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三人行

2017-11-16

电影文学 2017年16期

1.北京师范大学 日

字幕:1963年。

学校门牌楼上,拉着巨大红幅:“热烈欢迎新同学”。

年轻的冯吉背着一个化肥袋装着的小背包,拎着简易的网篮,下了公交车,径直走来。他走进学校,来到新生报到处,卸下背包,掏出新生报到证。

有人喊道:“冯吉!冯吉!”

冯吉回头,又惊又喜:“毛小娟!”

俩人都很高兴。

毛小娟:“你怎么才来呀?冯吉!”

冯吉不自然地回答:“家里……家里有点事。”

毛小娟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立刻高叫:“张志高!张志高!你看准来了!”

冯吉看到来人,高兴地喊:“志高,班长!”

张志高走了过来:“我和小娟到校后,发现新生花名册上有你的名字,都很高兴。同学、同班考出来,现在又考在同校、同系,你说巧不巧!”

毛小娟:“张志高,冯吉报完名后,你把冯吉的背包拿着,带他到男生宿舍去。记住,给他挑个好床位!”

张志高答道:“好。”

2.天安门广场 日

冯吉、毛小娟、张志高三人来到这里。

冯吉望着广场,心里很激动:“你们来过这里吗?”

毛小娟:“我没来过。”

张志高:“我来过。前年夏天,我跟爸妈来过。”

冯吉:“我梦中来过。在家乡看到有关天安门广场的画,我好羡慕!我……真是太激动了!”

王小娟:“我也激动!”

张志高:“我不激动,我来过了。”

冯吉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说道:“我想出了诗句!”

王小娟拍手道:“好,念来听听!”

冯吉清理一下嗓子,吟道:“千里迢迢北国行,只身求学赴燕京。天安门前许宏愿,红专并举报党恩!”

毛小娟拍手:“好诗,出口成章,发自内心!”

张志高却有点不以为然,表示了不同意见:“抒情真挚。不过,我有一点异议,应该是‘先红后专报党恩’,而不是‘红专并举报党恩’。”

冯吉不解地:“为什么?”

张志高自负地:“你想呀,红是指思想,指信仰,专是指业务,指技能。毛主席说过,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只有思想觉悟这个前提摆正了,进步了,才可能做到专!”

冯吉:“照你看来,红与专是对立的?不红就不能专。那过去一些专家教授不见得红,但他们还是专的呀!”

张志高不屑地:“那是过去,那是白专!时代不同了,新时代要求红专,而不是白专!”

毛小娟见他俩较上劲了,只好调和:“好了,好了,我们来这里不是开辩论会的。各自保留观点吧。”

这时,在天安门广场做摄影生意者踱步过来:“三位,在这里留个影吧?”

毛小娟首先响应:“好,在这里留影很有意义!”

冯吉:“好。”

张志高点头:“好。”

三人合影。

3.农村中学 傍晚

红日西沉,微风拂面,略带寒意。

冯吉和毛小娟俩人在校园外小路上散步。

毛小娟:“冯吉,今天上午你那节语文课上得真好!你上得有激情,调动了学生的积极性。怎么达到这样课堂效果的?”

冯吉一笑:“没有什么窍门,认真备课,反复试讲呗。”

毛小娟也一笑:“那后天上课前,我先试讲,你来听听,好不好?”

冯吉点点头:“可以。”

俩人并肩散步,越走越近。

突然,背后传来叫声:“冯吉!”

俩人回头,是张志高在喊。

冯吉:“什么事?”

张志高没好气地:“实习老师召集大家开会!”他看到冯吉他俩走出校门散步,心里就不高兴。

毛小娟看不惯张志高居高临下的样子,不由地低声嘀咕:“这么大声音!”

4.教室 夜

参加实习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了。

教室没有电灯,只有汽油灯刺眼地亮着。

实习老师:“今晚招呼大家来,是来开个临时紧急会议。根据学校办公室电话指示,中文系全体实习同学提前结束实习,明天上午就返校!”

会场上像炸了锅,大家感到不解。

“为什么结束实习?”

“不是讲实习一个月吗?”

“发生什么情况吗?”

实习老师解释道:“请大家不要议论。听我说,学校要大家回去,是有新的任务。什么任务?电话通知上没有说,我也说不清。反正明天上午就返校,散会!”

5.大学办公室 日

春风沙尘搅得天空有些灰蒙蒙的。

办公室内,横贴着标语:“坚决批判大毒草《海瑞罢官》”、“批臭资产阶级文艺黑线”。

冯吉看看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便说:“志高、小娟,我有些问题想不通”。

张志高:“说。”

冯吉:“解放十七年来,资产阶级文艺黑线专了政,那无产阶级文艺红线在哪里呢?批判田汉为反党、反革命分子,可国歌的歌词,就是他写的呀!”

张志高居高临下地:“你这些想法很右倾,很危险,明明是和党中央唱反调!”

毛小娟不同意:“你不要扣帽子,打棍子好不好?摆事实,讲道理嘛。”

冯吉平心静气地:“我只不过是把心里想不通的问题说出来,请你们分析分析,帮助帮助我嘛。你这么上纲上线,谁还敢暴露思想呢!”

张志高仍旧重炮猛轰:“对于反毛主席革命路线、反毛泽东思想的言论和思想,就是要立场鲜明地表态嘛!”

毛小娟摇摇头:“好了、好了!怎么批判文艺黑线成了批判自己人了!”

张志高一瞪眼:“小娟,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搞折中,不能搞调和!”

冯毛二人不以为然,也不吭声。

6.学生餐厅 晨

学生们陆续进餐厅用餐,冯吉和毛小娟正围站在一张餐桌旁用餐。

突然,大喇叭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北京大学一张大字报,‘宋硕、陆平、彭佩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餐厅里立刻鸦雀无声,人们静听着。

张志高进来,对冯吉、毛小娟大声说道:“你们俩还在吃,外面都闹翻天了!”

毛小娟一愣:“怎么啦?”

张志高:“怎么啦?你们出去看看吧!别吃啦!”

三人出了餐厅。

7.校园大道 日

学生三五成群,熙熙攘攘,人们在争看着一张大字报——“师大党委是三家村黑店的分店!”

学生们纷纷议论。

“怎么回事呢?”

“师大党委怎么是黑店呢?”

“听说北大校园文化大革命的气氛很浓,整个学校都停课闹革命啦!”

“那里气氛很热烈,真有点五四味!”

三人这里站站,那里听听。忽然,不远处走来一位戴宽边近视眼镜的中年人,个子中等,穿着中山装,夹着皮包。

张志高一指:“校党委书记来了,我们问问去!”

冯吉:“对,听听书记的看法。”

中年人走到面前,三个人围了上去。

毛小娟:“李书记,我们是中文系学生。请问,校党委真是有问题吗?”

冯吉补充一句:“校党委真是‘三家村’黑店的分店吗?”

中年人停住脚步,沉稳地:“同学们,校党委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三家村’黑店的一个分店,请你们年轻人用毛泽东思想去分辨嘛!”

张志高还想发问:“那……”

李书记打断他的话:“对不起,我要去开会。”走了。

三个人有些疑惑,张志高灵机一动:“这样,我们下午去北大看看吧!”

冯吉点点头:“对,北大是五四运动发祥地,去那里看看,对我们可能有些启发!”

毛小娟表示同意:“吃过午饭就去。”

8.北大校园 日

校园里闹哄哄的,本校人,外校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人们在看大字报。

这边摆设两张课桌“五四论坛”,那边摆几把椅子“火炬讲座”。主持人或主讲人,或站在桌子上,或站在椅子上,声嘶竭力地演讲着,号召着。

大字报沿途都是,标题都充满火药味。

“砸烂黑校党委!”

“发扬五四精神,做新时代勇士!”

三人在校园大道上边走边看。

忽然,听到有人喊道:“看,聂元梓来了!”

聂元梓四五十岁模样,中等身材,戴着黑边眼镜,上身穿着列宁装,脚穿一双白皮鞋。人显得精神,潇洒,她也边走边看,对这片景象似乎很满意。

三人走上前。

张志高拦住聂元梓:“聂书记,我们是师大学生。请问,我们怎么在师大闹革命?”

聂元梓煽动地回答:“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按毛主席革命路线办事,当文化大革命闯将嘛!”

冯吉:“请问,你看我们师大党委是不是‘三家村’黑店的分店?”

聂元梓鼓动地:“你们学校党委是不是黑店,这靠你们学校广大师生用毛泽东思想这面照妖镜去察看,去判断嘛!同学们,要让思想冲破牢笼!”说完走了。

张志高思想似乎开窍了,自语道:“对,要让思想冲破牢笼!”

毛小娟追问:“你怎么冲破?”

张志高:“怎么冲破?用毛泽东思想冲破呗!”

9.清华园 日

校门上贴着斗大的黑字对联,上联是“砸烂资产阶级的反动路线”,下联是“批臭反动学术权威钱伟长”,横匾是“造反有理”。

校内广播高唱着造反歌:“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

三个人路过,侧目观看。

张志高不由地发出感慨:“北大、清华真不愧是五四运动发源地,人家才是真正搞革命呢!我们学校还是冷清,必须狠狠放一把火,让它火烧连营!”

冯吉和毛小娟看看他,登上公交车。

10.中文系教学大楼 晨

墙上贴了一张大字报,标题是《质问系领导:为什么我系文化大革命搞得冷冷清清?》

本系和外系学生纷纷跑来观看。

不远处,冯吉和毛小娟找到张志高。

冯吉有点责备地:“从北大回来,不是讲好了三人合作嘛!你写大字报,怎么不跟我们通个气?”

毛小娟:“是嘛,昨天从北大清华回来,不讲好我们三人一起战斗的嘛!”

张志高狡黠地:“你们现在写大字报也可以嘛!现在就有人开始贴大字报了,你们看着吧,一上午,大字报就会纷纷贴出跟进。”

11.“挺进大队”队部 日

室内贴着标语:“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坚跟中央文革,做新时代闯将!”

张志高戴着红卫兵袖章,身穿无帽徽无领章的绿色军装,端坐在办公桌后,正一本正经地约谈冯吉和毛小娟:“今天找你们来,给你们分配革命工作,这种安排是我们领导研究决定的。”

冯吉:“行,你安排吧。”

张志高:“冯吉,将你安排到系里大批判组,负责大字报起草和抄抄写写工作。你的笔杆子是过硬的。”

冯吉点头:“服从安排。”

张志高一笑:“小娟,你就留在我的办公室,处理一些具体事务吧。”

毛小娟隐约感到这种安排有点其它意味,婉拒道:“我还是下到大批判组,做些实际工作吧。真正在革命基层中受到锻炼!”

张志高:“留在办公室不也是干革命吗?”

毛小娟:“当然是。不过到基层干,对我锻炼更好些!”

张志高略为沉默,脸上显出不快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无奈地点头:“好吧,尊重你的意见,到系大批判组去!”

室外传来敲门声。

冯吉开门。

来者是个年约七旬的白发老人,他扶着门框,颤颤地发问:“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冯吉连忙扶着他进来:“老人家进来吧。”随即递把椅子,“李教授,坐吧。”

此人叫李之文,系里的老教授。国内颇有名气的文艺理论专家,曾与郭沫若、郁达夫等名人共同创建过“太阳社”。

张志高用眼瞟着,官腔官调地:“你不在专政队里打扫厕所吗,找我有什么事?”

李教授欠了欠身子,低声哀求地:“张……张负责人,我这两天感冒,实在挥不动大扫帚。还有,我夫人……不,我那老婆子也患上重感冒,卧病在床……”

张志高不耐烦地:“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教授:“我想请……请三天假。”

张志高:“不行!这段日子不是有个顺口溜吗,‘高级专家高级糖,高级老头扫茅房!’让你扫厕所是让你弄臭了身子,净化了灵魂,怎能藉口抗拒改造呢!”

李教授仍在哀求:“领导上安排我扫厕所,是让我更好地改造,是对我最大的关怀!可是我有实际困难,扫完厕所,回家连饭也吃不上。”

张志高一瞪眼:“你家保姆呢?”

李教授:“她……她说不伺候反动权威,罢工走了!”

张志高极不耐烦地:“算了,算了,我不听你念苦经!当年你向鲁迅先生开炮,没想到还有今天吧!”

李教授:“那……那是和鲁迅先生一场学术争论呀,当时……”

张志高驱赶地:“走吧走吧,回去打扫厕所吧!”

李教授怔了怔,叹口气,摇摇头,冯吉把他扶送出办公室。

冯吉回来,生气地说:“志高,对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你有点太……”

毛小娟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地:“教授怪可怜的。”

张志高不高兴地:“你们懂什么!对这种老‘运动员’就不能仁慈!”

毛小娟不解地:“老运动员?”

张志高不屑地:“老运动员,就是解放后每次运动来了,都要将他们列为批判斗争对象!”

冯吉:“那也不能……”

突然,楼下传来惊叫声:“喂!老先生,你怎么爬上窗台呀?快来人呀!有人要跳楼啊!”

冯吉连忙跑出门。

12.走廊 日

冯吉想拽住一腿已跨出窗外的李教授,可是晚了,人跳下去了。

张志高慢慢踱出办公室,脸色平淡,摇摇头:“哼!”

冯吉狠狠地瞪他一眼,和毛小娟迅速下楼。

13.师大操场 夜

临时主席台上端坐着要人,操场上站满师大师生。

中文系的红卫兵负责布置会场和保卫工作。张志高靠近主席台,指挥着保卫工作。

江青站起来,走到话筒前面,她身着军装,戴着红卫兵袖章,提高尖细的调门:“红卫兵小将们,战友们!我代表毛主席,向你们问好!”

台下,口号声雷动。

张志高带领群众高呼:“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万岁!”

江青摆摆手,台下口号声停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向全场,大声宣布:“现在,我们请中央文革的顾问康老,康生同志,给大家讲话!”

康生站起来,走到扩音器前面,清理一下嗓子,扶一扶眼镜,煽动性地说:“红卫兵小将们,战友们,过去十几年来,资产阶级文艺黑线专了我们的政。现在文化大革命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又跳出来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你们说怎么办?”

张志高引领群众高呼:“誓死保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砸烂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狂热、激动的气氛,弥漫着整个操场。

主席台上,有人指指带领喊口号的张志高,会心地点点头。

14.“挺进大队”队部 日

张志高一只脚放在桌子上,嘴里悠闲地哼着造反歌:“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

敲门声。

张志高立刻缩回脚,停止了唱,板起脸来:“进来!”

毛小娟笑嘻嘻地进来:“你派人叫我来,什么事呀?”

张志高:“叫你来,当然有事了。”

毛小娟漫不经心地:“说吧,什么事?”

张志高一脸严肃:“毛小娟,虽然我们是同乡、同学,但我现在要向你郑重宣布,今后你再不准进入系大批判组,退出红卫兵!”

毛小娟收起笑容,一头雾水:“为什么?”

张志高:“接到兵团总部通知,你家乡造反派组织发回情况反馈通报,你父亲属于漏划地主,你是黑五类子女,没有资格加入红卫兵革命造反组织!”

毛小娟大惊,她争辩着:“我爸解放前还参加过地下斗争,怎么是漏划地主呢!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有历史问题,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张志高瞟了她一眼,不屑地:“我没有必要和你争辩。反正兵团总部下来通知,为了组织的纯洁性,让你退出红卫兵组织!”

毛小娟遭此打击,似乎天塌似的,痛哭起来:“我……我参加革命的资格也没有了?”

张志高看着毛小娟现在的状况,似乎有些欣赏的神色:“看你今后的表现吧,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嘛!”

毛小娟哭着走了,张志高脸上闪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快意。

15.“挺进大队”队部 日

张志高在接电话,冯吉匆匆进来。

张志高放下电话后,冯吉单刀直入:“怎么了?毛小娟哭着进大批判组收拾自己东西,说今后再也不来了?”

张志高:“不要急嘛,你听我说。根据兵团总部指示,她父亲是漏划地主,正在家乡接受造反派专政。所以,必须把她清除出红卫兵,以保持组织纯洁性。”

冯吉:“就这理由?”

张志高:“对。她父亲是漏划地主分子,她就是黑五类子女!”

冯吉:“什么叫黑五类?”

张志高冷笑一声:“这个你还不懂!黑五类就是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

冯吉仍不服气:“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党培养的。”

张志高:“你说得不准确。我们是根红苗正,她现在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一类。”

冯吉:“我们三人是同学,又是同乡,都知根知底的。你见到过毛小娟做过什么坏事吗!”

张志高:“话不能这样讲!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毛小娟是没做过坏事,但你能担保她思想上没受过她老子的影响吗!”

冯吉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我再说也没有用!”走了。

16.师大操场一角 夜

冯吉和毛小娟坐在一条长石凳上,毛小娟小声哭泣,冯吉只能低声安慰。

毛小娟停止哭泣,两人默默坐着。

突然,毛小娟提出:“冯吉,以后我俩停止接触,保持一般同学关系。”

冯吉一惊:“为什么?”

毛小娟:“我……我这种出身的人,不能影响你的前途!你忘了我吧!”

冯吉:“不,我不怕什么影响!”

毛小娟坚决地:“你不怕我怕!不能因为我,毁了你的前途!”说完,她不等冯吉再说什么,起身疾走。

冯吉茫然、痛苦。

17.师大主干道上 晨

大字报走廊上贴出一张不签名的大字报:“快报,贺龙要搞政变!驻军人民大学!”

几个学生看后,显得十分惊讶。

“保卫毛主席!”

“保卫党中央!”

“保护中央文革!”

口号震动整个师大。

一群群学生云集在大道上,人们议论着,激动着,流泪着,愤怒着。

不知谁高喊:“上保卫科要枪,去保卫毛主席!”

立刻引起共鸣:“对,武装保卫中南海!”

激情的人流涌动着,有的挤掉了帽子,有的挤掉了鞋子,刹时挤满在保卫科小广场。

保卫科长站在阳台上,发出嘶哑的声音:“红卫兵战友们!听我再说一遍,那个贺龙搞政变的消息是假的!刚才我又和人大保卫科电话联系了,人民大学根本就没有驻军!请大家回去,不要误听误传小道消息!我再肯定地说一遍,那个小道消息,是假的!”

保卫科长反复宣讲,人群才渐渐松动了。

18.中文系大批判组 傍晚

冯吉正在抄大字报,他处于极为疲困状态,但他一直干下去。

忽然,张志高进来,有些埋怨地:“怎么还没抄完?天都黑了!”

冯吉:“我没停笔。马上就抄完了。”

张志高:“暂停一下,有个紧急任务。明天上午,全校红卫兵战士都要出征。”

冯吉不解地:“出什么征?”

张志高:“兵团已和北大、清华造反派联系好了,明天上午我校全体兵团战士要去中南海门外会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深挖贺龙这些老家伙的后台!”

冯吉一惊:“啊!”

张志高:“我现在来找你,就是让你拟定一个标语口号,明天上午要用的。”

冯吉点点头:“行。”拿出纸来写着,张志高在旁边坐着。

不一会儿,草稿拟好了,冯吉将它还给张志高:“请审查。”

张志高接过草稿,逐条审查,忽然大怒:“你怎么搞的?昏了头啦!”

冯吉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张志高指着草稿:“你自己看看!第三条!”

冯吉接过草稿一瞅,也吃惊:“啊!该死,将战无不胜的‘无’丢掉了!”

张志高借题发挥:“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中缺个‘无’字,那就成了‘战不胜的毛泽东思想,’那怎能‘万岁!’这不是打着红旗反红旗吗?”

冯吉见他如此上纲上线,心里发慌了,辩解道:“我这是头昏脑胀,一时笔误。”

张志高不依不饶:“笔误?怎么不在别处笔误呢!思想决定行动!”

冯吉只好向张志高低头认错:“我错了,错了。我改,我改!”

张志高见对方低头,心里有些满足,故作宽容地:“好吧,事情到此为止,我暂不公布。”

19.中南海西门外 日

人声沸腾,熙熙攘攘,各种红卫兵旗帜随风摆动,“北大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清华井冈山红卫兵”、“地质学院东方红红卫兵”。

口号此起彼伏:“打倒走资派!”“誓死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誓死保卫中央文革!”

大型轿车将师大造反派一车一车地运来了。

张志高略为整一下队伍,将手持话筒递给冯吉:“你声音宏亮些,带着喊口号!”

面对这万众沸腾的宏大场面,冯吉紧张,激动地举起话筒,手在发抖,猛地高喊:“打倒林彪!”

全场乱得像炸了锅:“怎么喊打倒林副统帅?”“混蛋,抓现形反革命!”

群情激愤,几个大个子一起上,将冯吉按倒在地上,双手被反剪着。

冯吉连声纠正:“我喊错了!我喊打倒刘……”

众人不听他的分辩,乱哄哄地将他拖出队伍。

张志高对这突然而来的惊人场面大大吃惊,为了划清界线保自己,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冯吉被抓走。

20.“挺进大队”队部 傍晚

张志高悠闲地吹着口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毛小娟站在门外,驻足不前。片刻,她才鼓足勇气敲门。

张志高停止吹口琴:“谁呀?进来!”

毛小娟进来,声音低微地:“我找你有点事。”

张志高漫不经心地:“说。”

毛小娟迟疑一下,说出来:“听说冯吉被抓起来了?”

张志高平淡地:“是。他胆大包天,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喊反动口号!”

毛小娟摇摇头:“他可能是一时冲动,口误吧?”

张志高反问道:“口误证据呢?有证据到公安机关说清楚吧!”

毛小娟:“他家庭也是苦出身,根正苗红,一直是党培养的。他干吗要当反革命呢?”

张志高不耐烦了:“你没学过哲学嘛?人是可变的!那些顽固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恶毒反对文化大革命的老家伙们,民主革命时期不也是响当当的老革命吗!”

毛小娟被他的诡辩镇住了,停了一下,又不甘心地求情:“我想,看在同学、同乡,知根知底的分上,你去公安机关帮他说句话吧!凭你现在的身份,准有效果!”

张志高:“毛小娟,你现在属于可教育好的子女,说话要注意分寸!我去说情?让这件案子把我也陷进去?我可不当陪葬品!”

毛小娟愤然,木然,少顷,走了。

21.师大主干道上 日

大字报专栏醒目位置,贴上一份大字报,《冯吉反革命行为的暴露是偶然的吗》。

看大字报的人,有人愤然,但也有人小声咕叽,“落井下石!”“洗白自己!”

毛小娟在看大字报,她也愤然,但不敢表态。

22.北京市某公安分局门口 日

毛小娟仓惶地站着,犹豫不前。

一会儿,两个公安人员在台阶上迎面上下。

上台阶的公安人员打招呼:“罗干事,你到哪儿去?”

下台阶的公安人员回应着:“我去市看守所。”

叫罗干事的人下了台阶,被毛小娟拦住了。

罗干事一怔:“请问,你……”

毛小娟:“罗干事,我想到看守所看一个被关起来的人,你能带我去吗?他叫冯吉。”

罗干事一惊:“就是前几天被抓的那个喊反动口号的人?他是你什么人?”

毛小娟:“是我的同乡、同学,也是……我的哥哥。”

罗干事:“同学,你不懂,犯人没判决之前,是不允许与他人会见的。”

毛小娟急得眼里充满泪水:“那怎么办呢!他被抓进来时,连牙刷、牙膏一些日用品也没有带,家又不在北京!”

罗干事查看毛小娟手提的网篮,里面装的是牙刷、牙膏和瓷杯,还有两包点心。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跟我车走,我想办法将东西送进去。”

毛小娟再三感谢,坐罗干事的吉普车走了。

23.看守所门口 日

俩人下了车。

罗干事:“你等等,不要进去。”自己进了传达室,与门岗商量几句,然后让毛小娟进了传达室。

罗干事:“按规定,你现在不能去见犯人。我和老张商量一下,照顾你,把你带的东西交给他送去。”

毛小娟连连感谢,两人在传达室等着。

不一会儿,门岗老张出来了,说:“姑娘,那个姓冯的让你以后不要来了。我看他怕是连累你。”

罗干事:“同学,你自己坐公共汽车回去吧,我另有公事。”

24.“挺进大队”队部 夜

张志高在里屋床上靠着,想着心事。

毛小娟敲门。

张志高立刻起来,在外间椅子上正儿八经地端坐着:“进来!”

毛小娟不解地:“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张志高一本正经地:“听说你前天去看守所探望冯吉了?”

毛小娟点点头。

张志高:“小娟,我们和他是同学,同乡,这是改不掉的历史事实。可现在他变成什么人?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副统帅的罪犯呀!将来刑满释放,也是坐过牢的劳改分子!大是大非面前,你要划清界线啊!”

毛小娟不服气地:“我只是送点日用品,去尽尽老乡情分。连人都没见到,又不是串供去!”

张志高:“你不要嘴硬!”停了一下,又故意叹了口气,“小娟,我确实是想帮你忙,可你不听我的话。”

毛小娟好奇地:“帮我忙?帮什么忙?”

张志高故意卖关子:“我不但能帮你忙,还能帮你那个被强制专政的父亲的忙!”

毛小娟有点兴趣望着他。

张志高见火候已到,才将他多日苦心思考的东西渐渐倒出来。他显得声音温存:“小娟,只要听我的话,好好表现,我负责将你加入红卫兵组织的问题解决掉。”

毛小娟她急切地:“谢谢!”

张志高进一步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准和别人说啊!我在兵团总部看到本届毕业生的毕业分配草案了!”

毛小娟紧张地:“我可能分到哪里?”

张志高恐吓地:“因为你属于可教育好的子女那一类,你被分配的去向是靠近苏修边境的极寒冷的内蒙古牙克石,那是个人少野兽多的大森林区!”停了一下,又说,“当然,你要听我的话,分配情况也不是不可改变的!”

毛小娟被吓软了:“我听你的话。”

张志高:“还给你一个惊喜,我能将你父亲从家乡造反派的无产阶级专政队里弄出来,不再经常被斗被强迫劳动了!”

毛小娟有点怀疑:“你怎能做到?”

张志高得意地:“告诉你,昨天兵团总部开了会,任命我为总部作战部部长,我可以用师大红卫兵造反兵团作战部长身份,和外省的造反派打交道!他们听我们首都造反派的!”

毛小娟大惊大喜:“真的?”

张志高顺口胡吹:“怎么不是真的!把你父亲从专政队捞出来,你母亲的病也好了一半了!再者,我父母是老干部,一个是地区税务局长,一个是地区水利局副局长,他们一旦掌权了,照顾你父母还不是小菜一碟!”

毛小娟被吹晕了,她不禁信口而出:“那你的分配去向呢?”

张志高装着不在乎地:“我的分配去向?不愁。我现在是兵团总部核心成员之一,又是中文系造反组织一把手,还愁毕业分配!”停了一下,他更作神秘地,“话说到这里,我索性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能泄露啊!”

毛小娟:“保证保密!”

张志高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很郑重地:“告诉你,通过《红旗》杂志社的一位人物,我已和中央文革的要人,和林办的要人,有点联系了!”

毛小娟还不大明白:“林办?”

张志高:“林彪,林副统帅办公室呀。”

志小娟完全被侃晕了:“你……你真行!”

张志高露出真相了:“小娟,你跟我好,我可以男女朋友恋爱身份,将你和我分配到好地方去。到时候,冯吉算什么?刑满释放后,也是一个坐过大牢的劳改分子!连工作都不分配!”说完,他故意摸着毛小娟的手,“小娟,我从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

毛小娟未酒先醉,昏昏然,无语。

张志高趁热打铁,将她抱在怀里,吻着……

25.张志高家 夜

这是一幢很不错的住宅。

毛小娟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书。

张志高醉醺醺地回来,粗鲁地敲门:“开门,开门!”

毛小娟起身开了门。

张志高歪歪斜斜地进来,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命令地:“水!”

毛小娟厌恶地:“今天又是在哪里灌这些猫尿子!”倒了杯开水递过去。

张志高晕乎乎地:“在香妃大酒店,和当地几个造反派头头……”话没有说完,酒劲上来了,猛地站起来,搂着毛小娟,要亲吻。

毛小娟转过头去,用手扇着迎面而来的酒肉气味:“你别胡闹行不行!今天和这些造反派头头泡在酒缸里,明天到哪个领导家串门子!干几天正经工作行不行!”

张志高似乎有些清醒了,他鄙视地望着毛小娟,不屑地说:“你懂个屁!官场上能吃能喝能侃,就是天大本事,能拉能拜能送,就是晋升梯子!光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观风向,累死一辈子你都升不上去。你想想,我能分配到北京附近的城市,而且突击提拔为市委常委,副市长,你也在这里做了中学教师,不靠本事行吗?所以……”

毛小娟一摆手:“我不愿再听你这升官歪经!”随手开了房门,要进去。

张志高不依,拉着:“再聊聊。”

毛小娟:“不聊,天都要亮了!你明天上班可以一张报纸一杯茶泡时间,我上班要给学生上课呢。睡觉!”

张志高有些火了,借酒发挥:“不好好伺候男人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凭我现在的身份,找三个两个女人,不在话下!”

毛小娟也恼了:“那你去找呀!造反派里贱男浪女多着呢!”

张志高忽然流里流气地笑一下:“这就叫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毛小娟气哭了,不再搭理他,蒙头睡了。

26.张志高家 日

张志高懒洋洋地起身。

毛小娟:“你知道吗?冯吉判刑后,就关在本市劳改农场服刑。”

张志高漫不经心地:“我上个月就知道了。”

毛小娟:“那你早不跟我讲呢!”又以商量的口吻,“今天下午,我俩去看看他吧。”

张志高严肃地:“为什么?他现在是劳改服刑犯人,我是副市长。去看他,合适吗!”

毛小娟:“今天是星期日,你以普通人身份行不行?就算陪我去,行吗?”

张志高坚决地:“不去!这是立场问题!”

毛小娟不服气地:“你真是冷血!皇帝还有三门叫花子亲呢,我们是多年的同乡、同学,看一看他,犯什么法吗!”

张志高仍摇头:“不去!”

毛小娟有些恼了:“你不去,我去!我不是官,也不存在什么影响仕途!”

张志高不吭声了,转念一想,说:“那好吧,我陪你去。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毛小娟:“行。”

张志高想了想,又补充道:“言多必失,见了面你不能多讲话!”

毛小娟:“好。”

张志高拿起电话,拨号:“小李吗?对,我是张副市长。今天下午两点,我用一下车。你到时开过来吧!就这样。”

27.劳改农场 日

小车在农场办公室外停下,张志高、毛小娟一下车,场长及两个管教员马上迎上前。

场长:“市长,上午接到电话,我们就准备您的午饭了,怎么没赏光呀!”

张志高微笑一下:“不客气,不客气。“又严肃起来,“我今天来,纯属私事,是陪我家属来看看她的同乡、同学冯吉改造情况的。”

场长恭维地:“那是,那是,市长就是市长!”回头对管教员说,“你去催催,怎么还没把冯吉带来!”

不一会儿,冯吉被带来了。他头戴旧草帽,身穿的劳改服已经破了,补着不整齐的补丁,裤脚处还撕个口了,面色憔悴,低着头:“报告!”

张志高翻眼望了望,官腔官调地:“冯吉,今天我陪小娟是来看看你的改造情况。你要安心改造,用汗水洗刷灵魂,争取早日站到人民这边来!”

冯吉低头应着:“是,是。”

张志高:“小娟,把你带来的日用品交给他吧。”

毛小娟见状心里很难过,但嘴里只能蹦出两个字:“保重!”将日用品递给了冯吉。

冯吉点头不语。

张志高高声大嗓地:“回去吧,好好改造!”冯吉被带走了。

在场干部目送下,张志高一行人开车走了。

28.张志高家 夜

张志高下班回来,歪靠在沙发上,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毛小娟过来:“晚饭做好了,吃饭吧。”

张志高仍然不动。

毛小娟感到奇怪:“怎么啦?不舒服?今天晚上不去应酬啦?”

张志高不动,也不吭声。

毛小娟:“究竟怎么啦?你说话呀!”

张志高低沉地:“中央出事了!”

毛小娟一惊:“出什么事?”

张志高:“今天下午,省里王副书记给市委、市政府主要干部开了个吹风会,9月13日,林副统帅,不……林彪叛国投敌,飞机失事,摔死在蒙古了!”

毛小娟大大吃惊:“他不是副统帅吗,不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吗!”

张志高叹了口气:“他阴谋搞政变,想暗害毛主席。”

王小娟颇有些气愤:“他想暗害毛主席?真是作死!”

29.劳改农场办公室 日

“嘟!嘟!”一阵车声传来,一辆吉普车开到办公室门前,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公安局的,一个法院的,两人进了办公室。

公安局的是罗干事,他和场长握手:“场长,这位是刘法官。我们今天来场,是来宣布对冯吉案情重新审查结果的。请你们把冯吉找来。”他一抬头,发现一幅林彪专心学“毛选”的大幅照片,立即上前撕掉。

片刻,冯吉被带到办公室,他莫名其妙,有些惊恐,神色不安。

罗干事:“冯吉,不要多心。现在请刘法官对你宣读重新判决书。”

刘法官拿出一张公文,照本宣读:“根据上级指示,我院重新审查了冯吉一案,决定推翻先前不当判决,立即平反,恢复冯吉公民身份。”

场长上前握了握冯吉的手:“冯吉同志,你平反啦!”

冯吉太意外了,太惊喜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流着激动的泪。

罗干事催促着:“冯吉同志,快回去把劳改服脱掉,收拾东西,跟我们回北京。”

法官也催促着:“冯吉同志,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30.张志高家 日

随着敲门声,毛小娟开门,看见一身新衣、精神焕发的冯吉,大为惊喜:“啊,冯吉,你……”

冯吉兴奋而平静地:“我平反了。”

毛小娟兴奋不已:“好事,好事!快进来坐。”

冯吉进屋。

毛小娟忙让座,倒水,十分兴奋。她关心地:“你的工作……”

冯吉:“分在本市12中学当教师。”

毛小娟拍手:“好呀,我们是同学、同乡,现在又是同行!”

这时,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

毛小娟:“志高回来了。咦?没到下班时间呀!”

张志高上了楼,慢吞吞地进门。

冯吉立刻起身:“志高……张市长!”

张志高立刻摆手制止:“直接叫名字吧。你平反了,我知道。”

冯吉:“我平反了,我是特来感谢你俩去看我的!”

张志高不咸不淡地:“平反是好事,没有什么好感谢的。”

冯吉的热情却遭到如此冷遇,他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为缓和尴尬气氛,毛小娟立刻打圆场:“冯吉,难得老同学一聚,今天中午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吧,算是给你接风!”

张志高无精打采地:“我回家有点事,马上就走。”

冯吉见如此情况,待不下去了:“市长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张志高淡淡地:“小娟,送送冯吉。”

送走冯吉后,毛小娟回来,埋怨着:“你怎么啦?对冯吉这么冷淡!”

张志高不语。少顷,他叹了口气:“上面通知我,要我到石家庄去。”

毛小玉:“干什么?”

张志高:“省委办学习班,要我进班。进班学习,还有什么好事!”

毛小玉:“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去?”

张志高:“不知道,现在就走。别问了,你帮我整理一下要带的东西,车在下面等我呢!”

31.张志高家 夜

字幕:一个多月后。

张志高坐在沙发上发呆。

毛小娟安慰道:“你别整天无精打采地,这样对你身体不好!”

张志高沮丧地:“市委常委,副市长全给撤掉了,回家听候再处置。这跟判刑关监狱有什么两样?”

毛小娟:“这可不一样。你现在不是还没下结论吗?再说,判刑关监狱有啥,人家冯吉不也那么过来的吗?”

张志高痛苦地:“我怎么能跟他一样?”

32.张志高家 夜

张志高腹部剧痛,呻吟不已。

毛小娟在一旁干着急:“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咱们去医院……”

张志高点点头。

33.医院急诊室门口 日

毛小娟焦急地等着,一位年老的大夫走出急诊室,被她拦住:“请问大夫,病人现在怎么样?得的什么病?”

大夫:“你是他什么人?”

毛小娟:“我是他妻子,一中教师。”

大夫没有正面回答,皱皱眉:“老师,他的病有些麻烦。”

毛小娟:“究竟什么病?”

大夫迟疑一下,终于说出来:“我说了,你可要撑住啊!他得的是肝癌,晚期!他平时有什么不良嗜好吗?”

毛小娟惊呆,如晴天霹雳:“他……他经常醉酒,抽烟。”

大夫摇摇头:“抽烟,酗酒害人。你赶快去办住院手续吧!”说完,走了。

毛小娟噙着眼,想了想,匆匆走了。

34.医院门前 日

冯吉骑着自行车大汗淋漓飞奔而来。

毛小娟看到冯吉,就像见到救星似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冯吉,张志高得了肝癌,晚期!”

冯吉吃惊:“人在哪里?”

毛小娟:“昨天半夜犯的病,人在医院里。你是知道的,我们在此地无亲无故的,我想到你……”

冯吉催着:“走,咱们进去吧!”

35.医院危重病房 日

张志高躺在病床上,不解地问:“冯吉,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的?我这是什么病呢,疼起来要命!问医生,医生老是说还要检查才能确定。”

冯吉不得不扯谎:“我来医院看一位病人,碰巧见到小娟了。我问过大夫,你得的可能是肠炎,安心治病吧。”

张志高:“唉,真倒霉!小娟又怀孕了,反应强烈,不能多来……”

冯吉:“我来!你别多讲话了,睡一觉吧。”

毛小娟:“冯吉讲了,他有空就来照顾你。睡吧,整夜没睡好觉了。”

36.张志高家 晨

毛小娟左手提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满菜,有点费力地上楼。到了二楼楼梯口,脚一滑,身子重重地摔在台阶上,裤子里流出血,疼得起不来,得尽力地喊着:“有人吗?来人哪!”

三楼一位胖大嫂闻声出来,大惊:“毛老师,你……”

毛小娟见了救星似的:“大嫂,请你快扶我去家。……我下面疼!”

胖大嫂扶着毛小娟上楼,开了门进了屋,将毛小娟放倒在沙发上。

毛小娟无力地:“大嫂,请你打个电话……”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电话号,叫他赶紧上我家来……”

37.市政府干部家属院 日

救护车已到了,几个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上的毛小娟从楼里出来。

冯吉骑着自行车赶来,他跑到担架前:“小娟!”

毛小娟脸色苍白,无力地:“来了!”

冯吉:“嗯,我跟救护车走。”

毛小娟点一下头:“好。钱我带着呢。”

38.妇科病房 日

毛小娟躺在病床上,冯吉坐在一旁。

冯吉安慰着说:“大夫说了,身体没什么大事,养些天就好了。只是,你的孩子……”

毛小娟惨淡地笑笑:“让你受累了!”

冯吉:“哪里活!你好好躺着,我去志高病房。我走的时候没敢说去你那儿,只是说学校有点急事。我怕他着急。”

39.危重病房 日

冯吉进来。

张志高有些埋怨地:“这么长时间才来,我急着要解大便!”

冯吉:“好。”从床底下取出解便器,递进张志高被窝里。

张志高脸上抽动一下,说:“我肚子疼、疼得很!快找护士!”

冯吉:“好。”马上出了病房。

片刻,冯吉进来:“护士马上就来,再给你打一针就好了。”说完,开始为解完大便的张志高收拾起来。

这时,护士进来,给张志高打了一针:“好了,很快就不疼了,你睡一会儿吧。”离去。

张志高迷迷糊糊要睡了。

冯吉:“早上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要吃什么?”

张志高无力地摇摇头。

冯吉想了想,说:“你先休息着,我去给你烧鸡汤。”

张志高无力地点点头。

40.妇产科病房 日

冯吉进来,见毛小娟静静地躺着,便说:“跟志高说了,我去给你们烧鸡汤去!把你家的钥匙给我。”

41.妇科病房 日

冯吉将一个饭盒递给毛小娟:“你先趁热喝吧。我去给志高送过去。”提着另一饭盒离去。

42.危重病房 日

张志高艰难地哼着。

冯吉进来,忙问:“怎么啦?”

张志高低声地:“我难受。你扶我靠坐着吧。”

冯吉将病床的一边摇起来,抱起他半躺半靠着。然后用一小碗先倒了半碗鸡汤,递给张志高:“喝吧,还烫呢!”

张志高苦笑一下,摇摇头:“我不想喝,也不想吃。”

冯吉劝着:“先喝点汤吧!到现在你滴水没沾,哪能行呢!”

张志高接过碗来,手直发抖。

冯吉见此情形,立刻将碗端回,斜坐在他身旁,用汤匙喂他。

张志高勉强喝了几口,突然大口喷出来,鸡汤喷在冯吉脸上、衣上。

张志高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冯吉:“没关系、没关系。”连忙去卫生间擦洗。

43.张志高家 傍晚

张志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冯吉陪着张志高的父亲,毛小娟搀着张志高的母亲进来。

冯吉低声对张志高的父母说:“记住我路上说的话,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太悲伤了,特别是在志高面前。志高会很痛苦的。

两位老人点点头。

44.张志高家卧室 夜

张志高进入弥留之际,冯吉默默给他脱去衣服,换上“老衣”及新的鞋袜。

张志高突然迥光返照,招呼着:“冯吉……冯吉……”

冯吉将耳朵贴在张志高的嘴唇附近:“志高,有什么话,你说吧。”

张志高艰难地:“我……实在……对不起你!照顾好……毛……”

冯吉不禁热泪盈眶:“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张志高看着冯吉,微微地笑了一下……

45.火车站候车室 日

张志高父母要返回老家了,冯吉和毛小娟在为他们送行。

张志高父亲抱着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张志高母亲捧着儿子遗像,老两口悲伤不已。

母亲口中不住喃喃地:“志高,爸爸、妈妈带你回家了……”

毛小娟一直流着泪。

冯吉也心酸,热泪盈眶,安慰着:“二老注意身体啊!”

开始检票了,旅客们涌进入口处。

张志高父亲走了几步,又猛然回来握紧冯吉的手,真挚地:“谢谢您!志高走了,你回老家可要来我家啊!”

冯吉:“一定!一定!”

46.毛小娟家 傍晚

冯吉用毛巾擦着手,说:“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以后,家里有什么活儿,你就给我打电话。别自己干。这半年多,你都瘦了,要注意身体。”放下毛巾,准备离去。

毛小娟:“别忙着走,每次来了都匆匆忙忙的,坐一会儿吧,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呢!”

冯吉一怔:“什么事?”坐到沙发上。

毛小娟坐在他的对面,说:“那天晚上,我在师大操场明确表示与你断绝关系,你当时有什么想法?”

冯吉一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还提它干吗!”

毛小娟:“不,我要你说嘛!”

冯吉认真地:“实话实说,当时我心里茫然,痛苦。后来,我想通了,你是为我好,怕影响我的前途。”

毛小娟:“你真是这么理解我的心境?”

冯吉:“真的,确实是真的!”

毛小娟很感动。少顷,她忽然温存地提出:“冯吉,我们还能破镜重圆吗?”

冯吉一笑,反问一句:“你说呢?”

毛小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冯吉身上。

俩人紧紧偎依着。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