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魔盗团》的叙事结构分析
2017-11-15李小倩
李小倩
(黄河科技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6)
由路易斯·莱特利尔执导的《惊天魔盗团》(NowYouSeeMe,2013)被认为是继克里斯托弗·诺兰《致命魔术》(ThePrestige,2006)之后又一部能给予人惊喜的魔术题材电影。其成功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充分运用了魔术这一能够吸引观众的元素,以及在视听上利用大量数字技术制造了令人目眩神迷,但又并不脱离现实的“奇观”,还在于其精妙无比的叙事结构。整部电影采用了经典的单线线性叙事手法,但是情节波澜起伏、高潮迭起,让观众在两个小时的观影过程中始终被牢牢地吸引着注意力。
一、经典叙事与嵌套叙事
经典线性叙事的好处就在于其完全迎合观众的思维,不至于给观众的理解造成困难。《惊天魔盗团》从整体上来说,采用的也是经典叙事结构,作为一部悬疑电影,电影有必要以经典线性叙事使观众获得与警方“赛跑”的审美感受,观众需要根据魔术师们表演魔术的顺序来掌握线索。
《惊天魔盗团》除了引子部分发生于一年前外,其余叙事都被浓缩于几天,而主人公们的行为主线也是非常清晰的:“四人骑士团”作为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表演魔术为名连做三件大案,案件中涉及的金额也越来越庞大,以FBI探员罗德、国际刑警艾尔玛·德雷为代表的正方则负责侦办此案,抓捕四人及其幕后的指使者并追回赃款。也正是由于骑士团依靠魔术手法偷来的钱越来越多,案情的影响越来越大,形势也就逼得他们必须迅速结束自己的表演,这也就是整部电影故事都在几天内完成的原因。其中尽管主人公曾在拉斯维加斯和新奥尔良等地表演,但他们结识于纽约,最后在逃脱警方制裁后,又齐聚纽约时报广场,目睹各大显示屏上播放他们的“事迹”,可以说,电影是基本符合“三一律”的。
在《惊天魔盗团》中,“分—总”叙事模式反复出现。例如,在电影一开始,骑士团四人组的出场就是一次由分而总的精彩亮相,四位魔术师分别在不同的地点表演了四个能体现他们各自技能的魔术:丹尼尔·阿特拉斯(以下简称为“恋人”)表演了卡牌魔术,他的塔罗牌上的人物是恋人,而丹尼尔的风流成性,以及亨莉、杰克对他的迷恋也正是后来这个小团体能保持团结的重要原因;亨莉·里维斯(以下简称为“女祭司”)表演的是脱逃术,其得到的塔罗牌上的人物是女祭司,与她开场时在食人鱼嘴里逃生的血腥表演与血祭仪式之间有共通之处;杰克·怀尔德(以下简称“死神”)表演的是近景魔术,同时他还擅长开锁术,他拿到的塔罗牌人物是死神,这也与他后来金蝉脱壳、死里逃生的计谋相对应;梅里特·麦克金尼(以下简称“隐者”)则表演的是最为神奇的读心术和催眠术,他的卡牌人物是隐者,暗示着其魔术的神秘。在电影以快节奏的剪辑让四个各不认识的人亮相后,他们便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塔罗牌而被召集到纽约一个神秘的地点,最后黑幕和“一年后”字幕开启了下一叙事段落,即由四人组成的“骑士团”的大型魔术表演的开始。无论是在叙事的“分”或“总”中,占支配地位的都是魔术,换言之,整部电影是以一个大魔术之下,嵌套多个小魔术的方式进行叙事的。
整部电影最外层的魔术便是幕后主使者罗德所煞费苦心设置下的这一带有劫富济贫以及复仇目的的“荷鲁斯之眼”计划,在这个大魔术中,他成功地为自己30年前死去的父亲报了仇,并且在世人面前彰显了THE EYE组织的威力。而这个大魔术是由三个策划、准备了一年的大型表演魔术组成的,第一个魔术是当着银行家的面盗取了法国一家信用社一大笔钱并在表演现场撒给观众;第二个魔术则是现场将他们表演赞助人,保险公司拥有者的银行账户上的一千四百万分别打到现场因为新奥尔良飓风受灾,却没有得到理赔的观众的银行卡上;第三个魔术则是直接盗取了一个保险柜大亨庞大的保险箱,最后魔术师们在漫天飞舞的假钱和荷枪实弹的警察包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真钱则出现在一直试图破解他们魔术的解谜人布拉德利的车中,导致了布拉德利的被捕。而这三个魔术起到的正是抽丝剥茧的作用,三个魔术分别指向罗德所要报复的四个对象:靠出卖魔术秘密获取命令的布拉德利,曾经拒绝给他死去父亲理赔的保险公司,和保险公司狼狈为奸的法国银行以及当年制作劣质保险箱的人,三个魔术对他们进行了酣畅淋漓的惩罚。正反双方也在这三个魔术表演期间开始了交锋。而在三个魔术之下,又包含了若干个看似寻常,其实不可或缺的小魔术。如第一场表演之后,四个人在被关押进看守所以后依然花招百出,让警方焦头烂额,如恋人的手铐互换魔术,女祭司的椅子旋转魔术,布拉德利对罗德做的变红酒魔术等;第二场表演时,除了最终压轴的“转账”魔术外,魔术师们还表演并解谜了兔子消失魔术等,在赞助人的私家飞机上,隐者对赞助人进行了看似蹩脚的猜心术表演等,这些都是为后文做的铺垫。
二、叙事功能单元的变换
格雷马斯曾经在《结构语义学》中针对民间故事的结构提出了叙事功能单元的概念。格雷马斯认为,民间故事普遍存在如下叙事功能单元:发送者与接受者,帮助者与反对者,它们影响着叙事中主体对客体的追寻,这些是“叙事文的必要要素”。而在电影中,这些叙事功能单元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处于变动中的,这种变动增加了戏剧性。
在《惊天魔盗团》中,有的叙事功能单元变换是简单清晰的,如作为帮助者的赞助人与骑士团之间从帮助到反目成仇的关系,又如赞助人和其反对者布拉德利水火不容到赞助人不得不求助于布拉德利的关系。还有的变换则是复杂的、具有“包袱”意义的。如一直在幕后招募、组织骑士团的神秘人,便是一直在追捕他们的警察罗德。原来,莱昂纳尔·史莱克当年的助手布拉德利由于始终没有接到THE EYE的招募通知,索性开始了揭秘魔术的生涯,将史莱克苦心构思的魔术的真相公之于众(也正是他对解密的依赖,使得他始终在拍摄四骑士的演出,并在第一次演出就掉入了四骑士的陷阱中),这逼迫史莱克不得不想出了一个布拉德利无法解密的密码箱逃脱术,不料密码箱制作者的偷工减料导致了史莱克表演失败溺水而死。此后银行拿走保险单据,保险公司拒绝理赔,这在年幼的史莱克之子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罗德是整个叙事的主体,而报仇则是他追寻的客体。相对于骑士团来说,苦苦相逼的罗德原本是一个反对者,但真相大白时观众才知道原来罗德是他们的帮助者,反之,骑士团也是罗德的帮助者。而魔术世界相对于罗德来说则是一个发送者,接受者罗德在报仇这件事上不断与魔术世界进行交流。
严格来说,《惊天魔盗团》在叙事上触犯了传统推理小说的大忌之一,即传统本格推理认为,凶手不应该是负责调查这一案件的警察,这在创作者与读者/观众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对读者/观众是不公平的。而为了弥补这一点,电影运用了大量的桥段来暗示幕后策划者的身份,这些信息有的是以影像的方式给出的,如罗德和死神跳入垃圾通道之后,有一个镜头显示了垃圾箱上写着“史莱克”,有的则是融入了叙事之中,这便有必要提及电影中运用的大量伏笔与照应。
三、伏笔照应的叙事笔法
伏笔照应是叙事结构中的重要笔法。优秀的伏笔和令人回味的照应体现着编剧谋篇布局的能力。在《惊天魔盗团》中,大量的伏笔照应也增加了电影的可看性。当魔术师以各种手法来捉弄(银幕内外的)观众时,编剧也以各种“待时而发”的小细节来使观众受到震撼。观众可以从这些伏笔照应中发现,叙事中看似不合理之处实际上是合情合理的,人物的对话与行为等的“闲笔”也更少,叙事从整体上来看更为紧凑。
伏笔指的是主创在组织与结构整部电影的叙事框架时,根据需要设计的一些影响或暗示着事件未来走向、人物未来命运的细节。例如,在《惊天魔盗团》中,四位骑士被召唤到神秘房间时,地上有玫瑰和花瓶,女祭司将玫瑰插入花瓶时说了句“换了名字的玫瑰”,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意即玫瑰即使换了名字也一样芬芳;而罗德和艾尔玛在调查时,对魔术史颇有研究的艾尔玛提出了美国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位魔术师程连苏,程连苏原名威廉·罗宾森,利用了当时中国人对美国人的神秘感而伪装留着辫子的中国人,化名程连苏,一生未再说英文,最终死于表演事故。在《致命魔术》中,诺兰同样提及了程连苏,以彰显魔术师为艺术所做出的巨大牺牲。而在《惊天魔盗团》中,这两个伏笔则对应着“改名换姓”,即罗德的本姓实际上是史莱克,他为了给父亲报仇而隐藏了真实身份。另外,程连苏的死亡也与史莱克之死有所呼应。而最为关键的一个伏笔则莫过于在电影中被反复提及的史莱克树洞魔术。莱昂纳尔·史莱克曾经在纽约中央公园当众让游乐园管理员在一张扑克牌上签字,随后他锯开一棵树龄足有20年的树,树洞之中一个密封的玻璃瓶中就藏有那张签了字的扑克牌。这一魔术的奥妙就是这张扑克牌是史莱克于18年前放进去的,为了这惊艳的一幕,史莱克足足等待了18年。这对应的便是子承父业的罗德策划了近30年的这次复仇魔术。
照应则是电影叙事中前后内容上的一种复现、观照和回应,有关的前后两内容之间在层次上是有一定距离的,观众往往只有在认真回溯剧情时,才能发现主创的匠心。例如,在第一次表演结束后,四骑士镇定微笑地当众被警察戴上手铐带走,若无其事地在审讯室里挑衅警察,每个人都想在审讯时让自己处于上风。其中隐士发挥了自己精通心理学的优势,罗德一上来时隐士便试图分析他的弱点并激怒他,其中隐士说了“你有父亲方面的问题”(You have father issue),由于这句话是夹杂在诸多隐士挑衅话语中的,隐士在猜赞助人的隐私时曾承认自己猜不到,观众很容易便会误解这是隐士的一次瞎猜。而实际上,隐士确实看透了罗德的心理隐痛,自幼失去父亲使罗德耿耿于怀,甚至不惜操纵包括隐士在内的四位魔术师为父亲报仇。
在文艺批评中,由于创作者犹如“善圃者”,伏笔又被称为“隔年下种”。在《惊天魔盗团》中,时间跨度并不至于“隔年”,但主创依然安排了颇具密度的伏笔和照应,避免了整部电影因为涉及大量离奇的魔术伎俩而在叙事上显得突兀、生硬。
《惊天魔盗团》可以视作商业类型片中的佳作,就编剧而言,电影遵循已经成熟的类型片制作模式,其经典叙事框架、叙事功能单元的设置、伏笔照应的使用以及复仇主题的选用、炫目的视觉效果等,在好莱坞悬疑类型片中都并不新颖,但也正是这一套路,最贴合观众的审美心理。《惊天魔盗团》经济、简洁、熟练地运用这一叙事结构,以巧妙的逻辑支配活色生香的魔术戏剧素材,获得了观众的普遍认可,也为同类题材电影的创作提供了优秀的模仿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