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孕育一个亚麻梦

浙江 柳文龙

江南，孕育一个亚麻梦

浙江 柳文龙

一

五月的光芒，水晶般的记忆。

当日晕淡淡浓浓，攀上麻杆的顶端，平铺直叙的亮色，会告诉我一天的细节与开端。如万物之源，似乎从低头寻觅的晨光，探得亚麻缤纷的内心世界。

温柔之乡，落英遍地。微风慢慢卷起麻叶，那些海水般湛蓝的花朵开始轻拂。叶蔓琐碎的磨擦声，伴随着弱小的蒴果，即将成为生命的过往。而命运无法沉寂，季节难以改变泥土质朴的禀性，一片蔺草甘愿为一株亚麻作铺垫，依附它，簇拥它，铺设一条花香鸟语的曲径，通向幸福生活的彼岸。

陈年的玫瑰汁酒，封存在陶罐的谶语底下。能否等来河埠旁蚱蜢轻舟——驾月而来？作为船缆的麻绳，绾住我遥远的记忆。

浣麻作纱，裁麻为衣。

拔开亚麻田中的绿茵，群雀筑窠而眠。它们永不停息的啁啾，像在纷争又似轻声喃呢，不惧劳燕纷飞，宁可栖息在这块永不沉没的绿洲！

二

晨风吹乱的一枝一叶，关乎江南轻易不肯流露的真情，在蕴含机遇和风险的麻田上，采撷作物朴实而妩媚的光华。用朵朵明媚的花儿来抗争，抑或一种抗拒——以简单的植物语言消弭雾霾、阴雨，迎来明天绿意盎然的相逢。

好在麻杆粗枝大叶下的生命顽强、执着，长生轨迹清晰而执作，仿佛水乡生生不息的绿茵，一路延伸到村庄，紧跟我生活的每一个步伐。麻田深处的声声鸟鸣，带来宁静时光。

或许雨季就要来临，无序的季节交替，黑夜与白昼进入轮回，花蕾的一次绽放，将完成万物生长神圣的使命！

春风化雨。当雨中那朵矜持而纤弱的花朵，似一匹一跃而过的小白驹。哦，我心头的烛焰被重新点燃……

面对水乡景象——偌大一块净土，广袤的亚麻田，给我憩息，供我安放灵魂。今夜，月光明亮，我尽可把酒麻桑，醉对阡陌，坦陈心迹，编织一个个柔软光滑的梦境。

当一滴露水，在各自体内泛活起一勺水、一条河，许多情节来不及预计，风孕育着亚麻梦想成长。

三

立夏，天空孵出蛋黄一样的太阳，背影产生蜡染的顔色，衬托出绿油油的亚麻田，显得愈加广阔无垠，充满生机。

各家晾晒叙事式的情节，新豌豆、芝麻节、红樱桃，家家户户的程式一致，在麻田培土、施肥、灌溉，植入江南水乡对亚麻生活的深情。

春风吹皱平静的水塘，挟起昨日无意栽倒的麻苗。

绿海似的麻田，一簇簇花蕊在深呼吸，缓缓吐出一片片纯白的向往。

那花骨朵上半睁半眠的凤眼，一点点清晰起来，芬芳扑鼻，仿佛看穿我身后翩翩起舞的翠柳，隐含萌动的春意。

——那些缚着麻布肚兜的风情船娘，赤脚等待上岸。

高高的麻杆下，我发现只有毛毛虫没有睡意，绿叶簇拥它摇摆不定蠕动，几乎偏失回巢的方向。

换上新装的蟾蜍，模仿蛙鸣，声声入耳。

在一只甲虫的梦境里，离开茂密的麻叶，也就远离了故土，慢慢地变得不知所措，不知有未来。

四

年年岁岁总相似。我仍然回到原来的土地，回到起点。

脚下变色的风信子搅动繁芜的原野，而经久不衰的亚麻，使田塍、天空、季节更加生气勃发，充满纤维的韧性与张力。

待到风起云涌，运河水缓慢退去怯懦的势头，涌潮漫过船沿，溅起的浪花泼向青青麻田——是谁在分享春的滋润，接受春的厚爱？哦，有时幸运来得太突然，又绽放若梦。

当麻田有了愈加浓郁的新绿，麻雀开始闹春。静静的田园，一夜翠绿点燃每个角落。到了黎明，大地把拥有的朝晖、晨露，以及微风从田野吹来的欢乐，一起交还给了人间。当然，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期望与爱意！

在麻田徜徉，我仿佛拨动叶脉上隐形的和弦，让曼妙的旋律自由流淌，搅起内心的一潭死水，让沁人心脾的绿意，守定波澜间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

——安逸生活，比山低，离水近。

五

喜欢你的明亮，一株株挺拔的麻秆，不谙事非，没有被风轻易吹皱一片嫩叶，也没有被阳光照透幽幽芳心。

你小心地收紧全身警觉，远远地看着我，像细辨我身后真实的场景：枝头黄鹂能否带来欢乐和极速？随晚风飞过哪个隘口的门楣？

当然，你面对的是气候变暖、厄尔尼诺——并非无所不能的智者能够把控一切的世界。在灿烂过后，花开后的笑脸有时会有片刻的肃穆，产生先知先觉的感悟，仿佛此去经年，理性的花瓣纷纷落地，风吹不动的是内心的坚韧不拔。

谁的身心不储有一口流泉，涤荡或沉寂？

面对凛冽的“倒春寒”，你以平静地转身，回到现实的红尘。

禽鸟在啼鸣，杨柳在弄姿，春风十里不如你。

面对我，你脉脉无语。

是心中的一泓碧水，抑或一枝独秀的奇葩？

我喜欢你明亮的样子！

（文字说明：从植物脆弱的茎叶，绵延万物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