵全伟 祁晓冰

(伊犁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新疆 伊宁 835000)

《鲜花》是一部反映哈萨克民族独特艺术形式阿肯阿依特斯的影片,由新疆天山电影制片厂出品。作为一部新疆本土电影,该片浓郁的地域民族色彩使其具有特殊的艺术魅力,影片用倒叙的手法,讲述了一个哈萨克族女阿肯的成长故事,同时为观众展开了一幅由雄雪山草原、骏马歌舞组成的哈萨克游牧文化画卷。

一、对哈萨克族阿肯阿依特斯的艺术呈现

电影《鲜花》讲述的是一个哈萨克族女阿肯的成长故事,影片在悠扬的冬不拉弹唱声中拉开序幕。片头,喀拉峻阿依特斯培训班的学生们弹唱着一支旋律优美的阿依特斯:“生命的长河直直弯弯,时而平静,有时波澜,珍惜生命的人啊,才能勇敢地跨过万水千山,我的阿吾勒驻在青川河。夏牧场热闹非凡日日盛典,我无法言语美好的一切,我会像枣骝一样飞奔绝不落后。”这支哈萨克族民歌为影片营造出浓郁的民族色彩。

影片主人公鲜花伴随着冬不拉琴声出生。冬不拉是哈萨克族传统民间乐器,是阿肯阿依特斯演奏必备伴奏乐器,在影片中是一个重要的传情达意的主导意象。电影开场,在一片黑暗的背景中,一束光从冬不拉琴箱上的圆孔中照射下来,鲜花的母亲古莱依深深热爱阿依特斯,临产前背着家人偷偷跑去参加喀拉峻草原举行的阿依特斯大会,结果鲜花在大赛上伴着冬不拉的琴声降生了。

阿依特斯是即兴表演的哈萨克族原生态艺术,有摇篮歌、挽歌、谎言歌、阿肯歌、哭嫁歌等形式。[1]《鲜花》以阿依特斯结构情节,表现主人公鲜花的成长与命运。“睡摇篮”篇中,鲜花在阿依特斯大会上伴随少年卡德尔汗的歌声降生,热爱阿依特斯的古莱依在女儿“睡摇篮”仪式上给女儿送上了“但愿她成为有出息的阿肯”的祝福,然后就按照哈萨克族传统的“还子”习俗将她过继给了公婆做女儿。公公胡赛因是草原上著名的阿肯,在鲜花的摇篮边用歌声祝福女儿健康成长。“挽歌篇”中,鲜花遭遇丧父之痛。鲜花已经五岁了,却一直不会说话,被同伴们称作哑巴,此时因为父亲的去世突然心恸而歌,创作了一首感人的挽歌:“生命的长河直直弯,时而平静,有时波澜。珍惜生命的人啊,才能勇敢地跨过千山万水。”歌声中有对逝者的哀思,有对生命的敬畏,有难以名状的悲伤。哈萨克族的丧葬习俗中有唱挽歌的习俗,挽歌是歌者即兴创作并现场演唱的,他们是诗人也是艺术家。开始说话唱歌的鲜花后来成长为草原上的著名女阿肯,同时也因为唱歌迎来了爱情。“谎言歌篇”中,鲜花与著名阿肯卡德尔汗对唱谎言歌,鲜花唱:“我把一根羽毛放在卡车上,卡车竟拉不动它瘫在大路上。我让老鼠拉着大车走,那车竟像暴风吹向前方。”卡德尔汗对唱道:“我在隆冬的雪原栽下一棵小树,我让黑色的甲虫充当马夫……”卡德尔汗唱:“我骑上最快的蚊子四处奔跑,去丈量每一片天空和土地。我让一千匹骏马游牧在我家的房顶……”鲜花机智地对唱道:“风干的羊肚挂在撑竿上飘动,大力士好不容易才将它掀动……”阿依特斯是即兴演唱,谎言歌歌词诙谐幽默,尽显阿肯的机智与智慧。在这场谎言歌的对决中,鲜花与卡德尔汗这两个阿肯在弹唱技艺的切磋中悄然萌生了爱意,两颗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卡德尔汗承诺来年的古尔邦节来看鲜花。“阿肯歌篇”中,二人鸿雁传书,爱情不断升温,鲜花热切盼望能早日见到卡德尔汗,但卡德尔汗由于演出繁忙失约,未能在古尔邦节到来时与鲜花相会。爽约迟来的卡德尔汗请求鲜花谅解,但鲜花经过慎重考虑拒绝了卡德尔汗。心有不甘的卡德尔汗要求对歌,表示只要鲜花唱赢了,就尊重鲜花的选择。卡德尔汗唱:“你是洁白的天鹅,既能在湖里栖息,也能展翅飞翔。请你告诉我世上没有的七样东西。”鲜花唱:“鸟儿没有乳汁,马没有胆囊,水没有骨头,石头没有根,天空没有撑杆,舌头没有支点,鱼儿没有声音。”鲜花赢得了对唱,卡德尔汗失望而归,留在草原上的鲜花遇到了她“毡房的顶梁柱”——朴实的乡村医生苏力坦。“哭嫁歌”篇中,鲜花与苏力坦喜结良缘,婚礼上女伴们唱起了“加尔加尔”(哭嫁歌):“女儿大了该找婆家,加尔加尔。草木开花才能结果,加尔加尔。”鲜花也为自己唱起了哭嫁歌:“难以舍弃的情感无法遣散,再见了我吉祥的门栏。”歌声中有对娘家亲人的留恋,对未来婚姻生活的迷惘。

阿依特斯在哈萨克族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在哈萨克族的日常生活中阿肯弹唱几乎无处不在,无论难过悲伤,抑或欢欣激动,弹唱总是在哈萨克族的生活中静静流淌,抒发着哈萨克人民心中真挚而热烈的情感,表达着哈萨克族群众对生活的丰富体验。影片中鲜花的人生烙印着深深的冬不拉的印记。影片采用倒叙手法,以鲜花母亲翻阅鲜花的日记结构故事,日记里鲜花记录了自己的出生、成长以及在一次次阿依特斯大会上的活动。面对一次次挫折和痛苦,弹唱始终是鲜花坚持走下去的精神支撑。仿佛一个轮回,鲜花的女儿也在她的冬不拉弹唱中出生、成长。一代一代的阿肯,一段一段的弹唱,影片始终围绕冬不拉弹唱叙事,从鲜花教女儿抚弄冬不拉开始,也以冬不拉弹唱结束。

二、对哈萨克族传统文化的诗意诠释

作为一部新疆哈萨克族题材的电影,《鲜花》也广泛展现了哈萨克族的民俗文化和风土人情,例如,反映哈萨克族物质民俗的毡帽皮衣、包尔萨克(一种哈萨克族的油炸面点)和馕、毡房与彩绣壁画、马拉雪橇、马鞍皮鞭等,是影片中彰显民族特色的重要元素。这些民俗事项直观地呈现了哈萨克族的草原游牧文化,构成了影片主人公鲜花的生活场景,营造了独特的草原文化氛围,也在视觉上给观众一种具有浓郁异域风情的审美感受。电影的民俗性并不是简单地追求记录民俗,而是“将丰富多彩的民俗生活展现于电影中,作为电影叙事与审美构建的载体和手段”[2]。除了这些表层的以背景形式出现的物质民俗外,《鲜花》中具有深刻文化蕴含的是对哈萨克族精神民俗的呈现,包括岁时节庆、人生礼仪、宗教信仰、俗语谚语等,这些民俗文化巧妙地与故事融为一体,烘托着影片的气氛,推动着情节的发展。

首先是节庆活动。哈萨克族的节日主要有古尔邦节、肉孜节、那吾鲁孜节等,影片中重点呈现了古尔邦节的热闹场景。鲜花和卡德尔汗相约定情的时间是古尔邦节。与农耕民族张灯结彩庆祝节日不同,草原上的哈萨克族以其独特的方式庆祝他们的传统节日。在一片葱绿的草原上,汇集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牧民,每人一骑,扬鞭奔驰,好不热闹;角力、阿肯弹唱、叼羊等庆祝活动隆重登场,人们尽情欢乐,辽阔的草原连着远处的雪山和湛蓝的天空、奔驰的骏马、摇曳的缰绳、矫健的青年、白色的毡房璨若群星。庆祝节日的人们在草原的怀抱中,在悠扬的冬不拉的琴声中,在自由的环境里,尽情释放自己的欢快和激动。

其次是人生礼仪。《鲜花》在细节处理上有着独到之处,老人虔诚的祈祷、新生命诞生后的祝福、毡房里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在展示风情浓郁的哈萨克族民俗。鲜花在阿依特斯大会上出生,家人为她郑重地举行了“别斯克讨依”,即“睡摇篮”仪式。毡房里的老婆婆将婴儿放在摇篮里,爷爷胡赛因为她起名鲜花,并在她耳边连喊了三声“鲜花”,然后老婆婆拿起摇篮下托盘里的食物撒给小孩子们吃,希望婴儿能和别的孩子一样快快成长。鲜花身世特殊,作为家族中长子的第一个孩子,鲜花一出生就被父母按照民族的“还子”习俗过继给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抚养。所谓“还子”习俗,就是子女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自己的父母,这就近似于重组了一个家庭,家庭成员的关系被重新定位,爷爷变成了爸爸,妈妈变成了嫂子,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诞,但在以游牧生活为主的草原,却有着极具人性化的意义。当父母逐渐老迈,儿女成家立业,把孩子过继一个给父母,其实带有一种“孝”与“反哺”的意义。父母有了过继给自己的孙子陪伴身边,可以再享天伦之乐,也可以在年老时得到这个过继孩子的照顾。同时将孩子过继给父母的已婚子女,因为有亲骨肉在父母身边的缘故也会与父母有更密切的联系。鲜花过继给了爷爷胡赛因,胡赛因夫妇老年得女,对鲜花疼爱有加,称呼鲜花为“小羊羔”“小宝贝”。此外,影片还反映了哈萨克族的挽歌习俗和哭嫁习俗。在胡赛因的葬礼上,男人在茫茫白雪中驾着“雪爬犁”汇成一股流动在雪海之中的船队,表达对逝者的哀悼和敬意;毡房里女人们以哀婉感人的挽歌表达对亲人的悼念。古莱依唱的挽歌“我高高的城堡轰然倒塌,我盈盈的泪水滚滚而下”让众人动容。与之相对的,是在鲜花的婚礼上,在空旷的草原上,众人围绕毡房载歌载舞,用集体的吟唱表达对新人的祝福:“春天来了树要开花,加尔加尔。女儿大了该找婆家,加尔加尔……你要到新的地方生活,加尔加尔。你要去的是善良人家,加尔加尔。”

此外还有语言民俗。胡赛因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老阿肯,能出口成章,嘴里不断涌出富有哲理的哈萨克族俗语谚语。鲜花五岁了还不曾开口说话,母亲忧心忡忡,胡赛因安慰妻子“别把纽扣那么大的事情,看成骆驼那么大”“人在幸福的时候流的眼泪才有价值”,这里的喻体完全取自草原,源于哈萨克族的日常生活。这些俗语谚语的使用,看似非常口语化、日常化,却睿智巧妙,内涵深刻,反映着哈萨克民族的坚韧豁达、积极乐观向上的民族性格和生命态度,让人回味无穷。

三、对文化冲突的反思

《鲜花》也理性反思了哈萨克文化现代转型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对冲。面对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鲜花》并未一味地表现现代化进程中传统与现代的冲突和矛盾,而是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形式展现现代化对哈萨克族生活的影响,如研究者所言:“巧妙地表现了在历史的长河中积淀下来的哈萨克族人的民族心理。”[3]

影片中卡德尔汗和鲜花的爱情无疑是令人唏嘘的。电影始终围绕阿依特斯叙事,片中有两次阿依特斯大会。鲜花在阿依特斯大会上,在少年卡德尔汗的弹唱声中降生,按照古老的习俗,胡赛因抱着后来过继给他做女儿的孙女,让卡德尔汗亲吻了鲜花的额头以示祝福。鲜花和卡德尔汗长大后,两人又因阿依特斯竞技对唱聚在一起。两人从“不打不相识”而后互相爱上彼此,然后遗憾地分道扬镳。观众可能会以为是因为鲜花不愿意离开草原,而卡德尔汗却已然心属城市,才导致二人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些人认为影片借此表达了鲜花对草原的眷恋不舍,隐含了对卡德尔汗在现代化的冲击下背离了传统,离开世居草原选择的批判。其实,这是颇为片面的理解。鲜花不愿意离开草原,并非抗拒城市,在草原现代化推进下,鲜花不可能不被影响和触动。从卡德尔汗用录音机给她传递讯息开始,就已经在悄悄改变着这个草原姑娘。卡德尔汗积极地去城里发展,在给鲜花的录音中劝说鲜花跟他去城市:“这里的观众很喜欢我的表演……鲜花,我觉得这里的空间比草原大得多。”鲜花非常犹豫矛盾,但最终还是出于对孤身一人留在草原的母亲的担忧,她不得不正视现实,拒绝了卡德尔汗,选择留在草原。电影中卡德尔汗是一个能跟得上潮流的年轻人,在他和朋友策马扬鞭之时,互相在奔驰的马背上传递播放着国际巨星迈克尔·杰克逊的Dangerous的录音机。他懂得接受外来新鲜的事物,对生活有自己的追求,他期盼自己的歌声不仅响在草原,更希望草原之外的广阔世界能有更多的人聆听、了解哈萨克族音乐,欣赏优美的冬不拉弹唱。电影的最后,鲜花作为哈萨克阿依特斯的传承人,自己办了喀拉峻阿依特斯培训班,这一结局恰好说明鲜花的扎根草原,不只是对传统文化的执着,其实也和卡德尔汗的追求有殊途同归的意义。所以说,鲜花坚守的不是传统,而是对音乐的热爱,只有真心热爱音乐、热爱阿依特斯,传统文化才能旧树结新果,焕发新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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