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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和美的结合 悲与壮的守望
——评电影《杜鹃花红》

2017-11-14森茂芳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杜鹃花长征戏剧

森茂芳

真和美的结合 悲与壮的守望

——评电影《杜鹃花红》

森茂芳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云南,红军长征一路血战途径的14个省区之一,且是战事最为惨烈,战绩最为弘毅,英雄故事最为众多的地区。就是因为有这一血写的历史光荣,四千万云南各族人民对红军长征心存悠长的怀念。也就是因为这一原因,所以在每一年的庆祝红军长征胜利的纪念活动中,云南从未“缺席”地都拿出足以表达云南人民热爱长征、礼赞红军的各类艺术作品,如前几年的电影《金沙水拍》《彝海结盟》等等,这些作品直到如今仍常播不衰,为世人视为众多红军长征题材“经典”影片之一。今年,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这是一个更为重大的历史时刻:习近平主席发出“不忘初心,继续长征”的号召,“一带一路”,复兴中华民族文化,中国人民走向新的长征。此时此刻我们更为怀念长征,更为怀念红军长征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就是基于这一创作激情,云南人民今年又以满腔的激情,贡献出一部全新的作品:电影《杜鹃花红》。

一、“对理性普遍力量的坚守”

这部作品以一个全国道德模范的真人真事为原型:1935年,云南曲靖沾益遵花铺社区兴发村一户姓杜的人家救下一位小红军,从此一家三代守护这座无名小红军坟,整整八十年,第三代守墓人杜正云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那么我们如何将一个真人真事改编为一部艺术作品呢?德国哲学史家鲁道夫·欧肯给出的艺术策论是:“真和美的这种结合,意味着对理性普遍力量的坚守。”(德国,鲁道夫·欧肯著《大思想家的人生观》,邵世恒等译,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9页。)

所谓“理性普遍力量”,即真理的力量,信仰的力量,“对理性普遍力量的坚守”,或说是对真理与信仰的坚守,这是艺术创作的根本目的。实现这一目的的力量与源泉鲁道夫·欧肯认为就来自“真和美的结合”。这就是说真人真事的创作,其目的不只是真人真事的“真”和戏剧化、美学化处理的“美”的表象的简单的相加:故事感人,戏剧好看就行了,那是一般的要求,而更深层的内涵是要将“真和美的结合”,升华为“对理性普遍力量”或说是对真理对信仰的“坚守”。“小红军”“三代人”“八十年”,这是故事原型中给出的三个可转化为艺术创作动机的戏剧元素。依据“真和美的结合”,我们的编创人员从“小红军”中不但看到红军长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更从那个“小”字中激越出一腔人道情怀的幽怨与哀伤:为救中国,救人民,一个不屈的民族其民族危亡到连孩子都拿起武器,站到父兄的队伍里的程度,这是怎样的民族悲哀与伟大的不屈啊!小红军,稚嫩的脸,童趣的神,就这样简单而英雄地倒在革命的红旗下,异乡的热土中。乡亲的救助,安坟,守护,祭奠,那是怎样的一腔母亲情怀啊!是的,我们的编创人员更从“三代人”,“八十年”中看到可展开戏剧想象的广泛空间。于是我们看到一个“真和美”的生动结合:经前有阻击后有追兵的几场惨烈恶战后,在一面被战火撕碎的红军军旗的引导下,几个身负重伤的红军伤员身背一个重伤昏迷的小红军战士,从硝烟未尽的战场上走来。忠厚朴实的乌蒙山放羊村民,不顾白色恐怖的威胁,冒死救下小红军。其“义举”的动因,戏剧中以动人的画面与场景给出:红军入村爱民,不抢人,不抢羊,秋毫无犯;红军打地主、土豪、流氓、地痞,保护穷人。结论:红军是好人,是穷人的队伍。这是其一,其二是看到小红军完全还是个孩子,更激起放羊老人对小红军一腔父母才有的揪心的爱怜,于是这位放羊老人不顾白色恐怖下的一家人的生命危险,从红军手里接过小红军,以乌蒙山人的忠厚承诺:救治小红军,等待红军再回来。为救小红军,他请来懂点民间草药的哥哥,点上火把,上山采药。他将家里仅有的用来换盐活命的几个鸡蛋煮了,一口口喂给小红军。乌蒙山区农家的火塘上沸腾的药罐,病床上昏迷的战士,一勺一勺的药汤,一个叫人心碎的“蒙太奇段落”,可谓是“真与美”的情的熔炼。不幸啊,民间草药治不了致命的枪伤,临死时回光返照的小红军突然醒来叫了一声“娘”。一个“娘”字寓意深刻地告诉人们,孩子想娘,他想“儿行千里母担忧”的娘,他想“红军就是我的家”的部队,当然他叫的更是他生命终点时看到的冒死救他的亲人。就是为了这个“娘”字,这家乌蒙山人家把小红军当作自家的孩子,一任山里的习俗,为他办丧事。连自己都一身褴褛的一家人竟拿出给老人做寿衣的布料,油灯下为其做寿衣、寿鞋,捐出自己的寿材。为了安全连夜下葬,当棺木出门时,大门一开,门口竟是一村手举火把前来送葬的乡亲。火光下,送葬队伍披麻戴孝,魂幡飘飘,纸钱满天,其庄严肃穆,一如送自己的父母,送自己的亲人,这一场面何等何等悲壮。这一切的一切,这一“真和美的结合”,催人泪下,动人心魄。是的,就从这一刻开始,就是这个小小的山村,这一户有一村乡亲支持的人家,三代人,为这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红军,为这一唯一留下的生命遗产就只有一个“娘”字的小红军守灵、护坟、祭奠、扫墓整整八十年。爷爷守墓在白色恐怖的年代,培土累坟,杜鹃花开他更以吹奏唢呐《哭丧调》表达对小红军的哀伤与同情。父亲坚守最后传到孙子——邵天良之手,邵天良一如既往坚守了一生。其间又恰逢改革开放,人人创业,家家求富,村里不少人家都为早日致富而外出打工或下海经商。身怀木工技艺邵天良为了爷爷父亲的遗志,忍痛放去离家进厂做工,挣高薪的机会。为保护小红军墓的山林风土,他冒着被人砍伤的危险,挺身而出与偷伐者搏斗。为了表达他对小红军的思念敬仰之心,他竟在花甲之年还去学习小提琴,而且只学一支曲《十送红军》。于是,我们看到,每次上山扫墓培土,献花祭扫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小红军拉一曲《十送红军》,乐曲哀婉悲壮,吐露出守墓人内心的无限的思念与敬仰。

二、“获得了自身的统一,找到了自己的秩序”

“三代人”“八十年”,作为“新闻叙事”只要按“代”作历时性讲述就行了。可是作为戏剧,其中“代”的断裂却给戏剧的建构带来困难,那么怎么办呢?

德国艺术理论家埃里希·奥尔巴赫说:“戏剧化的历史得到了某个人的情节作为中心,从中也获得了自身的统一,于是就为独立的人的悲剧开通了道路……人的戏剧在自身中找到了自己的秩序。”(埃里希·奥尔巴赫著《摹仿论——西方文学中所描绘的现实》,吴麟绶等译,第360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其给出的戏剧解决方案是以“某个人的情节作为中心”,这样一则可“获得自身的统一”,其二可“找到自身的秩序”,从而使整部作品呈现为“独立的人的悲剧”。电影《杜鹃花红》在这一点上作出令人高兴的艺术表现。电影故事主体是历时性地分别叙写祖孙三代的守墓故事,但其设定以第三代,即今天活着的邵天良的故事为“情节的中心”,贯穿全片。于是作品巧妙地以邵天良北京领奖回来,第一时间就来到小红军墓前报喜讯、培土、献花、演奏小提琴。于是在一曲哀婉悲愤的《十送红军》声中引出当年爷爷救红军,建坟茔,守墓地,吹唢呐《哭丧调》,以及父亲一辈的守墓等等。已故的祖父父亲的故事都以邵天良的追忆作为戏剧理由而自然推出,于是使整个作品不但“获得了自身的统一”,更“找到了自己的秩序”。应该说这一戏剧构建是朴素自然且很见成功的。当然借助邵天良作为“情节的中心”,不但作为历史的见证人、坚守诺言的参与者,而将祖父辈的故事缝合为一个戏剧整体,而且更让这一人物承担了“承上启下”的戏剧作用:作品开场邵天良坟前的一曲小提琴曲《十送红军》自然地引入倒叙八十年来邵家三代人以生命书写的故事,最后又落幕在已是花甲老人的邵天良正在小红军碑前演奏小提琴《十送红军》,突然他的儿子邵林用祖爷爷留下的唢呐,吹响父亲最喜欢的《十送红军》,带着妻子、儿子,还有一队前来给小红军扫墓的红领巾来到墓前。小红军墓前,父亲的小提琴与儿子的唢呐汇为一曲更为动人的交响。这样以完全戏剧化的表达告诉观众:不忘初心,守护诺言,传承精神,邵家的使命正从第三代向第四代,第五代,以至未来传承。

三、音乐:“使人们的心灵接近于(被描述的)对象存在本身所造成的意境”

如片名《杜鹃花红》给出的诗化意境一样,这部作品具有一种诗意幽幽的品格,你看,熬汤药,喂药水的场面让人想到电影《沂蒙颂》中被论者高度盛赞的诗意场面:我为亲人熬鸡汤。就在这一情感最为激越的时刻,电影《沂蒙颂》赋予一个音符一片情的著名的主题曲《沂蒙颂》,从而成为中国现代“诗电影”的经典。是的也是在这些戏剧最为动人心魄的情节点上,我们的《杜》剧也调动了音乐的力量,推出情感沁人的主题歌《杜鹃花红》。曲调取自当地乌蒙山地区的民歌,哀婉悲愤,情深意长,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同时更赋予作品一种音乐美的诗意形象。

在影视作品中,音乐是另一种更为深刻的“解说”,是对“画外音”“画内情”的更深刻的开掘与表达。那么如何写好电影音乐呢?哲人卢梭在其《1763年致达呈贝的信》中给出的答案是:“音乐家的艺术绝不在于对象的直接模仿,而是在于能够使人们的心灵接近于(被描述的)对象存在本身所造成的意境”(见汪流等编《艺术特征论》,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年,第214页)。当然,上述的主题歌,是这一音乐原理的出色体现。另外,更具戏剧诗情意义的是,与主题歌《杜鹃花红》作“主题性关联”的是编创者为第一代和第三代守墓人设计了另外两支“主题曲”。第一代的爷爷,救红军,葬亲人的唢呐曲《哭丧调》,荒山孤坟,白色恐怖下的压抑,愤怒,思念,期盼,都从这哀伤的唢呐哭丧调中传出。第三代的邵天良,小红军坟前三次演奏《十送红军》:一是邵天良被评为全国道德模范归来意在向小红军汇报;第二次是他拒不离乡,立誓终身守坟,表达的是坚持的决心;第三次是他的儿子邵林用曾祖留下的唢呐吹奏的《十送红军》,来到坟前父子合奏。乐为心声,使人们的心灵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故事主人翁的精魂,而与人物同哭、同笑、同歌。这种以《杜鹃花红》为主而为切近戏剧历史情景分别设计几个主题歌的创作方式,这一构思与艺术创造,大大提升了作品的感染力与诗意品格。

四、自主创新值得点赞

这部作品另一个令人感动的地方是:自主创新。无庸讳言,多年来由于种种原因,云南的影视作品多为与省外团队联合创作,甚或是我省出资的省外队伍完成。为此多年来人们一直倡导自主创新,培养本土创作队伍,情况虽有所改观,但仍在前进的路上。这次电影《杜》片,可谓完全是自主创新的产物,其主创人员除几位主要演员外,其余从编剧、导演、音、美等等都基本是本地区的人员,而且是曲靖的本土人才。这一方面让人看到云南地方政府对影视创作的高度重视,更看到云南地方民间潜在的影视创作的文化自觉与艺术力量,尤其是象今年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这么重大的题材创作的诞生,竟能出自云南州县艺术队伍之手,并作出如此骄人的贡献,确实值得点赞再三。

五、几点建议

是由于刚开始着手艺术工程如此复杂的电影创作吧,所以该片也突出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有的甚至可谓是不该出现的“艺术遗憾”:其一,道具的运用。片中给出了一个很好的极具民俗意蕴又具象征隐喻意义的“唢呐”,就应来个八十年、三代人代代传承,这既意味着不忘初心,精神传承,也更利于戏剧的“统一”。可能是受真人真事的拘泥吧,却让第三代换成一把小提琴。第二代本应也子承父志,也在坟前吹上唢呐,所选曲目可以是第一代的《哭丧调》,也可以是第三代的《十送红军》,可是作者却以一个“无天赋,不会吹”而了事。就这样使这一极具象征隐喻意义的重要道具,而且是极具诗意的道具的艺术戏剧作用大为减少。其二,救红军办丧事一场,剧中给出了三个伏笔:一,红军连长(还是班长)拉着山民的手说,今天我把战友交给你们,革命胜利后我们一定会来找的。二,小红军临终留下一个“娘”字,意在他要回家。三,整理烈士遗物,这家人留下了子弹带和一件物品。作为“伏笔”,这既是剧作必须回应的预设,更是此后的戏剧可大为扩张,生出新戏的地方,可是剧中却把叙事空间只定在“守墓”二字上,却把过多的笔墨给了拒不进城,制止偷伐,学拉小提琴这样一些类似一般好人好事的情节,看后略显平淡,确实可惜。其三,小红军坟碑是一个很具视觉冲击力的戏剧事物,八十年,由新中国成立前为躲过敌人耳目而隐藏荒草的无字碑,到后来的小碑,大碑,煌煌纪念碑,这不只是经济繁荣,山乡巨变的结果,而更是人们对红军精神,红军传统认识的提升与深化的具象性表现,作品应以情节性的方式,或是画面暗示的方式,给出这一意境,可是作品中却遗憾地未作出必要的强调与揭示。其四,“主题歌”与片名同名,这意味着这一题为《杜鹃花红》的主题歌可谓是全片的精神情感核心所在,其应是从剧情或人物情感中自然涌出,可是作品中却看不到多少这方面的情节性或情感性暗示(而唯一可资追索的只是坟头上的杜鹃花)。如电影《闪闪的红星》的主题歌《映山红》其情节中给出的是“映山红花开红军来”,画面中多次出现主人翁主观意念中“红军从映山红花海中走来”,所以他的歌有剧情基点。我们的《杜鹃花红》如果哪怕特别切入几个杜鹃花红,淡入淡出小红军帽上五角星或红军军旗的画面,都可缝合这情感上的视觉间隙。

(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胡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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