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维米尔的笔色情愫
2017-11-15牟音昊
牟音昊
(大连大学美术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在第76届奥斯卡奖的评选过程中,英国导演彼得·韦伯(Peter Webber)创作的影片《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荣获3项提名(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最佳美术指导)。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画作名垂艺术史300年之后,韦伯又将这幅静止的画作以古典主义美学的再现方式进行了由视觉艺术语言向视听艺术语言的二次转换,再次确立了其在电影史上的不朽丰碑。在西方绘画史中,荷兰画家维米尔所创作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被誉为“北方的蒙娜丽莎”。彼得·韦伯以《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作品为引线,重新将维米尔这位17世纪荷兰“隐士画家”的情感生活与“北方蒙娜丽莎”的缠绵身世展示给当代的艺术观众。
一、彼得·韦伯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韦伯的影片《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其剧本源自美国女作家崔西·雪佛兰所创作的长篇小说《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影片主人公葛丽叶是画家的女儿,父亲的意外失明使得家境日渐艰难。年少的葛丽叶不得不担起养家的重任,于是她来到画家维米尔家里做帮佣。维米尔婚后仍和岳母同住,表面上看这是个稳定而富有的家庭,家中的陈设、排场以及生活习惯都显得高贵典雅。但在这富贵奢华的外表下却是不和谐的家庭氛围。怀孕的妻子虚荣而浅薄,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丈夫的绘画艺术,甚至不愿踏进他的画室。主持家务的岳母吝啬而又刻薄,在这样一个由女人掌管一切的家庭里,维米尔的生活更像是一个陌生的房客,整日郁郁寡欢。可是这个家庭全部的经济来源都是由他的绘画作品换来的,为维系一家人体面的生活,维米尔只能服从一个贪婪而又自大的赞助人的摆布,创作一些迎合他人兴趣爱好的画作。
葛丽叶的帮佣生活并不顺利,每日辛勤地劳作换来的却是不公的对待,还经常遭到斥责,连家中的几个孩子都会随意欺负她。为了生活,葛丽叶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或许是得到父亲的遗传,她被维米尔的绘画艺术深深地吸引。在安静的画室里,葛丽叶专注于维米尔的每一幅画作。为了不引起女主人的猜疑,她宁可在凌晨起床,为维米尔调制绘画颜料。随着两个人接触时间的增多,维米尔发现了葛丽叶的艺术天赋,她能够读懂自己画中所表达的含义,不像妻子那样对绘画一窍不通。从此葛丽叶走进了维米尔的艺术世界,两个人的情感世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由于以往有过出轨的经历,妻子神经质般的疑神疑鬼,使得维米尔和葛丽叶之间的感情只能是谨慎而压抑,不越雷池一步。
与此同时,赞助人也发现了美貌的葛丽叶,并对她图谋不轨。为了达到目的,他资助维米尔为葛丽叶创作一幅肖像画,这一次,维米尔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葛丽叶画像了。而葛丽叶深知自己永远不能真正拥有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于是,她戴上了美丽的珍珠耳环。在维米尔的画布前回眸凝视,就这样成就了一幅传世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没过多久,维米尔的妻子觉察到了二人之间的感情变化,她在画室里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由于社会地位的悬殊,葛丽叶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开。她怀着无限的遗憾回到家中,最终嫁给了屠户的儿子。
二、“小画派”画家被“放大”的阴郁人生
在17世纪的荷兰,流行着一个著名的美术画派,名为“小画派”。小画派名称的由来,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为画家的作品尺寸较小;二是所表现的内容不再是高大上的宗教和宫廷题材。1609年“尼德兰事件”的成功,迎来了欧洲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富强、最先进的“荷兰共和国”的诞生。新兴资产阶级诞生和宗教、宫廷势力的瓦解,反映在艺术创作中,画家的视线从教堂、宫廷的墙壁转向中产阶级的客厅。同大尺寸的宗教宫廷绘画相比,内容贴近市民生活,且尺寸较小、能悬挂于家中的消费艺术品成为创作的主体。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17世纪的荷兰,一个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绘画流派应运而生,即“荷兰小画派”。在小画派画家中,维米尔是极具代表性的一位出色的画家。
坦率地说,虽然《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出自画家维米尔之手,但是在当代人的艺术感觉中,画作的名字同画家的名字相比,要更加显得声誉隆重。维米尔出现在17世纪的荷兰画坛,43岁的人生时光只构成了荷兰美术的一束火花,但是,维米尔作品不朽的影响力却是艺术家生前所无法想象的。20世纪90年代,以描写旧时女性自我解放、重塑自身命运为主题的美国女作家崔西·雪佛兰被维米尔的作品所打动。她从“第二性”的视角驻足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作品面前时,长期关注女性题材而积累的心灵感应,使她不自觉地透过少女那忧郁、清澈的双眸感受到了作品背后那段沉寂的暗涌情愫。女作家所要了解的也是几百年来,喜爱这幅作品的受众群体迫切想要知道的“艺术之谜”。为此,雪佛兰带着无限的好奇心力求在有生之年遍览维米尔仅存于世的35幅真迹。
1999年,长篇小说《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首版发行。雪佛兰的这部作品一经问世,同这幅绘画作品的成功一样,立刻催生了一个庞大的“少女读者群”(十几年间被翻译成38种语言,全球销量超过500万册)。尽管人与事都有虚构元素,但是丝毫不影响读者们的热情。同东方的小说创作不同,西方的小说家多数不赋予作品政治使命,“因而,他(她)们无需在历史故纸堆中探寻、考证,力求还原真实的历史。而是注重‘神似’,凭借自己对历史的理解和对理想等追求,游刃有余地驾驭史料,传达出自己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畅想”[1]。雪佛兰创作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正如卫报所评价的那样:“争论画中女子的身份已不重要,小说虚构这一出似有若无的情愫,才更让人唏嘘叹息。”在读者群中,又有一位名人被打动,他就是英国著名导演彼得·韦伯。在韦伯的精心执导下,2003年,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问世,让世人从绘画、文学、电影三个层面认识维米尔及《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维米尔不幸的、阴郁的感情生活与这幅画作联系在一起。起初,人们还在思索文学和电影中所描述的情节哪一部分是虚构的,哪一部分是真实的。但是随着思想渐渐融入创作情境之中,人们已不想知道真实和虚构是什么关系,对这段感情的唏嘘叹息已成为一种“遗憾姻缘”的代名词深藏于当代人的情感意识中。可以说,维米尔的阴郁人生是被当代人从自身的视角放大的,这种放大是基于作家对于绘画的解读、基于历史的文学“虚构”以及影像制作的“再次重构”,这种放大的“层层重构”同原本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诞生已显得“走样和变形”。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又是经过艺术家的努力,将一幅古典画作背后的美丽故事以“不传统地应用传统”的方式纳入当代人的精神生活中去,这也是当代艺术家对当代社会生活的一个贡献。
三、“隐身画家”的感情纠结与古典主义风格的当代视觉艺术再现
彼得·韦伯执导的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获得成功,从艺术创作的自律性来看,从内容到形式上都具有其出色的创作手法。首先,从内容上看,这幅同名画作在美术史上的显赫地位以及雪佛兰在文学创作上的先期成就为这部电影提供了有利的先决条件。比起莎士比亚笔下的文学作品,维米尔的感情经历并不算爱情史上的经典案例。但是当与《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画作联系到一起时,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整部影片的艺术处理方面,有以下几个方面反映出彼得·韦伯的独到之处。
首先,在画面的整体色调处理上,古典主义绘画的“光影技法”使用得恰到好处。整部影片韦伯借用了古典绘画的黑白光影效果,取得了与17世纪西方绘画相同的视觉感知力。所不同的是,一个是静止的绘画效果;一个是移动的影像效果。在强调绘画本体语言的“表现主义”的印象派绘画产生之前,为了追求对自然的再现效果,焦点透视被大量采用。同时,利用光影视效突出主体形象也是画家为营造画面效果而广泛采用的处理手法。这部影片从头至尾,画面多呈现深暗的环境色,衬托出光亮处的主体人物,一方面使主体人物形象单纯凸显;另一方面也与影片的忧伤格调相互一致。在影片中,屠夫的儿子与葛丽叶交谈时,曾对她说:“你还欠我一个微笑。”如果用这句话来形容整个影片效果,则可以说,影片似乎“欠观众一个微笑”。唯一让人从沉闷中解脱出来的一个片段,即屠夫的儿子与葛丽叶在野外奔跑、嬉笑时的画面让人们从维米尔压抑的婚姻生活之外,看到了年轻人天真烂漫、没有世俗约束的美好生活。可以说,影片按照《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绘画作品所设定的视觉环境做了影片视效的处理,让观者真切地感受到17世纪荷兰的社会文化环境以及诞生这部伟大作品的艺术语境。
其次,在影片的艺术语言构思方面,采用了“隐喻”的表现手法。在影片的开始部分,镜头下,一把厨刀切割着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蔬菜。葛丽叶在厨房里切菜的场景告诉我们:这个家庭拮据的生活已濒临底线;此外也预示着后面的情节像不同色彩的置换一样跌宕起伏。在情节处理上,维米尔和葛丽叶之间是一种由艺术上的共识而引发出的心灵爱慕,无须太多的语言沟通,影片更多的是用“隐喻”的方式让受众去体会二人的情感。而维米尔与妻子及岳母之间虽然对白较多,反倒让人感觉到在这个势利的家庭中,维米尔的艺术世界与妻子、岳母的现实世界之间没有任何交会之处。维米尔让葛丽叶站在窗前,他看到的是光从窗外折射到少女面庞的优美画面;他让葛丽叶细数蓝天中的色彩是寻找艺术上的知音和心灵伙伴。维米尔作为一个艺术家,有超乎世俗之上的心灵世界;而妻子和岳母在与经纪人的言语交流中,用尽阿谀奉承的词句,她们对奢饰品的偏爱,让人看到的是现实社会贪恋世俗享受的另一面。这种反差注定了维米尔和妻子、岳母之间虽身处一室,但彼此心灵都是孤独的。这种隔阂最终将维米尔的感情世界推向了那个善良、单纯却有着相同艺术感知力的女佣。影片中的“隐喻”手法较少表现直观的爱,但已经让人们看到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裂纹。观众的心灵参与已经完全领会了导演的意图,这也是影片耐人寻味的独到之处。
四、对影片中“真实”与“虚构”的当代美学阐释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获得奥斯卡奖的3项提名,在艺术创作方面的成功从现代解释学的角度出发,是“文本—自身”双方理解之上的艺术真理观的体现。在现代解释学看来,“艺术也是一种传播真理的认识”逐渐被人们所接收。为此,伽达默尔认为:“游戏必将在主体的理解活动中实现其意义,观者游戏带来了‘整体性’。”在艺术作品传递给观者的过程中,观者对作品的“意义期待”也决定了接受的变动性和多元性。不同的观者欣赏艺术作品,“解释的多样性不是主观的多样性,而是艺术作品可以有这样那样解释的可能性。艺术作品尽管在其表现中有众多的改变和变形,但它仍是它自身”[2]。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部影片所描写的是真实的、已成定论的历史人物,当代艺术创作在还原历史的同时也必然掺杂当代人的情感诉求。如克罗齐所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真实”地去虚构“真实的历史”是以历史为创作题材的艺术创作的重要手法。观众的审美既是法官,也是参与者。“观者真理的获得,必然要在历史的变迁里被赋予时间维度。观者积极参与其认同体而全面地介入审美特性,而不是稳定重复的静态接受”[3]当代解释学为《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成功提供了美学理论方面的重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