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赎罪》的叙事结构
2017-11-15高宏飞戈海涛
高宏飞 戈海涛
(1.河北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2.河北广播电视台,河北 石家庄 050010)
自从上映以来,电影《赎罪》一直以其独辟蹊径的叙事结构而出名,许多观众在初始观影时都会有陌生的感觉,很难把握电影的走向,对于影片的叙事结构有迷茫的感叹。[1]然而,拨开表面的迷雾,细细分析就会发现电影结构的安排与《赎罪》主人公的回忆有着紧密的联系,是以心理变化和想象为主线索展开整部电影的叙事结构的。从而实现让观众产生身临其境之感,跟随剧情的发展,在看似零碎的片段中与主人公的感情重合,在观影中感受到那不安、期待、预想结局反复的目的。
一、复杂的叙事结构
从电影结构角度看,《赎罪》的结构是复杂的、晦涩难懂的,给人以刻意营造的感觉。它与一般的电影不同,并没有采用单一的叙事结构,观众不能从以往的观景经验中第一时间确定影片的发展脉络,而采用了多种结构并成功地结合为一个整体,创造了复杂的电影叙事结构,这在电影中是少见的。[2]
影片的结构是为剧情的发展服务的,《赎罪》的主要框架是由四个分散的大块叙事段落所组成的段块式结构。每一大段有单独的时间、内容和情节背景。四块的片段的时间跨度很大,从1936年一直到当前。这四块组成了像拼图式的完整的影片骨干。有意思的是,前三块更为靠近构成了一个相对的整块,为最后的一块做好了铺垫,最后嵌入到结局的段块当中,形成了书中书式的嵌套式结构。虽然赎罪是影片的主线,但是单纯地沿主线走,容易失去悬念感。影片设计了两大线索:一条是布里奥妮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另一条则是罗比与塞西莉亚的爱情,两条线索齐头并进。结果是丰富叙述的层次,空间变得丰满起来,让看似分离的碎片联系起来。在偶然中认识到必然,感受到影片与人性的相通。一时无意的伤害,却造成了终生再无机会的遗憾。同时,相同事情发生的同步性,让观众感受到时空的交错,让主人公虚构的主观判断与客观发生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受到布里奥妮的心情。而四块看似割裂的结构其实是暗指主人公在漫长的岁月中始终希望能够有机会弥补当年所犯的错误。[3]
由于赎罪本身的主题已经被大众所熟知,摆脱习惯性的思维方式,挖掘出人的内心,是影片能否成功的关键。复杂的结构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陌生化的感觉,打破了已有的认知,吊足了观众的胃口,配合适度的缓慢节奏,留给观众足够的空间去思考悲剧的发生是否可以避免,当最后观众均以为多年的夙愿得到实现时,却峰回路转,从高潮瞬间跌到了低谷,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性。《赎罪》打破了常用的固定式结构模式,观众不由自主地产生陌生感,感官调动起来。这种陌生感有助于观众走进人物的内心,来了解和分析其心理变化历程。
通常观影中,观众处于全知的上帝视角的位置,熟知的主题容易产生疲惫感,《赎罪》却从结构安排上摆脱了习惯性的俗套,而且埋下了伏笔。在前两部分时,观众似乎按以往的感觉在审视着影片,但第三部分开始才发现,影片的发展已经脱离他们熟知的轨道。结构的复杂也反映着赎罪发生时的布里奥妮正处于懵懂的少年时期,远未完全成熟.当她发现姐姐塞西莉亚与罗比的关系后,由于缺乏勇气和机会只能依靠幻觉来得到他们的宽恕。这种期盼的三人重逢的虚幻场景与真实残酷的现实场景交叠在一起,真实地展现了布里奥妮挣扎的内心和扭曲的灵魂。为了表现出布里奥妮的救赎只是不可能的梦,是带着救赎讽刺的想象,影片结尾时她已经步入晚年,她的梦也变成了虚幻不可能实现,而且此时的她已经被医生确诊会失忆,她天真地想虚构一个完美的故事,想通过让罗比与塞西莉亚在一起来赎罪,但显然这只能是徒劳的,并不可能给她带来真正的安静。由于影片叙事中透露出的是时代的悲剧底色和宿命论,因此影片在非线性的碎片化叙事过程中,有意地重构出美好的结局,但又迅速将其毁灭。在不断地结合重建与改变的过程中,包括叙事结构的穿插正是导演试图表现着乱世中的爱情特有的不确定性和不真实性。
二、“书中书”的结构
《赎罪》的发生有着特定的历史背景,如果仅限于一地来理解,无法解决观众的疑惑,只有逐步放大历史背景,才能让观众清晰地了解所处的史实、人物悲剧结果的产生,包括最后注定的结局。但是影片并没有直接给出原因或者暗示给观众,而是采用多角度的叙事,层层深入地说明了事情产生的起因,引导观众去思索。于是整个观看的过程中,观众会不断修正对于影片含义和最后结局的推测。在刚建立的预想被推翻的过程中,保持了长久的关注度,人在生活中犯的错到底意味着什么。由于长达61年的岁月并没有让布里奥妮感到释怀,相反,由于变得更加迷惑,“书中书”的结构看起来最为适合来解开想要赎罪的心结。[4]
电影主体按照时间的发展顺序,采用“书中书式”的结构让观众以更为宽广的视角来审视人物的内心变化。《赎罪》的场景有四个主要部分,分别是1935年的英国乡间大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是错误发生的起源;1939年二战期间的法国诺曼底战场;1939年的英国圣托马斯医院和1999年布里奥妮接受某电视台的访谈。13岁、18岁和76岁布里奥妮的看法既有重合,又有明显的不同。人格上,布里奥妮充满着复杂性,存在着认识的二元性,如果简单地以此形象出现在影片中,会产生无力感。而且主人公在影片中实际扮演了多个角色,看起来是作为第三者讲述的布里奥妮在真实与幻想之间的对比。而影片利用书中书的结构来表现出布里奥妮想象中的赎罪愿望,加入了对于人物性格的刻画,升华主题,还有效地拓展了影片的叙事空间,把明显带有主观单向性的叙述转变为客观现实,更好地向观众表现出那个动乱的大时代、大环境,普通人物的命运和时代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不可能受到个人意愿的控制,从而让观众以时代的世界眼光来审视这三个普通人物感情纠缠的小事件。为此,影片采用了闪回手法,在回忆的片段中刻意地加速了情景再现的播放速度,制造了大量对比、冲突。这些冲突和误会是精心安排的。各个片段看似各自独立,其实,内有关联。结构安排产生了紧张的情绪,让观众认真地揣摩一个“有罪”之人的定位。由于布里奥妮的年龄尚小,阅历不够,无心之下导致姐姐与罗比分开,长时间的期待成了心结。加之简单地利用线性叙事会让本来就缺乏新意的影片变得无聊,不能引起观众足够的兴趣,只有在时间与空间的变换中,观众才能走入人物真实的内心世界,了解人物情感的复杂。同时,时间与空间的交错可以将故事发生的宏大的战争背景彻底呈现,把整个时代给普通人带来的肉体和心灵的创伤以多维度的方式表现出来。虽然整个故事是按照时间的发展线性顺序,但当多个不同时空的故事片段插入以后,有意地拉长了时间轴线,似乎是有意表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性,实际上却通过没有结果的爱情来引出最后不可能实现的赎罪。真实的客观现实与从一开始就脱离实际的观点形成了鲜明的矛盾,结构的复杂对应的是自我层次的叙事视角,给观众带来的困惑,会产生疑问:在这前后矛盾的视点中,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哪个才是谎言?甚至连已经垂垂老矣的布里奥妮也变得不那么值得观众信任了。观众的大脑细胞被调动起来,用带有个人色彩的理解来完成对整部电影的解读。于是,观众实际上也成为电影叙事的组成部分,成为“书中的一本书”。
三、暗含弗洛伊德人格理论
按照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人格结构通常被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部分。《赎罪》通过结构的安排,主人公始终处于悔恨的心态中,以她的角度来讲述整个故事。由于其内心处于挣扎的状态,经常性地回忆过去的片段,加之故事跨度很长,已经模糊了本我、自我和超我的界限。为了更好地诠释故事,影片采用的叙事结构暗含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辅之以时间推移为主线,以主人公回忆曾经的过往模式,调用往日的场景来解释事情发生的时间、场景,向观众详细交代赎罪的缘由。从而给人以现实与想象交换的充斥,反映出一个心怀有罪人的纠结。[5]人本身对于自我与世界的认识就存在天然的主观性与客观性的对立,既相对清晰,也时有模糊。人总是在潜意识中去幻想,但现实却往往在最后打破似乎已经平静的水面。于是到了影片的结尾,长达7分钟的尾声让观众瞬间惊醒,罗比因为败血症而死,塞西莉娅也在同年死于爆炸。用现实证明前面所述的只是主人公的一厢情愿,观众这时候酸楚地认识到,布里奥妮的赎罪永远不可能实现了,最后的救赎只是一个残酷的梦从稚嫩再到成熟后,当人意识做错事了,潜意识会优先保护自己,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最后才真正认识到自我。复杂的组合式结构其实也正暗含了人本身多变、确定性的真实对应特质。
《赎罪》在叙事层面将影片建构成迷宫一样,留着许多可能性的出口,真相被留在最后,但是到了结尾,却强行割裂形成了新的独立结构式片段。观众这时才明白这一切只是主人公的个人幻想,她所梦想的赎罪最终没有在现实中实现,这一切已经不再是原有的想法。又暗示,她已经没有可能再向受害者罗比道歉,余生只能继续生活在心灵折磨之下。当认识到这残酷的现实后,赎罪只能通过幻想来完成。她的幻想不是自然产生的,而形过了漫长的岁月,怀着一颗赎罪的心来补偿当年的过失,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如此人的本我与自我已经不再能满足心理的需求。现实开始与幻想重合,回忆与美好的结局想象交织。通过采用平行蒙太奇手法,把同一时间段不同人物发生的事情在同一空间展示给观众,同时又在主干之下分出若干个支线,重新形成了复杂的梭形结构。这时的布里奥妮最后也超越了自我,在精神世界中留下一个最好的结局。
影片最后在对老年布里奥妮的叙述安排上也颇费心思,不但有对所犯错误的自我审判,也有幻想中得到谅解后的释然,这种同时带有叙事者与被叙者的双重性,也是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的着重体现。由于影片在叙事上明显带有多义性,所以留下了许多没有解释清楚的谜团。这些故意留下的谜团,只能由观众自行抉择哪种体会才是最接近真实的。也是影片希望引导观众用理想的隐含产生出更多的复义空间。
《赎罪》的复杂叙事结构,确实很难全面把握。但在事件的发展、人物的心理变化,尤其是对于长期盼事情向往的前提分析下,影片的结构安排其实暗含人性本身就是难以琢磨、无法直线估计的,走向是随着时间和环境对布里奥妮的改变而改变的。但无论是哪种类型结构,都是契合了电影的主题赎罪,是影片对人性的解读,向观众敞开胸怀展示了处于历史时期普通人物的心理。当回头再次审视这部电影时,《赎罪》独辟蹊径的叙事结构并不是有意地营造叙事结构的特殊性,而是最真实地体现了纠缠布里奥妮一生却直到最后仍是场梦的赎罪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