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文学的疼与痒
2017-11-14尹宗义
尹宗义
儿童文学的疼与痒
尹宗义
儿童文学是用儿童的眼光看世界,用儿童的心灵感受生活,用儿童的语言讲故事。它唤醒童心,激起童趣,激发好奇心与求知欲。但现实中的儿童文学作品,种类繁多,但精品不多,能充分发挥其作用太少;即使是那些非常畅销的儿童文学作品,在光芒背后也有不少阴影。原因何在?童薇菁认为,一些儿童文学作家“缺乏对生活的体察,缺乏对孩子性格的关注,无法创作出真正的儿童喜欢的作品。”(《创作儿童文学先要弄清孩子要什么》)
从儿童文学发展脉络来梳理:过去,传统的儿童文学作品思想教育色彩太浓,削弱了趣味性、可读性;现在,儿童文学作品的商业化气息太浓,工夫花在诗外(包装、插图、印刷、炒作等)。特别是一些非儿童文学的作家涌入,为抢占儿童文学市场的一席之地,创作了一些主人公虽是孩子,但语言、情感、思想还是成人的作品;虽然他们凭借原有的名气,确保所谓的儿童文学作品也能畅销,但没有童心的创作,只是模仿孩子的口吻,除了滑稽可笑外,真能留给孩子的东西并不多。
一、思想的外壳与内涵
在中国特有的文化思想土壤里孕育的儿童读物,比如朱熹的《小学》、肖汉冲的《龙文鞭影》、程允升的《幼学琼林》等,以教化为主要目的;诞生于黑暗现实的儿童文学作品,关注苦难,批判现实,比如:张天翼的《秃秃大王》《金鸭帝国》、陈伯吹的《阿丽思小姐》、茅盾的《大鼻子的故事》;深陷政治斗争愈演愈烈的泥潭,许多儿童文学作品成为政治附庸,沦落为政治家教化孩子的工具,文学色彩荡然无存。
摆脱了教化与政治色彩,在市场经济的刺激下,一些作家为了占有市场,一心想创作出畅销的儿童文学作品,便竭尽所能地取悦儿童,让儿童获得短暂欢愉,却忘记了肩上的使命——促进儿童健康成长。比如:杨红樱作品虽然比较畅销,但只能算是“商业化的畅销”,并非是“文学的畅销”,因为她的“作品文学味淡,文学表达不够深刻、细腻,作品缺乏审美高度和永恒性,人物性格卡通化,故事结构‘图像化’,其作品的阅读‘通俗化’,缺乏文学阅读应有的深度和难度。”
为了取悦儿童,一些儿童文学作家专注于孩子痴迷的话题,比如:魔幻、征杀、游戏、竞争、背叛、恋爱、欺骗……儿童文学的禁区在一步步地被打破。比如:比较畅销的《查理九世》,一套共21本,摆在书店最显著的位置。但作品的文字比较阴森,常常描写幽灵,死尸,杀人魔团体,人骨教堂等等血淋淋的场景——“他们在这里把人秘密杀害,剥下来的皮肉当饲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尸体处理掉了,这个房间就是杀人房。”读这样的句子,成年人都感到不寒而栗,那么,对于孩子的身心,必然产生负面的影响。
从儿童本位观的角度分析,儿童文学作品应该充满童心、童情、童趣,着重于儿童性格和精神的重建。儿童文学应该有禁区,对性经验、暴力事件、网络游戏、消极颓废等等不适合儿童的身心健康的内容,必须回避,更不能着力渲染和描写。另外,一些随意篡改经典名著,无论是大话名著,还是水煮经典,都一味追求时髦、麻辣,故意制造搞笑、幽默,根本不顾及原著的精神意蕴。如果让孩子读这样的读物,不但领略不到经典名著的文学与文化的独特魅力,而且孩子的心灵还会被污染。这种文化污染,很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
阅读杨红樱的《一只会笑的猫》,在折服于作家丰富想象的同时,也感觉作家通过一只会笑的猫竭力张扬个性——因为其他猫不会笑,他们就看不惯笑猫,看见笑猫笑就生气。所以,笑猫就不跟他们来往,甚至下结论:“在我的同类里,我并没有好朋友。”其实,笑猫也没有真正异类朋友——虽然京巴狗“地包天”每天都在电梯口等着它,整天陪着它,但它心里很看不起京巴狗,嫌弃京巴狗口臭、记忆不好。作家这样教孩子与人相处,难道没有错吗?孤立的绝对的个性是有弊端的,必须与共性辩证统一起来,才能真正促进人性健康发展。
虽然反对儿童文学沦落为思想性、教育性、阶级性的工具,但也不能走向另一个极端——娱乐性、消费性、市场化、个性化。过由不及,都是不正常的。只有机地将两方面结合来,在轻松有趣的阅读中,让孩子潜移默化地受到思想、品德方面的启发和教育,以及情感、情操、精神境界等方面的感染和影响,最终帮助孩子健康成长。
二、作家的模仿与童心
“儿童文学言说方式经历了三个阶段:成人对儿童的训诫性言说,成人对儿童的想象性言说,游戏精神下儿童的自我言说。”如果作家是以训诫孩子的方式创作,就不可避免地注入成人思想,必然削弱了孩子天性中的爱游戏、爱求知、爱趣味、爱幻想的内容。总之,儿童文学说理太多,离儿童的距离就更远了。
如果作家凭借自己的童年记忆,加上实现的观察,通过想象、联想,俯下身子,试着从儿童的角度出发,以儿童的眼睛去看世界,以儿童的心灵去体验生活。但由于这些作家并不是真正的儿童文学作家,没有一颗真正的童心——只有一颗人为培养起来的假童心,只善于装萌,装幼稚,装可笑,拿腔捏调地模仿儿童口吻讲故事,流露出矫揉造作的孩子气和娃娃腔。就像一些少儿电视节目主持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装童音,装幼稚,装萌,只会让人感觉滑稽可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成人创作儿童文学作品,主要是从自身的童年回忆入手。这些内容对于作家来说,印象深刻,写起来得心应手。但是,作家如果一直采用这种方式创作,必然会犯情节雷同的错。比如:曹文轩的小说,总喜欢写主人公经历各种各样的苦难,坚强地成长起来的。读《青铜葵花》时,孩子会被葵花不幸人生感动,同情不止;再《阿雏》,悲悯之心上就形成了一层免疫膜,对阿雏失去双亲的痛,不再像葵花失去亲人那样疼痛了。如果这样的情节,这样的感情再循环下去,免疫就不再是一层膜,可能变成一层厚厚的茧子。
叙说童年经验,满足自身回忆意愿,流露私人情绪。从当下儿童接受的角度看,生活状态不同了,价值观改变了,过去的主旋律是否还能在孩子心里奏响,还是一个未知数。曹文轩喜欢写悲伤和苦痛的童年生活,并认为“儿童文学苦难阅读不可缺”。其实,从趋利避害的本能看,没有人会追求苦难。苦难本身并不是财富,并不值得炫耀。只是处于苦难人乐观地辩证地认为苦难也不是坏事,自我安慰,自我激励罢了。生活在幸福怀抱里的孩子,真的读得懂苦难人生与悲惨生活吗?从传递正能量的使命看,过多灰色的东西,对于孩子的健康成长,也是极不利的。比如:《阿雏》的灰色元素——没有人在意阿雏父母的生死,民众的麻木让阿雏从小就在心底埋下了不信任别人的种子。又比如:《甜橙树》《红葫芦》等作品的忧郁的色彩——童年的孤单、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骗子。如果作品是一面反光镜,负能量的东西折射出来的还是消极的,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遵循负负得正的原理。灰色的东西太多,还会冲淡儿童文学是快乐的文学的色彩,变成悲怆文学、死亡文学,与生命文学就越来越远了。
真正算得上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家,葆有一颗纯正的童心,不但能俯下身子,还能用心、用情观看、聆听、感悟儿童的心灵颤音,以审美的姿态去书写儿童世界的喜怒爱乐。这样的作品,用真情打动孩子的心,用美去陶冶孩子的灵魂,对他们进行情感教育、爱的熏陶。最富有爱心、童心的冰心,创作的通讯系列《寄小读者》,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儿童文学的一部代表作。“《寄小读者》各个方面的抒写,给孩子们以感人的爱的教育,使他们从小就得到爱的泉源的滋润,体味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她以温润清丽的文字,以“爱的哲学”为内涵,通过作品进行“爱的教育”,对“五四”以来的少年儿童成长起用是不可估量的作用。《寄小读者》的成功,源于冰心热爱孩子的心,源于她始终怀有一颗童心。
三、内容的时代感与前瞻性
大江健三郎说:“许多人都认为是生活在现在,生活在当下,其实不然,我们吃饭、工作、行走、写作,都是为未来做准备。”作为儿童文学的主要读者——孩子,他们不仅活在当下,更应该活在未来。他们现在只是经大人的身体这个通道,来到这个世界,通过成人的世界走向未来。如果孩子阅读的只是作者的童年生活——过去的生存状态,这些内容与活在当下的孩子不仅存在较大的距离。读者的生活基础与情感元素与作品的思想内容没有相似性,阅读时否能产生共鸣,还值得商榷。比如:曹文轩凭借丰富的童年经验,创作了一部部好作品,塑造了一个个生动形象的儿童人物。他们虽然性格不一,却与作者的童年经验与成长背景息息相关。《草房子》里的桑桑养了一群鸽子,其乐无穷。但是,能捧着《草房子》读的孩子,又有几个人喂养过鸽子,能从作品中真正感受到童年的乐趣;今天,写情书的浪漫已经远去,孩子们不可能再体验带大人传情书的事。桑桑传情书时的使命感,又有多少孩子能真正读懂?
相对于生活经验欠缺、间接接收能力有限的孩子,作品内容呈现的最好是当下生活,尽可能与孩子的生活在一个频道上。儿童文学作家最应该多创作反映当下孩子生活的作品,应该真诚地走向儿童世界,直接去感受孩子们的生活,了解他们情感、思想,创作出接地气的作品。比如: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黄蓓佳在创作《你是我的宝贝》时,专门来到南京的培智学校跟孩子们相处,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零距离接触,才能更好地零距离创作,才能创作出真正适合孩子阅读的作品。再比如:郑春华创作《非常小子马鸣加》时,专门到小学“蹲点”,连续半个月每天和孩子们一起做操、吃饭、上课。郑春华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孩子们上课做小动作她看得一清二楚,下课后她就和孩子交流,了解他们的心理。有了这种贴近孩子的态度,才能真正创作出孩子们爱看的作品。所以,少年儿童出版社副总编辑周晴强调,儿童文学要从孩子中来,到孩子中去。如果儿童文学作家真的走进留守儿童,走近二孩家庭,走进应试教育,或许就能创造一批真正反映孩子当下心声的好作品,深受孩子的欢迎。
一些作家不但没有丰富的童年经验可写,又不愿意深入孩子当中感受孩子的生活,只是坐在电脑前,写虚拟的世界、虚拟的童年和虚拟的快乐生活。这样的作品,如果脱去商业化的外套,剩下的只是瘦骨嶙峋的身子,最终该自行消亡。也有一些作家,知道现在的孩子受玩手机,喜欢打游戏,于是从中去挖掘创作素材,充分运用短信内容、网游话题、网络恶搞、QQ微信聊天的记录,再加上一堆流行的符号,一部作品就应运而生了。这样的作品,虽然与孩子的生活同步,但导向不好,即使暂时畅销,但良心何安啊!
儿童文学作品不但要关注当下,而且更要具有前瞻性。《窗边的小豆豆》虽然是一部自传体小说,但在儿童教育理念方面具有前瞻性。小林校长充满爱的个性化教育和小豆豆父母有原则的、宽厚的爱,以及来自同学之间的互助互爱,不仅给小豆豆营造了一个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引导他健康成长,而且像一把钥匙,为解决教育问题提供了有利的参考,且为现代教育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儿童文学的内容故事可以过去式,但蕴含在其中的成长精神、发展轨迹、爱的传递、正能量的光芒,必须是持久的,甚至是永恒的。对于儿童文学作家来说,不仅是一位有爱心、童心的作家,也应该是一位懂得教育学、儿童心理学的“老师”,能肩负起促进孩子健康成长的使命,完成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之外的教育任务。
说起儿童文学的前瞻性,不得不说一说儿童科幻作品。在科幻的世界里,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展望着明天的世界。但主旋律应该是培育孩子的美好梦想。比如:王功恪的儿童科幻小说《小博士漫游科学王国》“以多元的解读角度、经典的讲述模式、美好的主题关注儿童的梦想,关注中国儿童的未来,成为儿童科幻小说有力的参照坐标,这对当下儿童文学的创作有积极的借鉴意义”。“小博士奇奇”形象相对于“史努比、圣斗士、蜡笔小新、米老鼠”,更具有正义、阳光、博学、聪慧、自强的鲜明色彩,更能激活中国孩子梦想。
由于孩子的生活世界相对局限,更多的时间被束缚在教室、家庭,对于更宽阔的空间,比如天空、高山、海洋、河流、工厂、田野等,相对陌生。因此,儿童文学作家要描写更宽阔的世界,给孩子自由想象的空间,承担起开拓孩子视野的使命。
面对儿童文学的疼与痒,我们都可能束手无策,即使畅所欲言,也只是隔靴搔痒。但是,如果能清楚认识到儿童文学的疼与痒,至少在亲子阅读时,可以更好地引领孩子选择性阅读;在帮助朋友的朋友推荐阅读书目时,也可以做到心中有底气。或许仅此而已罢。
(作者单位:云南省昭通市教育局)
责任编辑:臧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