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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菜

2017-11-13沈宏非

特别文摘 2017年20期
关键词:冷菜干贝麻酱

十味冷碟、蟹粉鱼翅盅、干煎明虾、青椒银芽炒鸡丝、白汁甲鱼、萝卜丝煎饼、金钱牛腓利、奶油三绿、京葱烧海参、干贝鸭子、清炒豆苗、火腿珍菌白菜炖汤、核桃露。

以上冷热22道,系从梅兰芳生前的60道日常饮食中选出。见识再广的食客,就算流着口水盯牢这份菜单整整看上一宿,也未必能从所谓“菜系”或“风味”上看出个所以然来。“梅生于旧京,长在北平,但其先世,实为江苏泰县(姜堰市)梅家堰人。故其饮食口味,偏重于南方者居多。梅自成名后,虽极力避免各方酬应,但推不开之大宴小酌,仍无日无之。”(唐鲁孙《燕京梨园知味录》)

“梅府菜”由清末而民国,时间跨度极大,加上梅老板一向五湖四海,交游广阔,10点后只要一散戏回家,带回家吃夜宵的必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虽不是钟鸣鼎食、食客三千,但梅府家厨王寿山必定会摆上至少三桌──所谓“梅三桌”。

隔着这张薄薄的纸,似乎仍能听到夹杂着各地口音的各种高谈阔论。“干煎明虾”和“京葱烧海参”固然系出旧京,但“白汁甲鱼”和“萝卜丝煎饼”却无疑源自淮扬。论出身,冷菜里的那道麻酱鲍鱼却着实出人意料:虽然是鲜鲍片,但其原本鲜明的粤菜血统却被一层老北京的麻酱所覆盖,一时间竟搞不清究竟是淮扬混搭了京粤,前清混搭了民国,还是食客混搭了主人。

至于整桌“梅菜”中的第九道也是最精彩的“大热荤”干贝鸭子,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一道“冷菜”:鸭煮熟,去骨,高汤加干贝煨制——到这里,老北京“谭家菜”里第八道“干贝酥鸭”之影似乎可窥,然而制成之后,却不是下油锅,而是连肉带皮、连汤带汁地一并被送进冰箱,上桌时,简直就是圆滚滚的一个啫喱“鸭肉蛋糕”——至此,虽然又隐约能嗅出淮扬菜里“冻鸭”的气息,但是这道菜并未见于任何食谱。

混搭的背后,更多的还是家常。没有妩媚的扮相,没有妖娆的身段,更不见瑰丽的行头,一碗一盏,全部平淡到不着痕迹。十味冷碟中的“南乳肉”,大排里脊肉用南乳腌制后,薄切成名片大小,复以五六十摄氏度文火煎熟,冷食。

“梅菜”的另一特征是护喉。梅郎一生,饮食上都严格遵循着“三不三怕”的原則:不饮酒,怕呛倒嗓子;少食内脏及油腻食物,怕生痰;演出前后不吃冷饮,怕“热嗓子”受到冷刺激。此外,更忌辣、甜、酸。

“梅派”就是“没派”,“梅菜”也是“没派”——这桌“梅菜”,不落派别,不着痕迹,除了温润,唯余平和。被梅兰芳生前在台上台下“做圆了”的一切,在餐桌上也来了一场“小团圆”。

(摘自“沈宏非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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