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路人甲》的现实主义立场

王英洁

(北华大学文学院,吉林 吉林 132013)

电影《我是路人甲》上映于2014年，导演尔冬升以生存在中国横店的一群青年群众演员为主人公，讲述了这些年轻人的电影梦，并为之奋斗的经历。影片主要从男主人公万国鹏的视角出发，塑造了许多不尽相同，但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被视为“中国好莱坞”的横店是许多心怀明星梦的年轻人所向往的地方，每年都有很多像万国鹏这样的年轻人投身其中，他们大多是来自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没有夯实的家庭背景、稳定的经济基础以及足够的专业学识，凭借的只是对演戏的一腔热爱。他们之中更是只有少数人能够获得成功。

影片以现实主义为基调，讲述了这些年轻人的坚定与迷茫、奋斗与妥协。他们代表着现代中国社会无数为理想而奋斗的普通人，他们的生活经历与精神世界，都具有普遍的代表性。与其他青春电影一样，影片具有鲜明的成长主题，但在影片风格上，却并没有走浪漫主义路线，而是选择了朴素简洁的语言形式、纪实式的叙事风格。虽然与很多青春电影相比，《我是路人甲》的表现方式质朴内敛，但影片强烈的现场感、人物毫无矫饰的真情流露以及对当代青年理想困境的真实折射，赋予了影片独特的审美个性。本文从人物形象塑造、叙事策略选择以及成长主题内涵三方面出发，分析影片《我是路人甲》的现实主义立场。

一、现实主义与人物形象塑造

《我是路人甲》中塑造了很多不同的人物形象，除了男女主人公万国鹏、王婷之外，还有很多与他们一样，为了梦想正共同奋斗着的人。片中人物大多以真实姓名直接示人，如万国鹏饰演万国鹏、王婷饰演王婷等。这些人物朴素自然，本色演出增添了影片的真实感。

首先，导演选取的人物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这些年轻人的经历是真实的，并且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横漂”一族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以男主角万国鹏为例，影片详细地介绍了他尝试“横漂”的历程。万国鹏是一个来自东北的小伙子，他的家在林场附近，父母都靠林场谋生。自从小时候看了父亲演的话剧，万国鹏的心中就埋下了演戏的种子。但家人，尤其母亲并不支持他，初中时的万国鹏还因为说以后要演话剧而被母亲揍了一顿。如今，万国鹏打定心思要做“横漂”一族，母亲虽十分舍不得，但在父亲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母亲认同了万国鹏“尝试了，不成功也不至于后悔”的说法，但家里只能给他出1000块钱，万国鹏也由此踏上了通往横店的路途。万国鹏在横店影城努力地当群众演员，他获得的机会不多，但他总是勤勤恳恳，坚持着朝梦想的方向奋斗，这也为他迎来了去北京培训的机会。万国鹏代表着来自贫困家庭的年轻人的演员梦，而他则是其中较为成功的案例。影片也选取了众多不成功的案例，让观众更全面地了解“横漂”一族的生活。

其次，影片在塑造人物形象时，采用了对比手法。因此，虽然没有曲折的情节与各种电影修辞语言的运用，人物的性格特点还是能够很好地给予表现。以覃培军和王昭二人为例，覃培军是典型的勤奋一族，他吃苦耐劳，经常从事场工的工作。碍于自身因素(身材矮小，形象不佳)，覃培军很难得到角色。但他的人缘很好，剧组人有事常常会找他，这使他有机会推荐一些身边的朋友上镜。覃培军因为之前在煤矿工作，在塌方事故中死里逃生，所以他认为只要是在阳光下工作，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而王昭则正好与覃培军形成鲜明对比，王昭好逸恶劳，整天想着当红影星老去影坛就是他的了。而在获得群众演员的机会后，往往会钻空子找个装死人的差事或者干脆溜到角落睡觉。虽然他的外形不错，却一直无法获得进一步提升，这与他的懒惰息息相关。这种对比手法的运用，使观众看到“横漂”一族中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使影片更加贴近现实生活。

最后，导演以极富生活化的细节来塑造人物形象，也是其现实主义的鲜明表现。例如，万国鹏在去横店之前，在网络上已经做了充足的“功课”，他从热心的网友那里了解了横店的天气、租房信息、消费水平、交通状况以及工作机会等，几乎是事无巨细，从中可以看到当前青年人对网络信息的高度依赖以及作为个体的万国鹏的细心。而初到横店的万国鹏，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他的眼睛都不够用了，还误闯剧组的片场禁地，成为被场工追逐驱赶的对象。影片这一段细节，体现出“横漂”一族中有很多人其实是以玩乐的心态来到这里的。他们要想在这里取得成功，只有这种心态肯定是不行的。

二、现实主义与影片叙事策略

现实主义是电影创作最重要的主流趋势之一，与浪漫主义相比，现实主义注重对现实生活的客观性还原，其电影语言轻抒情，重简洁。与当代商业化浓郁的类型片相比，现实主义式的电影通常没有曲折的情节、剧烈的矛盾以及戏剧化的结局，因而，显得平淡，不能迅速吸引观众的审美注意。可是一旦观众进入影片的叙事氛围当中，其真实和朴素同样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同时其审美效果也更加持久。从叙事策略上看，《我是路人甲》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这种现实主义色彩。

首先，淡化情节，强调真实氛围的记录。从整体上看，影片并没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叙事线索，万国鹏既是主人公，也是将不同人物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影片重点不在线性叙事，而在于横向地展现这些年轻人的整体生存状态。因此，《我是路人甲》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为淡化情节的散文化叙事。片中涉及人物众多，除了万国鹏、王婷这条主线，还有魏星、林晨二人以及徐小琴、沈凯夫妻以及覃培军等人多条线索，这些人物都与万国鹏形成关联，影片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片段将他们串联起来，从而形成了影片具有包容性的叙事结构。在日常生活中，矛盾往往没有戏剧中那么激化，淡化情节的方式，使影片更加接近真实生活。以影片中魏星、林晨二人的桥段为例，林晨非常勤恳，既要忙于应酬，还要在生活上照顾魏星，而且在魏星失意的时候，要承担开导他的角色。反观魏星，在一部微电影中担任男一号之后，就有些飘飘然，他三番五次地将群众演员的工作推掉，表现得十分挑剔。当他在剧组中没有得到充分尊重时，就与剧组人员发生冲突，赌气不干了。魏星显然属于不务实的人，他想去北京参加电影培训班，北电培训班要35000元一年，而中戏则要到48000元，这对于不想靠一点一滴积累的他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了。林晨与魏星显然是不搭调的，但影片中二人并没有爆发激烈的冲突，这也是影片有意淡化情节的表现。魏星最终整理包裹，踏上了通往小商品城义乌的汽车，不知他是否放弃了演员梦。而林晨也只是站在窗口看着魏星流泪，他们的情感走向也不是很清晰。开放式的结局将生活残酷的一面，真实呈现在观众面前。

其次，镜头衔接自然，保持叙事时空的完整性，也是现实主义电影重要的艺术特征。这一点在《我是路人甲》中有显著体现。例如，早上4点钟就有很多年轻人聚集到“老公会”，他们打着哈欠，等待着工作机会的到来。天还没亮，路上的灯光暗淡朦胧，天上飘着小雨，三个撑伞的年轻女孩缓缓走过，而万国鹏则用一块硬纸壳挡着雨出现在老公会的门口。老公会的里面灯光明亮，有人打台球，有人聚在一起打牌，而有人则玩手机，有人打瞌睡。万国鹏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问旁边的男孩：“这都是演员？”对方的回答则是“这都是还没当上演员的演员”。这些年轻人让人不禁想起了进城务工出卖体力的劳动者。接着，影片以快镜头的方式，展示了晨曦来临、城市逐渐苏醒的过程，马路上渐渐热闹了起来。太阳已经升起，早点摊也开始叫卖，阳光和困倦使蜷缩在老公会门口的年轻人们都睁不开眼。这时，一辆中型巴士停在了路边，刚才还倦意十足的人马上跑步围拢过来。一个戴帽子的面孔黝黑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并且开始喊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则进入车内。当车开走时，没有上车的年轻人们一脸失望地散去，他们从4点钟开始的等待以失败告终。从凌晨到早上这一段时间，影片镜头衔接十分流畅自然，使叙事时空完整连续，观众可以从中体味时间的流逝以及等待中的年轻人的焦急和无奈。此外，影片中自然光效与现场音响的运用，也增强了影片的现实主义色彩，在此不赘。

三、《我是路人甲》的现实意义

虽然现实主义电影理论自其产生之初至今一直在发展，并衍生出许多不同学派，但着眼于社会现实，并以冷静客观的态度去展现社会中人与环境、人与自身之间的矛盾，以及人们的精神生活状态等，始终是其核心的创作主旨。《我是路人甲》也是如此。

首先，影片具有鲜明的励志性。影片中表现的对象是“横漂”一族的青年群体，与众多青春片中表现出来的茫然、颓废不同，《我是路人甲》具有较为明显的积极向上的姿态。万国鹏等人来到横店后，首先接触到的老公会就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有很多人在这里就沉沦了。而万国鹏则从群众演员做起，每天跑来跑去，生活过得很累但也很充实。他的勤恳打动了剧组人员，得到进修机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且，万国鹏在片场还认识了已经在横店漂泊了一年多的王婷，他的真诚使王婷感动，万国鹏通过争取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在爱情和事业上取得双丰收，万国鹏的努力显然没有白费。此外，影片中众多勤恳的年轻人也都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例如，磕巴的小武生如今已经可以流畅地念出台词，并且已经变成了“大将军”；林晨也从没有台词、只能生硬地站着的宫女变成了有一定戏份的宾妃。在戏外，万国鹏、林晨等人也因在《我是路人甲》中的表现而引起了影视圈的注意，片约不断使他们更坚定地朝自己的梦想迈进。

其次，影片真实地展现了青年群体的生存压力以及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每一个漂在横店的年轻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自己的电影梦，有人想当明星，有人想通过这条路赚钱，但现实总是和梦想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以张文斌为例，他是国防科技大学工程兵学院舟桥连退役的，是一名上等兵。他坦言自己来是为了生存，他没有明星脸，但是可以做替身，而没有赚到钱仍然使他觉得没脸面对家里人。这些漂在横店的年轻人，经常有人会达到没钱饿肚子的程度，这充分地反映了年轻人生存的压力。又如沈凯，他一直以演戏为梦想，但他的资质实在平庸，妻子为了支持他，跟随他来到了横店，并且开餐馆的同时到剧组当演戏，以支撑这个家。在听闻妻子徐小琴怀孕后，沈凯很痛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妻子打掉孩子，这使妻子最终与他决裂，二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同时，获得出演大臣角色的沈凯因为紧张和压力，屡次无法找准自己的位置，也无法连贯地说出台词。最后不仅自己丢掉了这个角色，连帮助他获得角色的朋友也被导演开除了。而且，沈凯最终落得精神疾病的下场，更是让人看到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综上所述，《我是路人甲》有着鲜明的现实主义立场，影片塑造了很多现实生活中的普通小人物，也真实地揭示了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展现了这些小人物在巨大差距之下的努力、困惑与成长，虽然影片语言内敛质朴，但因为真实而感人，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