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创造力的源泉

前段时间，一篇华为公司负责人任正非的讲话文章，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思考。他的主要观点是：“华为现在的水平尚停留在工程教学、物理算法等工程科学的创新层面，尚未真正进入基础理论研究。随着逐步逼近香农定理、摩尔定律的极限，而对大流量、低时延的理论还未创造出来，华为已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华为已前进在迷航中。重大创新是无人区的生存法则，没有理论突破，没有技术突破，没有大量的技术积累，是不可能产生爆发性创新的。华为正在本行业逐步攻入无人区，处在无人领航、无既定规则、无人跟随的困境。华为跟着人跑的机会主义高速度会逐步慢下来，创立引导理论的责任已经到来。”

我感觉，这是任正非发自肺腑的体会和感受，是自我的深入认识和觉醒，是实实在在、恳恳切切的心里话和忧虑。面对快速发展的大数据信息移动交互的智能时代，面对处于行业暂时领先的地位，不是大谈成就成绩，而是面对现实，谈机遇，谈理想，更谈困境和忧患，谈不足和缺欠，这绝非杞人忧天，而是先天下之忧，而是因为独上高楼望远而产生的深度思考。进一步说，这是只有在一个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一个真正关注本领域、本学科发展的人，一个站在高处而从低处思考的人，一个真正的思考者才能够领略到的高处不胜寒，忧思以致远。

一个企业的发展往往先是以盲目地跟跑为开端，然后是在不知不觉中前行，最后到领跑的角色。有许多企业跑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不知去向，剩下的企业真就是大浪淘沙了。这中间，每一个阶段的感受都非常不同，从小到大，从有方向到迷失方向，从有动力到无动力，从有知到无知。如何驾驶和指挥这艘企业的大船确实需要智慧、动力和勇气。只有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有清醒的认识，才能带动企业有所发展。诚如中国古人的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近些年，中国在许多方面快速发展有目共睹，如电子商务、大飞机工程、智能手机等方面的巨大发展，但如何开展原始创新、如何确定发展方向，甚至如何去领跑确实是一个要面对的棘手问题，而且是一个要勇于面对的问题。只有有了任正非这样的认识，才能在一些关键领域有机会突破和创新。否则，盲目乐观、故步自封和夜郎自大不会促进真正的进步和领航。话说回来，今天在许多重要的科技方面，我们依然不是龙头老大，依然在跟跑和摸索之中，更不用说去领跑了。没有财富的积累，没有岁月的历练，没有几代人的奋斗，我们是难以走向高处的。

华为公司对自身的发展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和评价，虽然已经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华为已前进在迷航中……华为正在本行业逐步攻入无人区，处在无人领航、无既定规则、无人跟随的困境”。但他们依然在奋力前行。而这个时候往往会有重大突破的可能，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二十几年前，我就知道华为这个公司，因为我曾经带过的一个研究生去该公司面试，回来跟我讲述的时候，是那样的激动和兴奋。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华为的希望，看到了中国的希望。而今，华为已经腾飞成为世界上瞩目的通信大公司，靠的是自己货真价实的技术和本事。狭隘一点说，华为的发展，不只是制定标准，而是创造有自己特色的、能够不断推陈出新的硬件和技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起到引领作用，华为的各项产品和技术的发展，能够极大地提高民族自信心，提高我们科研创造力的自信心，提升国家的自信心和在世界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这是中国的希望。

我们一直在追求原创，但原创来之不易。一般的公司在成长之初，都离不开模仿。我想，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只有从模仿中才能探索出自己的道路，做出自己的特色。因此，一个公司一开始可以跟风，可以急功近利，捞到第一桶金。但成长起来之后，已经无风可跟，只能靠自己往前走的时候，就要有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就要为自己的发展从长计议。华为今天的成就和它的迷茫恰是让我们看到原创道路之艰难！创新的“带头大哥”谈何容易！

说创新的源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急功近利。在技术上，在原理上，我们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前摸索；但在思想上，要敢于不断突破，才能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做引领性和拓展性的东西，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才能避免柯达、诺基亚公司的覆辙。为有源头活水来，创新需要我们不断的努力，需要思想的解放和靈魂的觉醒。

或许，当我们在技术上一步一步前行获得突破时，我们在哲学层面上，在对物质行为和运动控制规律的认识上也将一步一步走向深入。

在路上，我们一直紧跑慢跑，有一天，一回头发现，我们已经把对手抛在身后了。我们或许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我们不该得意忘形，因为比赛只是刚刚开始，我们不能停息。前面还有很长的路等待着我们，而在没有路的地方，往哪里跑，却需要我们在前行的道路上边跑边思。这不是一时兴起、一蹴而就，这是人类的一场智慧和耐力的长跑比赛，一旦踏上了起跑线，就开始了万里征程，不能领先，就要掉队，掉队就要被淘汰。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上海微系统与信息技术研究所副研究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