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匹上的风景(三章)
2017-11-14甘肃
甘肃 阿 垅
布匹上的风景(三章)
甘肃 阿 垅
亚麻词
最早被母亲从黎明唤醒,从浸泡的水缸里捞出,一双发红劳作的手在为我清贫的童年遮风和御寒。
含着泪滴的记忆,来自于日夜不肯停歇的织机,来自于姐姐新婚的嫁衣和幸福的哭泣,来自于走南闯北的父亲肩头装满叮嘱的背包。
隔着饥荒和苦难,一个粗糙的词,在养家糊口、传承接代;隔着千山和万水,一个贴身的词,总相濡以沫、两不相忘。
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已被打磨出光亮的词, 不再是一株植物、一堆纤维、一捆布匹,它已将血脉里千丝万缕的亲情付诸一生,而变得更加温软顺滑。
它是这样一个词,可以用来充饥,可以用来怀念,也可以医治一个人思乡的偏头痛。
穿亚麻裙的女子
微苦的咖啡或清心的绿茶,与降临的夜色相符。
米色的连衣裙和蝴蝶结,与凹凸有致的身材相配。
台前和台后一样的素颜,小提琴映衬出她白暂的脖颈。随着悠扬的旋律,水面上有天鹅舒展着翅膀,所有赞许的目光像荡开的波浪,都投向这个含苞欲放的春天。
唯一一次演出将她靓丽的青春定格在了时光凝固的墙上。那时我们多么年轻,骑着单车去郊外踏青,迎风歌唱,将采摘回来的野桃花插在客厅的玻璃瓶中。
是爱情把她最真实的一面留给了我,耳鬓厮磨的甜蜜,通情达理的处世,日积月累的相守,包括委屈和任性、争吵和默契,早生的几条皱纹、几根白发以及悲欢交错的吻痕。
她是喜欢穿亚麻裙的女子,却不怎么喜欢留影。
我承认,生活本身就是一帧帧逐渐老去的照片。
不修边幅的画室
和他一样的画室也不修边幅。
这个留着曲卷长发、叼着木质烟斗的男人是这间房屋的主人。不善言辞的他,嘴角总带着一丝诙谐的微笑,手里握着满把饱经风霜的阅历。
各色颜料像堆积在天边的彩虹,替换大小不一的画刀在麻布上剐蹭。
另一侧的墙上和地上定格了横七竖八的四季。
我惊讶于这些布匹上诞生的风景:雪山和草原、森林和溪流、城市和乡村、田野和麦浪、白鸽和少女……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风景,在我抽身转向窗外,却将窗外误认为是一幅落叶纷飞的秋天。
窗 纱
生活中善意的遮掩,也是浪漫温馨的一部分。
在成家的时候,他和她跑遍了大街小巷,只为选择一款称心如意的窗纱。看手感、质地和做工,新婚的日子需要透露出柔和的光线。
那是最初悬挂起的梦想。
那是缀着繁星和游鱼的溪流。
那是一串串雨滴或一朵朵雪花的诉说。
打开又合上,以此往复。随着时光的流逝,多像在翻阅一部装帧精美的书籍,记忆里承载着并肩走过的身影和欢聚。
将她的额头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闭着眼睛说:我希望每天睡醒拉开窗纱,看见你和阳光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