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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肯·罗奇影片中的现实主义

2017-11-15胡冬霞

电影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罗奇大卫现实主义

胡冬霞

(中国石油大学胜利学院基础科学学院,山东 东营 257097)

英国电影与电视导演肯·罗奇(Ken Loach,1936— )被视作现实主义电影阵营之中最为坚定的守望者,当欧美电影才俊或是倒向以娱乐为目的的商业片,或是凭借强烈的个人色彩在小众文艺片中崭露头角时,罗奇却始终以一种低调的姿态坚持着自己关注现实,关注社会底层,将自己隐藏在电影背后的艺术风格。在罗奇的影片中,观众很难发掘出一个镜头语言或叙事手法具有个性的“作者”型导演,但是却可以感受到罗奇对现实社会中普通人的热切关注与深厚感情。可以说,罗奇用这样一种方式拒绝了好莱坞的“招安”,但另一方面,这又是他对欧洲电影“重人生”传统的继承,这也是罗奇尽管不受好莱坞垂青,却屡屡能斩获戛纳、威尼斯、柏林电影节以及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法国凯撒奖等多个欧洲奖项的原因之一。尽管当下好莱坞已经成为世界电影中最为强大的一极,但它本身却只形成了一种商业化和娱乐化的潮流,而非一个美学流派。罗奇以对现实主义的坚守维护了欧洲电影的老派传统,也以此奠定了自己“大巧不工”的艺术风格。在对罗奇电影进行解析时,现实主义应该被当作最不可或缺的切入点。

一、题材选择上的生活真实

肯·罗奇被认为是一名带有社会主义理念的导演,他刚刚从事导演这一工作时正值20世纪60年代,彼时一场由青年学生掀起,为知识分子所发扬光大的“新左派”运动正在欧洲以及北美大陆甚嚣尘上,影像被认为是用来帮助时代发声的产物,罗奇自然也深受“新左派”思潮的影响。因此,他的电影在题材选取上都尽量接近生活真实。

例如,在罗奇的《底层生活》(Riff-Raff,又译作《群氓》,1991)中,罗奇就以一种冷静的态度为观众呈现了生活在底层随波逐流的一群工人的生活。罗奇在少年之时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不得不频繁地变动居所,这也就导致了他是了解建筑工人这一群体的。在以撒切尔时代为背景的电影中,建筑工人们通常来自利物浦、布里斯托等地。他们所承受的剥削是深重的,他们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但是只能换来微薄的收入。工地没有任何安全管理制度和社会保险,工人们一直过着贫困而窘迫的生活。如工人们往往会在既是发薪日,同时又是“炒鱿鱼日”的周四派一个人去银行给大家兑换支票领工资,而领工资的这个人会得到五英镑的辛苦钱,但是在拿回钱以后,工人们又变卦只给他两英镑,仅仅为了三英镑工人们就会为之翻脸。值得一提的是,罗奇尽管有对于劳工权益的主张,但是他并没有刻意地为了传达出个人的理念,或为了得奖而在电影中制造戏剧冲突,为了给观众制造同情工人的立场而煽情。罗奇按捺住了自己的表达冲动,在《底层生活》中,工人们所体现出来的精神面貌正如片名“Riff-Raff”(乌合之众)所揭示的,是一群浑浑噩噩的、懒散的无政府主义者。仅有拉里大叔有着号召大家加入工会的觉悟,而他的下场便是在周四被辞退,其他的人对他的号召和离去都无动于衷。其他的工人们满足于无组织无纪律、活一天算一天的生活,或是随地大小便,或是随手拿工地上的小物品。除了罗奇之外,几乎没有电影人会如此真实、不厌其烦地表现在工地不设厕所的情况下,工人们在工地是如何如厕的问题。罗奇没有以歌颂的态度刻画工人们,而是将他们的局限诚实地暴露出来。电影的高潮在于主人公史特维因为不满于工友因为隐患坠楼而死,放火烧楼的行为,然而这一举只能是一次失败的反抗。

二、情节、人物塑造上的艺术真实

另一方面,电影与客观、真实的社会生活之间又是要保持适当审美距离的。这也说明题材的真实性并不意味着电影必须胶柱鼓瑟于现实,一旦电影跌入了自然主义的陷阱,那么故事片与纪录片之间的应有差异将被抹杀,因此来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始终是现实主义创作的圭臬之一。现实主义中的现实一是指生活真实,同时还指艺术真实。电影是一项脱离不了虚构的艺术,主创在进行创作之时必须使叙事不违背客观规律与现实逻辑,尤其是在对细节进行刻画之时,要对审美对象的特性进行足够的了解,使叙事“外虚内实”,只有这样的创作观才能够深刻地为观众揭露外部世界的内在真实,不单单让观众看到生活“原本”的样子,还要看到其“本真”的一面,这才是符合现实主义原则的。

例如,在《土地与自由》(LandandFreedom,1995)中,罗奇要表现的是西班牙内战这一真实事件,而他选择了虚构英国青年大卫这一形象,通过他的经历来反思这一段历史。大卫所代表的是当时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参加“国际纵队”与“马克思主义统一工人党”的数万余名来自不同国家的战士。在战斗中,大卫目睹了战友们观念的冲突,如女民兵迫切地希望上战场而与教官争吵,而有的人又想着临阵脱逃;又如在土地公有化的问题上,罗奇以长达13分钟的篇幅来表现人们在一个密闭空间中火花四射的争吵。罗奇还以大卫的亲身经历,记录了战争中各方势力的较量,而大卫作为一个小人物只能是高层媾和下的牺牲品:由于斯大林要求这些民兵武装听命于西班牙共和军,大卫转而加入国际纵队,女友布兰卡与大卫反目。大卫经历了痛苦的“内战中的内战”,与他人因为理念不合而斗殴,在布兰卡死后遭到通缉的大卫索性撕掉党员证返回英国。

电影是根据乔治·奥威尔的回忆录《向加泰罗尼亚致敬》改编而成的,但是大卫的形象与经历却是在奥威尔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调整的。在《土地与自由》获得成功之后,罗奇又使用类似的手法拍摄了《风吹麦浪》(TheWindThatShakestheBarley,2006),电影同样是将爱尔兰独立战争这一大背景放到了达米恩、泰迪、丹等拥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身上。在投笔从戎、加入爱尔兰共和军后,他们共同对抗臭名昭著的英国“黑与棕”民兵部队取得节节胜利,然而他们却在艰苦的作战中又面临着内部分裂。而罗奇将艺术真实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点便是最后达米恩是被哥哥泰迪处死的,达米恩在拒绝了泰迪的劝降后在吹过麦田的风中迎来了自己人的子弹。原本手足情深的兄弟最终却走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这正是英国与爱尔兰兄弟阋墙、兵戎相见的一个缩影,而罗奇坦承他拍摄这段悲惨历史的动机正是想讽喻伊拉克内战。这部电影最终帮助罗奇获得了金棕榈大奖。

三、创作目的的批判性

如前所述,肯·罗奇电影艺术的成熟时代与激进的“新左派”思潮爆发时代是重叠的,这也就导致罗奇形成了将艺术与政治挂钩的创作自觉。而“新左派”的理念之一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有着强烈的不满,而对能够取代资本主义的新型制度有着近乎狂热的憧憬,因此他们旗帜鲜明地表露自己对社会主义的支持。在欧洲尚无空间实现社会主义的情况下,人们要占领舆论的阵地势必对现下的社会状况进行批判。而批判性也是现实主义美学的一个核心部分,批判现实主义的诞生本身就与持人道主义观点的艺术家们对19世纪30年代英法等国进行资产阶级革命后社会邪恶、不公、拜金等现状不满和悲观态度有关。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中有着消解、非理性的倾向不同,现实主义强调以一种理性的姿态对社会中存在的矛盾进行质疑、揭露与批判。创作者并不是以超然物外的精神对现实生活进行反映与对典型人物进行塑造的,而是必须怀抱着一种历史责任感,激发世人对现状的关注与不满,从而引起人们对创作者心目中自由、平等理想社会的向往与期待。

罗奇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如失业等一系列社会病症,这些导致了底层民众难以通过个人的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例如,在《甜蜜十六岁》(SweetSixteen,2002)中,心性纯良的主人公莱姆打算让母亲逃离犯罪、坐牢的悲惨生活,因此想在乡下买房带领母亲远离恶人。然而,他也正是因为不愿意犯罪并连累母亲才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一无所有的他要实现买房这一目标,又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犯罪的旋涡中无法自拔;又如,在《折翼母亲》(LadybirdLadybird,1994)中,女主人公玛姬是单身母亲,曾经历了四个男人,艰难地抚育着四个孩子。在与那四个男人生活的过程中,玛姬遭受了暴力对待,这就导致了她的暴力倾向。因此,在儿子肖恩被烧伤后,社会工作人员要将孩子们转交给公益部门收容教管。被剥夺了母亲资格的玛姬越发暴躁,而越暴躁她就越无法留住自己的孩子,以至于她在生产时社工就在一旁等着孩子一出世就将其抱走。这两部电影都直白地向观众展现了穷人所遭遇的恶性循环,而在撒切尔与鼓吹“酷英国”的布莱尔统治下的法制、社工等则似乎成为对主人公造成伤害的对象。以撒切尔时代为例,在几乎使英国福利制度土崩瓦解,导致数百万人失业的铁娘子统治下,罗奇拍摄了以失业工人为主人公的《石雨》(RainingStones,1993),正是因为失业他们铤而走险偷别人的羊,然而他们自己用来维生的车又被人偷了。鲍勃和汤米仅仅是整个不健康经济状况下的一环,失业带来了整个英国的无序和穷人的绝望。

罗奇批判的矛头并不仅仅对准英国与政府。在他的《面包与玫瑰》(BreadandRoses,2000)中,罗奇同样批判了存在阶级问题、移民问题与种族问题的美国,以及利用妹妹玛雅和姐姐罗莎两人对工运态度的对比婉转地批判了不愿意起来抗争的工人阶级,为观众展现了“美国梦”的另一面。作为从墨西哥非法入境美国的两姐妹,她们只能担惊受怕地从事大厦清洁工人这类工作,没有假期与社保,甚至这一工作还是罗莎出卖五年的身体为妹妹求来的。在工作中,生性反叛、独立的玛雅发现大厦内的清洁工几乎全是与自己一样来自拉丁美洲的穷人,加上有着清醒头脑的萨姆的到来,迅速点醒了玛雅,于是她积极地投身于争取合理薪酬的斗争中,游行、闹事直到被送进监狱。而软弱忍让的罗莎认为自己应该认命,不但不去参加工运,甚至凭借自己的情妇身份成为告密分子,这几乎导致了姐妹之间的决裂。罗奇所要批判的便是那一部分受压迫明明最重,但是主动放弃反抗希望的人,他们实际上直接或间接地成为不公平制度的帮凶。但最后罗奇依然用玛雅在被遣送回国时,两姐妹的泪流满面宣示了工人阶级依然有团结的可能和必要。电影中还存在另一个被批判的角色,那便是背负着“美国梦”的鲁本,他选择了努力学习考入大学,学习法律,从而脱离苦海。但是他的格局仅仅在于改变自己一个人的命运,这也正是玛雅放弃他,选择了代表正义与良知,愿意领导工人们集体改变命运的萨姆的原因。鲁本成为“人上人”的途径是法律,而玛雅与萨姆恰恰是靠违法的方式争取生存空间的,从这一设置可见罗奇的巧妙用心。

综上所述,“电影斗士”肯·罗奇在其影片之中展现出了叙事内容上的真实性和批判性,真正将摄影机当成了一面反映社会生活的镜子。一言以蔽之,肯·罗奇的名字,已经牢牢地和现实主义联系在了一起,他的作品对中国电影人进行现实主义创作提供了有益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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