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春与史琳对口单弦《节马颂》经典品格刍议
2017-11-14李博
李博
单弦名作《节马颂》系军旅曲艺家杨子春、史琳联袂出演的经典曲目。2017年8月8日晚8点,广州友谊剧院座无虚席。伴随着抑扬顿挫、不绝如缕的丝弦撩拨和板眼分明、底蕴深邃的单鼓击节,杨子春、史琳这对笃挚伉俪再次凭借浑然天成的倾情说唱征服了观众,该作亦成为本场晚会的重头戏。谈及《节马颂》的经典品格,或可从三方面释明。
一、文本元素的合理取舍,主题要旨的进阶升华
《节马颂》依“虎门节马”而作,以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沙角炮台陷落、守将陈连升父子壮烈牺牲为背景展开。据载,“节马者,都督陈连升之马也。庚子冬,沙角陷,公父子死之。马为逆夷所获至香港,群夷饲之不食,进则蹄击,跨则堕摇,逆怒刀不从。放置香港山中,饲草亦不食,向沙滩北面悲鸣。饲必以手捧之,若置地,则昂首而去,以其地为夷有也。每华人围视,指为陈公马,即泪涔涔下;或呼能帶归,亟摇尾随之,然逆终不肯放还,以致饥饿骨立,犹守节不变。道光壬寅(1842)年四月,马卒于香港。”
概括之,都督陈连升战死沙场后,坐骑黄骝马被英国侵略军掠至香港,却饲之不食,进则蹄击,跨则堕摇,刀砍不从,且面向虎门悲鸣,坚守节操。有知其身世之华人围观,则潸然泪下,终因侵略者残酷束缚而形销骨立,绝食死去。
故此,后人敬其高洁忠义之举,谓之“节马”并立碑铭记。
相较于悲壮压抑的原始文本,单弦《节马颂》通过“建构曲本角色、升华结局定位”的情节更新,巧妙规避了“食不饱、力不足、骈死于槽枥之间”的沉痛感伤,成功实现了“将屈尊之卒马化为傲然之天马”的开放式进阶跨越。具体说来,在秉承第三人称引领叙述的原则基础上设定了“英军上尉巴布雷、马夫李老培、英军士兵”三个角色,围绕三者对黄骝马的态度及话语链刻画出爱憎分明的人物属性,即英军上尉巴布雷的残暴贪婪、不择手段,英军士兵的焦头烂额、无可奈何,马夫李老培的内方外圆、智勇双全,并于双方博弈中适时嵌入黄骝马的身影与声情,从而突显其忠心耿耿、铁骨铮铮之气节。乍一看,该作的重心非黄骝马莫属,仔细回味,则愈发感知其背后伯乐之功。担当此伯乐的马夫李老培,既是侵略者与黄骝马的沟通桥梁,又是陈连升与黄骝马的灵魂纽带。贯穿主线的他,存在意义绝不限于解放黄骝马躯体的表象,而是助力黄骝马解除精神枷锁,让其在豪迈奔放的逐行中淋漓释放陈连升般舍生取义的忠烈之心。以此观之,作为陈连升的隐喻象征,消逝在“万朵红云、万道霞光、万座青山、万里海水”之中的马夫与节马,无疑正践行着忠肝义胆的人生价值,且与陈连升融为一体。回顾《节马颂》一人多角、跳入跳出的角色转换过程(杨子春演绎英军士兵、马夫李老培、黄骝马;史琳演绎英军上尉巴布雷、马夫李老培)便不难看出,承前启后的马夫李老培,乃是杨史二位交替承担的唯一角色,足见其分量之重。
二、域别特征的精确把控,辅助要素的嫁接融合
作为说唱南粤经典题材的北方单弦曲目,《节马颂》基于题材属地的改革开放前沿性特征和受众赏悦过程的短平化倾向,充分结合军旅曲艺精悍明快、落地砸坑的风范,进而生发出功底深厚、简约明晰的曲唱说表,游刃有余、恰到好处的手眼身步,严丝合缝、扣人心弦的弹奏击节。与此同时,从下述三个层面加以辅助润色,对反面人物的丑恶嘴脸施以入木三分的模学嘲弄,透过包袱的明理醒世功能实现了亦庄亦谐的审美平衡。
首先,主打曲唱程式与应时流行要素共生。(如“潇洒地走一回”)
其次,主体言语架构与角色点缀词汇混搭。(如No, Mr.Li, Ok, Thank等英语词汇)
再次,主流思想内涵与辛辣讽刺噱头融通。(如“报告长官,您要是带我的妈妈,我马上给您带来,您要是带马,我带不来呀;高级草,精饲料,里面还带了咖啡,伺候他老人家比伺候您都累。”)
由上而知,杨史二位在继承传统和革新发展方面遵循了“不偏废、两手硬”的鲜明准绳。生动艺术地继承发扬传统经典,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无疑是一种利好;结合群众所感,为作品适度植入流行元素,在守护作品内涵的基础上适当扩充作品外延,进而增强视听效度,难道不是创新征途上的有益实践?抑或说,《节马颂》的曲创革新是坚守原则和恰到好处的。如此,才使作品在保证“应时鲜活”的同时,始终恪守“第三人称引领的以口头语言为主要材质的说唱表演”①这一曲艺艺术的本质规定,从而没有使曲艺异化成歌舞、小品等其他舞台艺术形式。面对当今曲坛某些混沌轻浮、随心所欲、光怪陆离的变质化创新,无需赘言,这是新一代创演工作者需要学习和借鉴的。
以域别视角观之,《节马颂》中蕴含的系统化融合创新思维,对当下曲艺艺术创演乏力的困境必会产生对症下药的功效和解码激活的指导意义。若以国别视角审度,《节马颂》对“传播中国曲艺、讲好中国故事”的战略路径亦具有实践参考价值,由其衍生的曲艺国别推广模式或可归纳为以下三点:
第一,梳理考察“传播目标国”的说唱艺术品种及名目,从中探寻同我国具体曲艺品种于内容或形式上存在历史关联的相类艺术事象,进而完成“国内外对应曲种”的甄选定位。
第二,着力于彼此对应曲种,借助曲艺学基本理论,结合名家名作,按“生成要素、历史流变、曲本特征、曲种形态、舞台形式”的解析脉络,围绕二者展开比较研究,关注并放大双方于脚本内容或展现形式层面存在的类同之处。
第三,以既述相通之处为突破口,以目标国语言为桥梁,依托“我方形式配对方内容”或“我方内容配对方形式”的交叉复合手法,实施嫁接重组、推陈出新。
综上,融合式创演传播思维,不仅可突出展现中华曲艺文化受容的时空广泛性和审美品格的多元适应性,同时可兼顾国外受众的欣赏维度,使其在蕴含自身文化要素的赏析视角的关照下,渐进地认知、受纳由自身母语所支撑的异国近缘文化精华。如此把点开活,亦可有效根治因水土不服的盲目供给而酿成的一哄而上跟风化、选材创演主观化、受众吸收滞涨化、传播效应虚无化等症结。endprint
三、历史节点的审慎反思,时代脉搏的积极响应
回溯至鸦片战争的历史情境,黄骝马面对的不只是烧杀抢掠的侵略者,更处于统治者昏庸无能、国家积贫积弱、汉奸奴颜媚骨、百姓水深火热的惨淡局面包围中。伤痕累累的内部格局,在外部侵略者的践踏摧残下风雨飘摇,随即显现出《节马颂》所描述的悲愤场景,“守虎门,抗夷匪,血洒边陲。陈将军,遭不幸,鞠躬尽瘁……一路上,一步一鞭,一鞭一步,鞭打棒擂,押入了敌营内……连日来,你不吃不喝你不睡,遍体鳞傷面憔悴。望虎门,流血泪,血泪滴滴,滴滴的血泪,思乡盼回归……你哪儿知道啊,人家日不落国的米字旗随处可插,他们没有界碑。”自此,中国进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其后更是经历了百年求索抗争,且付出了巨大牺牲,才走上了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勿忘历史,以史为鉴,方能避免悲剧重演。按此论之,黄骝马竭力发出的阵阵哀鸣,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其对忠臣良将的礼敬,对腐朽统治的控诉,对救亡图存的渴望,对后世子孙的警示。
演进至当下,黄骝马亦成为“忠贞不二、奋发图强”的象征语符。上中下心名曰“忠”,心态中正方为“忠”,心存一中乃真“忠”,心存二中“忠”变“患”。节马的忠,空间上讲,是良驹对明主、尖兵对名将、正义之师对党和国家的忠;时间上讲,是善始善终、亘古未变的忠;程度上讲,是白璧无瑕、视死如归的忠。
“巴布雷,一阵狂笑喊OK。他歇斯底里放狂威,垫步拧腰身子一窜上了马背。黄骝战马浑身颤抖,打一个响鼻,哒哒哒哒往后退。猛然间,鬃毛乍起,马尾高翘,上下翻腾,啪!巴布雷被甩向天空,咔嚓一声摔断了脊椎。黄骝马,高高扬起斗大的铁蹄,就听那上尉的头颅“啪”,“噗”地一下拍得粉碎。在场的英军目瞪口呆,胆破魂飞。黄骝马,长嘶了一声,翻蹄亮掌、调头向北,恰似那下山的猛虎、出水的蛟龙,闯出了重围。哒哒哒哒马蹄声声,犹如那虎门炮台战鼓擂。”遥想此浴血拼杀、砥砺前行之壮美,不禁感慨扎根于中华大地的自立自强、坚韧不拔之民族气节。或许,这才是《节马颂》字里行间流淌的真谛。
从题材背景到脚本构成,从弦鼓鸣响到声情并茂,从吸取继承到革新跨越,从边关驻地到五湖四海,二十年来,誉满而归的《节马颂》马不停蹄地说唱赞颂着风骨昂然的忠魂义胆,自然无愧于爱国主义传世名作的嘉许。须知,2017年的《节马颂》,将注定走过数个不平凡的时间节点。4月26日,首艘国产航空母舰正式下水;5月14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7月1日,香港回归二十周年;8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九十周年……一个个鼓舞人心、催人奋进的时刻,无不彰显振兴民族精气神、提升民族自豪感、增强民族凝聚力、助力实现中国梦的时代强音。毋庸置疑,此情境下的《节马颂》已升级为讴歌民族品格、提振民族自信的精神食粮,必然凭借其独有的魅力,一马当先、马到成功地诠释出人民群众喜迎“十九大”的真情实感。
总而言之,多重视域下的《节马颂》已然为时代所铭记,且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旗帜指引下,着实绘出了铁马秋风、战地黄花、楼船夜雪、边关冷月相连而成的风花雪月②,扎实筑起了忠于人民忠于党、打铁还需自身硬、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强军之梦,坚决响应了增强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看齐意识的内涵要求,大力弘扬了奋发图强、聚合民族复兴精神伟力的时代旋律。
注释:
①引自吴文科著《中国曲艺通论》,山西教育出版社出版,2002.63
②引自阎肃在习近平主持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发言,人民网,2014.10.1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