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原二中到中科大(下)
2017-11-15韩镖
韩镖
被抢的香饽饽
1978年,中国科技大学生物系主任读到了一篇学术价值很高的生物学论文,看文章的署名他却很陌生。作为科大生物系主任,他对国内处在生物学一线的学者们十分谙熟,这个李振刚是何方神圣?经过多方查询,他终于搞清了这个人的学术背景和现在的工作单位。他心里明白,这是个人才,必须“抢过来”,这事迟疑不得!
他和校领导沟通后,便带着盖了公章的空白调令直奔五原二中。他找到李老师,俩人经过一番简短交谈后,他确信自己没有看走眼,随即将调令拍在李老师手上,催促其赶快去办。当李老师拿着调令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时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十几年前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心有余悸。
心神稍定后,他轻轻推开了门,现在的书记兼校长换成了王俊福(后来曾任五原县委书记),当李老师忐忑不安地把调令递给王校长后,对方大致扫了一眼就毫不迟疑地在调令上写下了“同意调出”的字样,并抬头看着李老师说:“祝贺你,早该这样了。”走出行政办公室那长长的走廊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二十年了,他还从未有过这么顺畅办成事的体验。
他把办好的调令交给系主任,又用后套农村夏伏天招待客人最好的饭食——油烙饼炒鸡蛋招待客人吃了饭。系主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急着提前启程返校了。
系主任走了以后,山西大学来抢人的人也匆匆赶到了,结果扑了空。之后又有一些单位向二中打探李振剛的情况,然而,李振刚只有一个,他已属于中国科技大学,因为那里有一个识得真金白银,又手疾眼快的生物系主任。
回眸的思绪
1978年,李振刚老师搬家,那时,已用上了大卡车。这之前李老师主要的家产——书籍资料已装在他当木匠时亲自打造的四只木箱里被提前托运走了。要装上卡车运走的,除了衣被类就是送完朋友近邻所剩无几的家什,在陈同春老师等近邻及闻讯赶来的学子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把车装好了。和送行的人一再握别后,李老师上了车,在众人的目送下卡车驶上塔尔湖正街向西而去。当卡车再向南拐过全三圪蛋时,李老师不由自主地回过了头来,望着渐行渐远的塔尔湖镇,万千感慨涌上了心头。
是啊,他十六年的青春黄金岁月就撂在了这里。留恋吗?当然,这里有他亲密相处的同事,更有对他热爱非常的学子。庆幸吗?是的,他这个在此举目无亲的人要不是有人明帮暗护,怎么能全身而退?高兴吗?自然,毕竟是走上人生正轨了嘛,然而一想到他的科学之梦,一缕惆怅便渐渐溢满了心间。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啊!赫胥黎二十岁发表了第一篇科学论文,达尔文三十四岁编纂五卷本巨著《贝格尔号航行期内的动物志》,施莱登三十四岁发表《植物发生论》,施旺二十九岁发表《关于动植物结构和生长相似性的显微研究》,格里菲斯更是三十四岁就获得了诺贝尔医学生物学奖。而他四十四岁才刚刚获得置身科学前沿的资格。他心里明白,科学冲顶已断无可能了。在今后的时光里,他也只能一方面凭着自己以往的知识积淀认真带好学生;另一方面还要尽心尽力去搞科研,但也只好是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了。无奈地放下了“弱冠之梦”的他,反倒以一种十分恬淡的心态向科大走来。
中科大的收官
1979年,李振刚老师在科大收到了北京师范大学党委发给他的关于1958年把他错划成右派为他彻底平反的通知书。贴在他脑门上的那个无形标签算是被真正揭掉了,伴随他二十一年的“历史污点”也彻底洗白了,但是这二十一年来给他造成的各种损失,特别是学术上不可估量的损失却再也无法弥补回来了。不管怎么说,这个通知还是为他后半生的人生开了个好头,他可以放开手脚去干他想干的事情了。
1981年,他由讲师晋升为副教授,1987年由副教授晋升为正教授。先后担任过科大生物系教研室主任,中国遗传学会安徽分会理事。1994年创办安徽省细胞生物学会并任理事长,之后任名誉理事长。他曾造访并与之建立起科研协作关系的国际知名大学和机构有: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意大利米兰大学、加拿大温哥华癌症研究中心、瑞典大学等。他在给学生授课和开展科研社会活动的同时,笔耕不辍,著述颇丰,先后著有:《试论染色体在遗传发育中的活动规律》、《生命的科学》(编译)、《分子遗传学》、《分子遗传学概论》等四十多篇(本)学术专著。他的教学和科研成果得到了社会的充分肯定,先后荣获安徽省科技进步奖(两次)、华东区大学出版社首届优秀图书奖、安徽省优秀教学成果奖、安徽省自然科学奖等多种奖项。
他在人生最后的收官阶段,又奋力再搏,留下了一抹绚丽的晚霞。2016年1月22日,前列腺癌让他画上了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画圆的人生句号。回望他走过的人生轨迹,可以用希腊字母Ν来表示:前面的线段是他顺利求学的上升期;中间的线段是他人生滑向低谷的时期;后面的线段是他回到人生正轨的时期。这样的表示虽然直白而明了,但是缺少了太多的情愫。
附记: 1990年,李老师忙里偷闲旧地重游,本来是可与他促膝长谈解我心中之惑的好机会,不巧的是他来的那几天我正为临河政府准备一个会议的材料,昼夜加班无暇陪他,只派了车并拜托27班王存富、37班刘胜龙等同学陪李老师去后旗草原和他想去的其他地方转了转。他回到临河后,我抽时间陪他在临河公园游玩时俩人有一些简单的交流,师生在公园拍了照。李老师说要赶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便匆匆离去了。
为我写作这篇短文提供帮助的有李老师的女儿李杰,儿子李春生,陈同春老师,杨耀坤等同学,特别是王交其同学为此事不避寒暑,几次往返于南京与合肥之间,在此一并致谢。
吴秋英老师伴随李老师来科大,俩人共同度过了平静的十个年头后,于1989年11月8日被肝癌夺去了生命。李老师去世后,李杰、李春生将其父母骨灰送回青岛,与其在青岛百龄园内的爷爷奶奶陵共葬一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