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辛格顿电影中的美国黑人文化
2017-11-15杨梅
杨 梅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公外部,河南 郑州 450046)
曾经执导《因果循环》(PoeticJustice)、《在劫难逃》(Abduction)等电影的美国导演约翰·辛格顿是当代重要的黑人导演之一,也是迄今为止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最年轻纪录的保持者。幼年生活于洛杉矶中南部,较少得到家人约束的辛格顿接触到了大量美国黑人文化,并在进入到南加州大学开始对电影创作的学习之后,有意识地收集、整理,以及创造性地将黑人文化中的点点滴滴移植到电影艺术之中,赋予美国电影别样的黑人族裔特色。与乔丹·皮尔、斯派克·李等同样卓越的美国黑人导演相比,辛格顿有着更为强烈的使电影与黑人文化结缘的意愿。另外,相对于黑人文学中对黑人文化的关注更倾向于在语言、宗教等方面,电影中的黑人文化是更贴近生活,甚至更“不登大雅之堂”的,这在辛格顿的电影中也不例外。
一、辛格顿电影黑人文化背景与内涵
在辛格顿的电影中,观众很难看到左派电影人惯常的、非常直白的对种族歧视与种族压迫的抗议,如讲述所罗门·诺瑟普在奴隶制时期真实经历的、史蒂夫·麦奎因的《为奴十二年》(12YearsaSlave)等,这与辛格顿是一位更偏爱于当代题材的导演,而美国的黑人群体的人权状况已经相对于平权运动之前大有提升有关。但是辛格顿个人的成长经历使得他能意识到,当代的主流文化是属于白人的,并且这一文化可以预测地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继续保持强劲的势头。黑人与黑人文化尽管不能再被公然斥为“劣等”,但是它们居于弱势是显而易见的。而黑人要想在这种文化氛围中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在接受主流文化的同时,对黑人文化有所继承,提高民族自尊,增强民族自信,并实现民族的自强。他在电影中并没有回避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矛盾,并展示出了黑人文化的重要精神内涵,那便是对独立、自由、平等的追求,以及对生活抱有热情、积极的态度。
辛格顿的这一思想在《杀戮战警》(Shaft,2000)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辛格顿在这部电影中表达了一种对于种族对立的关切以及黑人的民族自豪感。在《杀戮战警》中,年轻的黑人学生被白人纨绔子弟华特所害,黑人警官黑豹则开始了对华特的调查。然而华特凭借着自己父亲的权势,不仅被保释,而且展开了对黑豹的追杀。在这样一种不利的情况下,黑豹不仅要保护自身的安全,还没有忘记为黑人死者伸张正义,他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寻找着谋杀案的目击证人,以期最终能将华特绳之以法,为此不惜花费了几年的心血。而最终法律却没能制裁华特,华特在法庭外众目睽睽之下被乱枪打死。辛格顿以此说明,无论是种族歧视抑或是律政公证,在当前的美国社会都是有欠缺的,而黑豹这样的人代表了黑人文化的内涵,是黑人命运的希望所在。
在辛格顿看来,黑人文化以及其背后的黑人身份应该成为所有黑皮肤种族人们的骄傲,黑人应该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基础上,满怀自尊地建构其在当代世界中的身份。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辛格顿的电影中,有着觉醒和未觉醒的黑人形象。《街区男孩》(BoyzntheHood,1991)让当时年仅23岁的辛格顿一鸣惊人,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在这部电影中,从表面上看,辛格顿表现的是黑人社区黑帮横行、混乱贫穷的一面,但实际上其中包蕴了黑人文化精神内涵。男主人公提瑞·斯黛尔幼年时多话好胜,曾经在上课时因为得罪了老师而被老师叫到讲台上说:“不如你来上课算了。”提瑞索性落落大方地拿起教鞭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与同学们侃侃而谈,并说所有的人类都起源于非洲。而台下一个同为黑人的男同学则对此表示了强烈反对,他坚决地与非洲身份划清界限,表明自己绝不可能是非洲来的。为此提瑞与他大打出手。这次打架直接导致了提瑞的退学,并从母亲身边搬到父亲福瑞斯那里生活。男同学这种对非洲出身的否认是与赫伯特·许勒所说的“文化帝国主义”分不开的。
长期以来,美国大陆的盎格鲁-撒克逊白人主流社会凭借自己的强势文化而树立起了一种白人标准和“白人艺术权威”,并以各种方式将这一权威强加给黑人。在这种强势文化下,非洲大陆被形容成一块缺乏文明史的、没有希望的蒙昧大陆,而一旦人们认可了这一点,就几乎等同于认可了黑人是一个低劣的、没有自己的历史与文化的种族,从而被动地等待白人的教育与开化,最终成为白人眼中的“文明人”。提瑞的同学正是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这一观念,因而尽管拥有着黑皮肤,但是却比白人更为敏感于“非洲是自己的来处”这一点,他对提瑞观点的否认并非人类学意义上的,而是社会学和心理学意义上的,对白人主流文化给非裔美国人身份界定的在意。辛格顿用这一情节来暗示观众,即使在当代,明目张胆的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已经失去了市场,但是在精神和文化方面,前者的恶劣影响依然存在,黑人如果不能摆正自己与白人文化之间的关系,那么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平等。可以说,《街区男孩》有着为黑人寻找自身出路的意味。
二、辛格顿电影黑人文化类型
(一)说唱文化
黑人特有的rap说唱艺术,以及与奴隶制时代黑人紧密相关的爵士乐,在辛格顿电影中屡见不鲜,音乐的旋律本身以及歌词中黑人用以自嘲的“黑鬼”构成了特有的音乐文化。如《街区男孩》中的说唱“那角落的黑鬼吸了毒”。又如在《四兄弟》中,四兄弟因为母亲的突然死亡而回到母亲的家中,共同欣赏爵士乐来寄托自己的哀思等,这些音乐的背后都是一种黑人在历史和现实的逆境中积淀下的强烈的情绪。
(二)语言、暴力文化
在辛格顿的电影中,黑人街区、社区是反复出现的,而充斥其中的则是数不清的脏话、群架和凶杀。在对此进行分析之前,有必要先回顾美国南方文学对于黑人文化的展示。在哈莱姆文艺复兴运动之前,美国白人作家在南方文学中同样有着对黑人文化的表现,主要有黑人宗教、黑人流浪歌手的音乐、黑人社区的乱象。白人作家们在表现上述内容时,是出于对黑人文化进行贬抑的态度。“黑妈妈”们的宗教狂热显示出一种让白人无奈和鄙夷的愚昧可笑。辛格顿电影中的黑人社区也同样有混乱,甚至是法外之地的一面:《街区男孩》中,人们随时可以听到枪声;走在放学路上的黑人孩子们好奇地围观命案现场,看地上的血迹、肉块以及飞舞的苍蝇;拿到一把枪的青年就随意地向天连射,以吓跑身边所有人为乐;就在提瑞的母亲和老师打电话的短短几分钟之内,街道一边的黑人青年们忽而打起架来又忽而和好……《校园大冲突》(1995)、《四兄弟》(2005)等电影亦是如此,暴力成为黑人们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而在动辄斗殴和开枪之外,大量掺杂了黑人俚语的脏话在辛格顿的电影中也层出不穷,包括彼此亲近的朋友、亲戚之间,用脏话互相问候也成为人们习以为常的事。应该说,辛格顿电影与早年美国南方文学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辛格顿展示这些并不是为了强化黑人的劣等地位,更不是要黑人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他承认黑人社区中暴力和黑帮无处不在,甚至认为这其中的一些特殊用语、道德准则等已经形成了一种相对于华裔、拉丁裔社区而言特有的文化现象,但是辛格顿也并不是在颂扬这类有损无补的文化,他是以此来揭示“美国梦”的欺骗性。脱胎于宣传人人平等的《独立宣言》的“美国梦”一度让美国黑人青年们不懈追求,但是在现实社会中,它被证明是不可行的。电影《街区男孩》中展现了提瑞从小到大的7年时光,而他所在的社区街头仇杀现象根本没有得到好转,部分黑人走向了自我放纵,而部分如提瑞这样的人则通过接受教育来实现自我,但最终却几乎没有改善自己的命运。如果黑人青年们对包括“美国梦”在内的白人文化全盘接受的话,那么带来的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
(三)竞技文化
辛格顿用以展现黑人强健体魄以及骄傲自信,在获得人身自由后能够充分爆发的身体能量的并不仅仅有暴力而已,还有黑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竞技文化。辛格顿在电影中主要选择了曲棍球和赛车这两样“西方色彩浓重”,但是已经有黑人参与其中的运动,而其中又以赛车更具代表性。观众不难发现,在《速度与激情2》(2Fast2Furious,2003)中,黑人的地位可谓一路飙升。同样是参与到飙车之中,主人公白人布莱恩更多的是扮演团队中的智囊角色,而肌肉虬结的罗曼·皮尔斯等人则表现出更多的是一种勇敢拼搏的英雄气概。相对于《速度与激情1》而言,辛格顿在电影中增添了更多看点,如对汽车的五花八门的改装,专门用来赛车的强劲引擎,再就是警匪间的疯狂赛车,缺少了黑人的参与,主人公团队的团结与力量也就会被打上一定的折扣。
三、辛格顿电影中美国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的互渗
必须指出的是,无论是非法的暴力、居于灰色地带的赛车运动抑或是已经被广为接受的说唱音乐,在当下都并不是黑人的专有文化。辛格顿既将其遴选出来作为黑人族群生活的剪影,又无意将其如黑人灵歌一般贴上种族标签。在辛格顿的电影中,黑人文化和白人主流文化之间的互渗处处可见。如《速度与激情2》中飞车党中既有黑人,又有白人,他们通力合作,共同打击犯罪。又如在《四兄弟》中,善良的老妇人伊芙琳收养了两个黑人孩子、两个白人孩子,他们之间的种族区分已经可以忽略不计。肤色不同的他们在为母报仇这一事情上都选择了非法的暴力手段。当二哥安格在吃饭时怀念母亲时,想起自己曾经偷偷在手臂上文身被母亲发现,花臂文身在通常情况下被视作暴力的象征,然而白人养母却让他不必遮挡,并扯下自己的毛衣让儿子看自己肩头的文身。可以说,辛格顿在彰显黑人文化特质的同时,又从来不故意将黑人与白人两个群体对立起来,从而造成一种族群的撕裂。接受自己在生理、文化上区别于白人之处,维护黑人与黑人文化应有的地位,又拥抱现有的白人先进文明,是辛格顿一贯的主张。
约翰·辛格顿以一种较为特殊的方式关注和反映着美国社会中的黑人生存环境,并在人们早已熟悉的语言、宗教等方面独辟蹊径地重构了非裔美国人的文化身份。在辛格顿看来,黑人文化无疑是美国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其中既包括美国黑人对美国整体文化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也包括并不光彩的一面,这些都是他们建构自己在美国的民族身份的重要基石。单纯地揭示其光鲜的一面是有自外于美国主流社会之嫌的,因此辛格顿在电影中多次反映了黑人与白人在文化上的交流和互渗,用这种方式来唤起人们对黑人族群价值的重新认识,以此来提高美国黑人的自信心,以使这个群体更好地,不再以“群体”的方式,逐渐完美地融入美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