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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不是祸

2017-11-14

东方剑 2017年11期
关键词:擦鞋公安局派出所

◆ 沈 雪

“好小子,又来了!”透过窗户,在一楼接访室的老王看到来福从公安局大门那边有些无所事事闲逛一样走过来的身影,就感到头痛。这是他调到市局信访科当科长三年来,遇上的最难缠的上访户。而最初跟他打交道,是十多年前他在乌木镇当派出所所长的时候。

那时来福才二十多岁,在小镇很出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喝酒、赌博、打架……老王记不清“请”他进了多少回派出所。有一次,他因为赌博欠了别人的钱,被别人提着刀追进了派出所。他一路狂奔,一边喊救命。派出所很快便破了这起聚众赌博案,几名主要犯罪成员被判了刑,来福那次被拘留了15天。

从拘留所出来后,来福不知怎么就爱有事无事的到派出所转悠。见到派出所的每个人,他都点头哈腰左一声警察叔叔,右一声警察哥哥的。老王曾听到有传闻说他因为赌博输钱拿老婆作抵押的事,只不过没得到证实,问他他也没承认。每次见他来派出所,老王便会严肃地问他:又赌博了?他立即回答:王所长,王叔叔,我已改过自新,不赌博了。

三年前,老王调到市局信访科当科长,没多久,来福便形影相随跟着到信访科反映事情来了。他总是笑呵呵的,不像其他来访人那样吵闹,见到信访室的人仍像当初去派出所那样,左一声叔叔、右一声阿姨的叫得很甜。还很见机地看到谁的杯子里茶刚喝了两口,便马上拿起热水壶把水给倒上。

他反映的问题就是一个:老婆和女儿被拐走了,要公安局帮他找回来。

“谁拐的?”

“刘老六。”

“以前报案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报案?”

他嗫嚅着。有些不太自然的样子。

“那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刘老六拐卖的呢?”

“反正就是他拐卖的。王叔叔您应该知道。”来福很肯定地说。

“你赌钱我知道,但你说老婆被拐卖了,你没报过案吧?”

他欲言又止,说不出个所以然。

“去、去、去,别再来添麻烦了。”老王朝他挥挥手。

“王叔叔,我老婆真被拐卖了,你们要帮我找回来哟!”

见不再有人理他,他怏怏地走了。过两天,他又来了。这事他反反复复地说,说多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反正只要他不到州里、省里去上访,把他稳住不添乱就行,老王总是这样想。见他一来随便应付几句,打发走便了事。却没料有一天,来福还真给他添了乱。

按惯例周三上午是局领导的接访日,平时一把手因为事情太多,都是其他局领导接访。市两会要开的前一周,雷局长亲自到信访室坐阵接访来了。偏偏那天,来福又来转悠了,成了雷局长接待的第一个来访人。

来福没想到会受到如此高的礼遇,他像平时一样大大咧咧地遛达进来,还未来得及把脸上的笑容堆满,便猛然发现了氛围跟往常不一样。雷局长带着四个人正襟危坐,个个表情严肃,神色凝重。

来福哪见过如此阵势,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想抽回腿却发现迈不动步子。正在进退两难之间,雷局长朝他挥了挥手,和蔼可亲地示意他到前面就坐。

来福的心跳得“突突突”的,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像不听使唤似的。

“跟我们说说,你来反映什么事情?”雷局长问他道。

“我老婆被拐卖了。”来福机械地回答道。

“哪年被拐卖的?”

“十年前。”

“当时报案了吗?”

“报过的,但是他们不相信我说的。”

“在哪个派出所报的案?”

“乌木镇派出所。”

“王科长,他反映老婆被拐卖这事你知道吗?”

“我在那儿当派出所所长的时候,听说过。”老王回答道。

“立案了吗?”雷所长又问道。

“这个,这个,当时没有立案。”

“为什么?”

“有传言是因为他赌钱输光了家产老婆才走的。”

“我老婆是被刘老六拐走的。”来福急忙插嘴申辩道。

“调查过吗?”雷局长头转向老王,语气十分严肃。

“没有。”老王有些恼火但又不好表露出来。

“唉!我们就是因为工作上的疏忽才会导致老百姓上访。今天的我们是在为以前的不作为买单啦。”雷局长语重心长地说道,随即安排刑侦队派人把来福带上楼去详细询问后并开展立案调查工作。

“来福来福,我看是来祸,真是,唉!”一整天,老王的心里堵堵的,觉得来福是故意给他添乱。

第二天大清早,来福的身影又出现在信访室门口了。老王还未进办公室,他老远便笑嘻嘻地叫道:“王叔叔,王科长早!”老王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办公室。

来福跟在他身后,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想见局长哟?今天局长不接访!你来干啥?你老婆被拐卖不是转刑侦调查吗?”老王有些揶揄道。

“王叔叔,给您添乱了。他们问我,我都跟他们说了。当年您在那儿当所长,有些情况您是知道的,我老婆真是被刘老六拐走的。”

“那是我不作为了,没帮你来福守住老婆,对吧?”老王不知道来福给办案人员说了些什么,有些激动。

“不是的,是怪我自己不争气。”来福急忙解释。

“说吧,案件已立了,你还有什么诉求?”老王正色道。

“王叔叔,我想请你给他们办案人员说说,早点把我老婆解救回来。”

“办案得讲时间,讲程序,刚开始调查,你就要结果,咱们办案人员是人不是神。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老王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这时,电话响了。刑侦大队长黄宏打电话过来,说局长很重视这个案件,要求把昨天工作的情况作个汇报。

老王放下电话,匆匆上楼。轮到他汇报时,他把以前在派出所知道的有关来福的信息全部过滤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仍是来福赌钱,输光了家产,还不起赌债,老婆伤心离家出走了,甚至有传言说是来福把老婆拿来抵债了。至于他提的刘老六,是个劣迹斑斑嗜赌成性的赌徒,被公安机关抓过多次,因为证据不足,最终未受到刑事处分。

“他老婆现在在哪儿?”局长问道。

“这个之前没有调查过。”老王回答道。

“他来上访过多少次了?”局长又问道。

“他经常来,是信访室的常客。”

“有过接访的记录吗?”

“没有。”

“信访工作的宗旨是什么?平时是如何接待群众,化解矛盾的?”

因为没有充分的准备,老王的汇报显得很零碎,不仅对案件的进展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内容,还因为推诿和接待不到位被局长狠狠批评了一顿。

老王窝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办公室,来福早不见了踪影,必须得找到他问问有些情况,局长交代了要写一份关于他上访事件的情况说明。老王细细回想了一下,平时除了取笑和打发来福外,还真没想到认真核实一下他所反映的问题,甚至对他的诉说都没有耐心地听过。要是局长真的动怒追究责任,自己是逃避不了的。

老王有点心慌,想到来福经常在街上闲逛,便决定上街去转转找找。

近几年搞城镇建设,这县城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弄得街面时常尘土飞扬。老王顶着呛人的灰尘,一脸的嫌弃,一肚子的不愉快。走了四五百米转到正中街时,他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里面有吵闹声。那传出来的声音很耳熟。是来福的声音!他赶紧挤了进去。

只见来福抓住一个人的衣领,气势汹汹地推搡着他,口里喊着:“你拐卖了我的老婆,跟我去公安局。”

“你欠了我的钱还没还清呐。说我拐卖你老婆,拿证据来。现在你放手,再不放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来福扭住的便是刘老六,老王之前跟他打过多次交道,对他并不陌生。

他身材魁梧,一脸的凶相,如果再僵持下去,单薄的来福绝不是他的对手。老王赶紧上前制止,并通知巡警来人协助将两人带回公安局调查。

来福到了公安局又哭又闹,称如果不判刘老六的刑,他再见到他就把他杀了。老王耐着性子给他讲了许多道理,他听不进去,还不时地朝门口张望,担心刘老六问完话被放走。

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详细提供一些他老婆当初被拐卖时的线索,中午吃饭时,老王热情地把来福带到了食堂,刷自己的卡请来福吃自助餐。

来福听说是去食堂吃饭,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他起身去洗手间洗净了手,还对着里面的镜子认真地把自己梳理了一番,才挂着一脸的谦卑跟在老王的身后朝食堂走去。

在窗口刷卡时,碰巧遇上雷局长也来食堂吃饭。他一见老王带着来福吃饭,流露出高兴的神色,表扬了老王几句,又随口问了一下案件的情况,拍拍来福的肩,说:“你放心,公安机关会为你作主的。”

来福激动得差点没掉眼泪了。

那顿饭,让来福记忆十分深刻。那是他第一次走进那么高大上的食堂,他心里怯怯的,只见食堂的菜一溜子排开,有五炒菜一汤菜一凉拌菜,还有水果,米饭馒头自己选食。菜很香,比他在街上花七八元钱买的盒饭好吃多了。

饭菜还没舀到碗里,他的口水就直咽了。要绅士一些,这可是公安局的食堂,不能像在农村吃酒席那样,来福告诫自己,很礼节地拿碗,每道菜只舀一小勺。尽管那样,他的盘子仍是最丰盛的。那顿饭,比他平时在外面街头狼吞虎咽吃一顿盒饭花了至少三倍的时间,他自己都感觉到很不习惯。但在一大群警察身边吃饭,他必须得让自己看起来文雅一些,不能让身边的警察把他当成街上的“背蔸”。

而老王对于雷局长的几句夸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怕局长问起来没回答的,喜的是局长对他的表扬,说他心里装着老百姓。

吃罢饭,他顾不上休息,便把来福带到办公室问情况来了。

来福提供了当年老婆出走的一些情况和细节,也反映了他当年赌博欠刘老六债的事,但对于刘老六拐卖老婆的事,他真提供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刑侦那边审讯刘老六也搁了浅,刘老六压根就不承认拐卖的事。这案件的关键证据是找到来福老婆开展调查。来福指控刘老六涉嫌拐卖的证据不足,给雷局长汇报后,雷局长指示按规定先放人,要求刑侦队立即组成工作组前往内蒙古查找来福的老婆,查清当年出走的情况。如果拐卖成立,证据充分,该打击的坚决依法处理,该解救的要解救。

“刘老六,你这狗日的,还我老婆来!”

下午快下班时,一直在公安局附近转悠的来福看到刘老六一脸轻松得意地下楼往外走,刚才还沉浸在老婆快被解救回来幻想中的他一下子便冲了过去,扭住刘老六的衣袖,怒吼起来。

“放开!警察救命哟,这人疯了。”刘老六使劲摔开他。

“公安局办冤案哟!放纵坏人,天理难容哟。”这来福一下子撒起泼来。

这一吵,楼上的人都听见了,纷纷站在窗口探头看个究竟,街上的行人也纷纷驻足围观。

这一波三折要改成一天三波了,老王接到电话出来,一看又是来福,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喝又是吼的把他带到了办公室。

这平常点头哈腰的来福不依不饶又哭又闹的,还真把老王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说你哭什么呀?这人说关就关的吗?要讲证据你懂不?”

“不懂,我只懂得杀人,报仇。”来福红着眼睛恨恨地说道。

“那你就不对了,问题得慢慢解决。”

“我不对,他拐卖人就对了?你们公安局把他放了就对了?”

“局里已经决定组织工作组去内蒙古找你老婆调查,什么情况等调查清楚再说吧。如果真是刘老六拐卖的,他任何时候也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来福仍然哭丧着脸,像女人一样嘤嘤地抽泣着。

老王又说了一些安慰话,换上衣服下班,来福才慢慢起身离开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来福不时到信访室来转转,跟老王搭讪两句,脸上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见他来转,老王心情好时拿他打趣一下:“来福,想老婆了吧?老婆要是被解救回来了会嫌弃她跟别的男人睡过觉不?”

来福脸微微一红,温柔地回答道:“王叔叔,她是受害者哟,我怎么能嫌弃她呢?再说,当年是我自己不争气。”

“嗯,能这样认识就好!”老王指指茶杯,来福动作麻利地走到他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就去给他接热水。

心情不好时,老王一见到来福走到门口,便朝他挥挥手:“去去去!好好呆在家里吧。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

“王叔叔,我是想您了,来看看你哟。”

“哟呵!尽会拍马屁。一边去,叔我可不吃这套。”

一周后,工作组回来了,回来的当晚,刘老六被抓了。

第二天上午的案情通报会上,刑侦通报了案件情况,通过侦查,破获了一个跨省的拐卖团伙,多地联动已抓获涉案人员8名,解救出被拐妇女四十多名,还有多条线索正在核查。

对于来福老婆的情况,侦查员也作了详细的介绍。他老婆桂芝是十年前被卖到内蒙古那边的,现有了一个五岁多的儿子,那家人待她很好,她已经习惯在那边生活了。她当初被拐卖是因为来福赌钱把家里的东西都输光了,欠了刘老六上万元的高利贷还不上,为了躲债,来福离家一年多杳无音讯。刘老六讨不上债,就哄桂芝带她去找来福,把她带到内蒙古以五千元的价格卖给了一户牧民家。桂芝当年跟来福结婚时没扯结婚证,到内蒙古生了儿子后,她便把心安下来了。五年前,她跟父母取得联系请家里打证明寄户口本过去办了结婚证,变成合法婚姻了,人是解救不回来了。

雷局长听了汇报后很满意,要求继续加大加快案件的侦办力度,安抚好受害人家属的情绪,省里马上要召开茶博会了,不能因为任何矛盾纠纷造成群众上访闹访事件。

老王一听,眉头蹙在了一起。他立马想到来福就是一个隐患。

下午,他给办公室打了个招呼,上街买了两瓶酒和下酒菜,开车直奔十公里外的乌木镇石头村,找到李村长请他带路一起到了来福家。来福家的小平房跟他一样,与周围一幢幢亮堂的楼房相比显得单薄冷清,还十分脏乱。

来福见到老王和村长一道前来,受宠若惊,忙用衣袖使劲擦板凳后请他们就坐,又急忙想去藏家里乱丢的脏衣服。

“唉!不用了,今天专门来找你喝酒。”老王示意他坐下。

来福一脸的疑惑,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烧水去洗碗橱里生霉了的碗。待他手忙脚乱一番坐到桌子边,才发现没米煮饭。

“唉!光棍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自嘲地笑笑。

“没事,咱们就喝酒吃菜,不吃饭。你看我都带来了。”老王指指桌子。

来福搓搓手,脸给窘得红红的,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了。

“这老婆一走,家也不像家喽!”两杯酒一下肚,老王便打开了话匣子。

一句话又勾起了来福的伤心事,他神色有些悲戚。老王毕竟在派出所呆了二十来年,那感情和话语可用得恰到好处,掺合着酒,把来福说得一忽儿哭一忽儿笑的。触及来福的痛处,他陪着来福一起流泪,说到来福生活的难处,他拍拍胸膛掷地有声地表示:没有过不去的坎!有什么困难找我。惹得来福几次抓住他的手痛哭流涕,感激不已,只差叩头致谢了。

一顿酒,来福哭了,笑了,又哭了,还信誓旦旦地承诺,绝不会想不通去上访,绝不给他“王大哥”添乱。

“有村长作证!”老王拍拍作陪而且一直清醒着的村长。

“请王科长放心,我保证来福绝不会给公安局添乱。”李村长拍拍胸膛。

老王满意地离开了。

从乌木镇回去,老王一周没见到来福到信访室转了,心里有些暗自得意,估计来福喝过酒后,不好意思来局里转了。

又过了两天,雷局长把老王召到办公室,问来福的工作是如何做的?

“我请他喝过酒,没问题,他不会添乱的。”不明就里的老王沾沾自喜,有些得意地给局长汇报了那天上来福家里做工作的情况,没注意到局长脸色发生的变化。

“可现在有问题了,他去内蒙古找他老婆,提刀砍人,被内蒙古那儿扣留了。”局长黑着脸,嗓音变大了。

“我说怎么一下子不来探访了。”老王头皮一阵发麻。

却说来福那天与老王一起喝酒得知老婆回不来,酒醒后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蒙着被子像杀猪般的哀嚎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噔噔噔”地跑了一天找邻居找亲戚,软磨硬泡地借了两千元钱,买火车票直奔内蒙古去了。辗转了四天,终于找到了桂芝现在的家。

去的时候,桂芝正带着孩子和现在的老公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和灰浆盖新房子。十年不见,桂芝变苍老了许多,也长胖了,但很精神,脸上挂着满满的幸福。与他想象的那种吃苦受辱的境况相差甚远。

之前他曾有过多种设想,比如:冲上去拉起她跑;见面动情地说桂芝你受苦了,我来接你回家或者跪地忏悔打自己的耳光,骂自己不是人……

可真一见到桂芝和她的家人,他的腿却一下子迈不动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

“桂芝,你家里来客人了。”给他带路的邻居给正在干活的桂芝说了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桂芝抬头一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跟老公说了几句话,然后丢下手中的工具,他老公陪她走了过来。

“你来了?”桂芝讷讷地问了一句,那口音已变得有些分不出南北了。随即给他老公介绍:“这是来福,贵州来的。”

她老公冲着来福点了点头,明显带着敌意。

“去家里坐吧?”他们引着来福朝百米外的家走去,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在旁边欢快地跑着。

来福觉得口干舌噪,嗫嚅着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他木然地跟在他们后面。初夏的天不算太热,桂芝老公把凳子搬到院子里后,进屋煮奶茶去了。

“还好吧?”桂芝问他。

“嗯!”来福点了点头。

“公安局已经告诉你我的情况了吧?”桂芝又问他道。

“是!”他努力想找话说,但却说不出来。

“我在这儿很好,打算今年把新房子盖起来,过年带家人回去一趟。”

“哦!”来福心里一阵难受,一种强烈的失望悲伤感涌上他的心头,像要击倒他一样。

桂芝老公很快煮好奶茶端出来放在他面前,示意他喝。这男人看上去敦实憨厚,人挺不错。

来福第一次喝奶茶,说不出这其中的味道。整个下午,他像傻了一样,嘴木,身体木,心木。

桂芝见他的样子,转身进屋跟她老公说了些什么,他老公便开始忙进忙出地煮饭去了。

“这么远来,累了吧?”桂芝见他的样子,主动跟他聊了起来。

“有一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着,都有嫌时间过得太慢的样子。

饭很快煮好了,桂芝老公拿出一瓶马奶酒,张罗着请来福进屋吃饭。来福听不懂他说话,桂芝替他摆上碗,她老公给他斟上了满满一碗酒,并给他搛了大块的羊肉,然后抬起碗对他表示敬意后,仰面“咕咚咕咚”几口就把一碗酒全喝干了。

来福迟疑地端着碗,面露难色。

“你喝吧,这是蒙古热情好客的规矩,欢迎你呐。”桂芝示意他道。

他刚喝一口,便觉得口腔像火烧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很快,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晓得来福是谁了。醒过来时,他已经呆在了派出所,浑身疼痛,身上脸上还有多处瘀青。

据说,他酒后提刀在村里砍人,被几个村民制服殴打了一顿,被派出所警察带了回来。怕他再有极端行为,当地警方联系了市公安局,要求派人去把来福接回来。

“你赶紧收拾一下,去内蒙古把他接回来,绝对不能再出事。”局长安排老王道。

“真不是来福是来祸!”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老王嘀咕了一句。

老王当天订了机票,第三天便赶到了内蒙古当地派出所,在接待室里见到了鼻青脸肿憔悴不堪的来福。

一见到老王,来福叫了一声“王科长”,便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

“你真会添乱!”老王瞥了他一眼,跟派出所办好交接手续,就把来福带走了。坐火车回来的路上,老王自己都记不得骂了来福多少遍。来福始终低着头,不回答他的话。

火车颠簸了几天,回到公安局,老王疲惫不堪,来不及喘气,指挥中心便通知他参加茶博会安保工作的一级响应启动模式。

会上,局长再次强调了这次安保工作的重要性,强调了要堵源头,把重点人员管控在本地,层层签订责任状,绝不准出半点差错。

散会后老王去给雷局长汇报来福接回来的情况时,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王科长呀,化解矛盾,我们不能只靠喝一顿酒,讹一下就能解决问题,要带着感情去做工作,把他们当成咱们的亲兄弟姐妹,替他们解决实际困难,从源头上去化解。来福这事呀,你把他盯好了,千万别让他再去添乱了。”

“请局长放心,我一定把他盯死看牢,出了半点差错,您拿我是问。”老王态度坚决,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化解,我给他找个老婆哟?”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老王心里嘀咕道。不过他的确是犯了愁,四条腿的畜牲可以拿绳子拴住,这人却不能拴,万一他跑了咋办?

回到办公室,他见到来福还坐在信访室里,木呆呆的。

“是不是被我骂多了。”老王有点心慌,怕他一时想不开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出来。

“来福,我送你回家吧?”他态度温和地对他说。

“家,我还有什么家哟?”来福有气无力地答道。

“小伙子,别泄气,你看你帅着呐,勤快点,找点钱,把家打整好,重新娶个媳妇过日子,人生还长远呐。”老王开导他。

“三十六岁了,不是小伙了。”来福冷冷地回答他。

因为想早点回家休整,老王急于想把来福打发走,便替他把一个不像样的小行李包拿上。

来福焉巴巴地站起来,木然地跟在老王身后,两人一起朝门口的停车场走去。

刚到路边,一辆洒水车放着音乐缓缓驶了过来,洒出的水附上路面的尘土一下溅到老王的裤腿上、皮鞋上。老王抬起腿,无可奈何地朝洒水车看了看。这时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来福突然蹲下身子,用衣袖把老王皮鞋上的污水擦干净了。

“唉!来福,谁让你擦的,赶紧起来。”他急忙制止道。

“没事,反正这衣服已经脏了。”来福垂着眼皮站了起来。

“走吧。”老王环顾了一下四周,若有所思地寻思了一番,便叫来福上车,直接把他送到了石头村李村长家。给李村长交代一番要好好关照安慰来福后他便回家了。

第二天一上班,老王就打电话给李村长,询问来福的情况。李村长告诉老王,来福好像给累坏了,还睡着呐。

“哦!他醒了你让他下午来一趟办公室找我。”

“王科长,您那么忙,看来福的事您就交给我得了,我已经安排村里的人,都帮忙照看他呐。一旦有风吹草动,我会及时给您报告的。”李村长胸有成竹地说。

“你还是让他来一趟吧。”

打完电话,老王再次到公安局门口转了两圈。抬头看了看周围近几年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和尘土飞扬的街面,又低头看了看走一小段路便被弄得灰头垢面的皮鞋,眼前浮现起昨天他被污水一溅来福躬身给他擦鞋的样子。他想到不如在公安局门前给来福弄个擦鞋的摊子,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解决来福的收入问题,让他有事情做后不再到处转悠添乱,他还可以时时关注他的动向,也好让局长知道他老王是实实在在在替老百姓解决实际困难。如果来福愿意,这是几全齐美的好事。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市公安局所在这个地段是旧城改造的中心区,尽管环卫车不停地洒水,仍然盖不住飞扬的灰尘。公安局大楼有三四百人在上班,着装上班都要按规定穿皮鞋,一天有三四十个人来擦鞋就够来福的生活费了。

来福下午急匆匆赶来信访室,老王给他谈了这个可以让他安心赚钱的打算,他十分乐意,但就是没钱买擦鞋的工具。

“钱的事不用愁!”第二天,老王带着来福跑商场,花了不到五百元钱,就给来福备齐了擦鞋摊的所有工具。来福的擦鞋摊正式营业了,老王第一个把脚伸到来福的面前,指导他如何把皮鞋擦得锃亮。

来福做事麻利,自从摆上鞋摊后,局大楼请他擦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来福慢慢变开心了起来,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人也精神了许多。

老王帮助来福摆擦鞋摊的事雷局长知道后,几次在大会上表扬他,说他心系百姓,信访工作做得很到位,还准备将他树为爱民典范,老王心里乐滋滋的。

一天,来福拿上一大沓零钞去银行换了5张100元的钞票,拿去还老王。

“别别别!那是我资助你创业的,你存起来以后娶老婆用。”老王果断地拒绝了,让来福感激涕零。

自鞋摊摆在公安局大楼前后,来福经常到公安局大楼上洗手间,有时也去接点用来擦鞋的水。渐渐地,他进出公安局大楼越来越神色自若了,腰也挺得越来越直,尤其是偶尔看到老远有一两个他认识的人从门前大街上走过时,再忙他都要想办法在他们的视线内进入一楼的大厅一趟,表明他跟这幢大楼的熟识程度。

反正自从摆摊擦鞋后,他抬头看天空的月亮,总看到月亮对着他笑,他自己对这幢楼里的每个人也在笑。时间一久,他有了一种跟这幢大楼离不开的感觉。尤其能自由进入一楼亮堂的大厅到拐弯处的卫生间,站在立式的便桶前惬意地减轻膀胱的负担时,他常会仰起头,盯着天花板上那印有花草图案发出柔和光线的灯,见四周无人时忍不住会吹上几声口哨。然后来到洗手池洁净光亮的镜子前,郑重其事地伸出那双很粗糙的手,打开水龙头,边冲洗边盯着镜子中那张黑瘦略显疲倦的脸,沾点水把头发往后抹抹,对自己的形象感到很满意后,才慢慢走出去。

卫生间到大厅有三十米左右的通道,通道无人时,来福常常神气地迈着八字步,天马行空地把自己想象成在这幢办公楼工作的警察,幻想警服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有几次过于痴迷自己的想象,一下子撞到拐角处大理石的柱子上。撞得他眼冒金花,怒从心起,又怕被警察看到自己的狼狈相,赶紧挂满一脸的笑容,回到鞋摊前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秋意渐浓的那一段时间,来福突然消失了。在这幢大楼,来福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见了也掀不起什么波浪,大家只有低头看到自己的皮鞋蒙垢不亮想着找他擦擦时,才发现似乎有些天没见着他了。

来福的消失,却让老王着急了。来福的事他多次得到局领导的表扬,国庆节快到了,可不能出什么乱子。他给李村长打电话,李村长一听也着急了,说自从他开始擦鞋后,在城里租了房子,好久没见着来福了。打他电话是关机的。会去哪儿呢?老王急得心都快跳出嗓门了。

来福和他的擦鞋摊消失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焦急的老王终于见到了来福。来福没背他的擦鞋箱,而是抱着厚厚的一摞营销之类的书站在信访室的门口等老王上班。

“好小子,提升文化水平去了?事情不好好做。”见到来福,老王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王叔叔,我没有不做事,正有重要事情给您汇报呐。”来福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随老王进了办公室,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赶紧去替他洗杯子倒水。

“王叔叔,县里有一个很大的传销组织,有个人把我带了进去,我跟他们吃住了一个月,把他们的情况全摸清楚了。”老王盯着来福,觉得有些意外,想不到他还如此有心。

把来福讲的全记下来后,他把来福反映的情况给局长作了汇报。

“王科长,你这信访工作做得不错呀!把一个曾经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人拉来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线索重要得很。”局长很高兴,立即通知刑侦、治安、城区派出所的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

第二天晚上,市局调集了120余名警力,雷局长在十楼的会议室作了动员讲话,并亲自坐镇指挥。午夜零时,调集的警力分成7个组分赴5个窝点,一举抓获非法传销人员150余人。

行动非常成功,最关键的是把处于高层的几个西南片区的省级代理抓住了。因案件大,牵涉面广,涉及人员较多,市局组成专案组,刑事拘留了20多人,有30余人被送进了行政拘留所,遣返近100人,其中不乏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大学生。那几天,公安局热闹非凡,前来接人的,问案件的人络绎不绝。

案件破获后大家才知道,来福在这起案件中起了关键作用。之前早听闻市里有传销组织,还有成员被打伤打残过,110接到过报警电话,但因为该组织纪律严明,这些人员行踪诡秘,一直未掌握他们详细的聚集场所。

那些天,来福走路都是跳的,感觉全身轻松。因为这个案件影响大,电视台要作采访报道,有记者找到来福,想请他讲讲当初是如何发现这个传销组织,又如何与这些人周旋的,被老王制止了。

“好好擦你的鞋吧!”老王正色道。

上不了电视,来福多少有些不高兴,嘟着嘴,一个下午都闷闷不乐的。

老王看在眼里,下班后,他请来福到门口小巷子的一个小饭馆,点了两菜一汤,两人喝了半斤酒。饭间,老王跟来福说了许多,告诉他不让他接受采访,是保护他。来福不完全理解保护二字的含义,但觉得老王是为他好。

从小饭馆出来,他抬头仰望了一眼夜空闪烁的星辰,觉得好美。

第二天,老王发现来福没在门口摆上他的鞋摊。是昨晚喝多了吗?老王有些疑惑。

又过了一天,老王还是没发现他的身影。干吗去了?老王记得来福买了一只手机的,但平时习惯了与他面对面的说话,没想过留他的号码。

第三天晚上,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传来来福苍白的声音:“叔呀,我是来福呀,你赶紧拿钱来救我呀,我欠债了,还不上小命可没了。”

老王一听他开口,便感觉到有事,装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又赌钱了吧?”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他在邻市的所在位置。

虽然来福没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来福绝对是遇上麻烦了,而且麻烦不小。老王披衣下楼发动车子,连夜往一百公里外的邻市赶去。一路上,他又联系了市局指挥中心请求邻市公安局协助配合。午夜时分赶到邻市后,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通过一番周旋,在喜乐天酒店一房间把来福解救了出来,同时抓获了扣押来福的三名犯罪嫌疑人,破获了一起“重金求子”的诈骗案件,通过乘胜追击,当晚又将另三名成员一网打尽。

老王见到来福时,来福那形象可狼狈了。深秋时节了,被扒得上身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T恤,下身仅着一条让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更猥琐的内裤。见到老王,他有一种找不到地缝钻的感觉。

原来,前晚和老王喝酒后,他晕乎乎地哼着小调回出租屋,因内急憋不住在一根电线杆旁边撒尿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印有一张很裸露的艳妇的招聘广告。十万元!美艳少妇!那条件太具诱惑力了。来福全身瞬间充满了力量,下身急剧膨胀起来,一下子变得口干舌噪,心跳加速。看看前后无人,他一把扯下那张广告纸,揣在怀里,一溜烟往出租屋跑去。

就这样,来福栽了!尤其是他拨通广告单上那个电话号码,听到话筒传来令他一身酥痒的娇滴滴的声音时,他不能自禁,像着魔一样,没加任何思索,怀惴着他的美梦和仅有的两千多元现金便踏上了百里开外的另一座城市应聘去了。

结果,他被搜光了身上所有东西不说,还因为带的钱太少被奚落一番后挨了揍,想到还能榨取一点,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团伙成员让他打电话给家里拿钱取人。不愧是跟警察打过多年交道的来福,他灵机一动,便拨打了老王的电话。

见到老王,他羞愧难当,连忙道歉:“王叔,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看到他那副狼狈相,老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从车上拿了一条他平时备用的作训裤丢给他穿上,把他带了回来。

“你还是别再擦鞋了,自己找事情做去吧!你看你这大半年,折腾出了多少事,谁知你还会折腾多少事情出来?”路上,老王正色道。

“不,王叔叔,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的摆摊擦鞋,存钱娶一个媳妇踏实过日子。”

这件事,来福觉得丢尽了自己的脸,人虽然回来了,但那一段时间,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取笑他似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到公安局门口摆他的鞋摊了。又怕老王责怪他,他每天像履行报到程序一样,准时挎着他的擦鞋箱到信访室跟老王照照面,撒谎说近几天局里擦鞋的人少,他上街到热闹的地方去打打游击,摆摆摊蹭点生意,便背上擦鞋箱转出去了。

那天,是入冬后天气最阴沉的一天,他转到中大街摆上摊子,正给一伸着脚的男顾客擦鞋时,突然听到街对面传来一阵吵嚷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提刀的中年男子,在追砍路边的行人,样子十分凶狠。行人吓得四下逃散,形势十分危急。来福一下子丢掉手中的鞋刷,“嚯”地站起来就往对面跑。这时一辆巡逻警车急速驶来,还未停稳,特警小李和小刘便跳下车拿起警棍朝那男子冲过去,呵叱他放下手中的刀。那男子乱嚎着,仍然发疯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刀,仅几秒钟来福也冲到了现场。

慌乱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被绊倒在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持刀男子一下子找着了袭击目标,举着刀朝小女孩子冲过去。小李飞快靠近男子,朝他喊道:“有种你来砍我呀!来砍我呀!”有意把他的注意力引向自己。男子果然转身了,趁这机会,小刘赶紧冲过去抱起小女孩。已转过身刚要追小李的男子稍一犹疑,似乎意识到小李是有意引开他,又挥刀去追砍抱着小女孩跑的小刘。眼见他快追上并抡起了手中的刀,已跑到他身边的来福急中生智,从男子左侧面一下子扑过去,把男子推了一个踉跄。男子举刀的手一下子划过了来福的胳膊,来福感到左手臂一阵剧痛,手随即变得麻木了。这时,发狂的男子站稳后又猛一转身,挥刀朝来不及躲避的来福头部砍去。

“嚓!”那一声传得好远,也好重。来福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热热的黏黏的东西从头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身子朝地面倒了下去,耳边传来十分杂乱的脚步声,惊叫声,哭喊声。

倒地的一瞬,他瞥了一眼他摆放在街对面的擦鞋箱,看到周围的人一脸的惊愕。

渐渐地,他眼前呈现出老王带他到公安局食堂吃饭的场景,那一字排开的菜,他洗得很干净的手,他很绅士的吃相……

一幕幕清晰的画面在慢慢地变模糊,像小时候放过的纸风筝断线了一样,向远处飘去,飘去……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来福,来福,你这傻小子,醒醒,你是来福不是来祸,你的媳妇还没娶上呐!”是老王的声音,好亲切……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想起最先认识老王时,老王在派出所当所长,老王那时年轻,很帅,很威严。他爱赌博,老王抓过他好多次,他对老王又怕又恨。但那一次,他欠债被追砍跑到派出所寻求庇护时,老王保护了他。他还想起了他一次次跑去信访室的事,他觉得他最对不起的是桂芝,但桂芝变了,不,不是她变了,是自己不争气……

这一幕幕在淡去,淡去,老王熟悉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最后定格在他记忆中的是市公安局的大楼。

发疯砍人的人是个间隙性精神病人,在来福倒地时,被小李他们合力制服了。

来福走了!县里为来福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告别仪式。安葬那天,仪态端正的老王神色凝重一脸悲戚地端着来福的骨灰,后面是排列整齐的民警,老王端端正正地把来福放进了乌木镇的公墓。

三个月后,老王对着来福的墓碑说:好小子,安息吧!咱俩这辈子的交道算是打完了,你再不会带祸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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