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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康巴作家的艺术探索

2017-11-13胡志金

世界文学评论 2017年3期
关键词:康巴康定青藏高原

胡志金

近来,笔者有幸读到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康巴作家群书系(第三辑)《青藏》诗集。从书名看,以为只是一般性的写景抒情诗。但很快,笔者发现这是一部敬畏生命、探索人性的抒情诗集,有很多的生命哲学元素。该书有193页,近100首诗,分为序歌、颂辞、地标、热爱、轻重、物象、吟唱、尾章八个部分。显然这是一部有关青藏高原的主题变奏曲,令人肃然起敬。

作者欧阳美书(曾用名欧美书),1986年大学毕业就前往康定工作至今。康定,是康巴文学的核心地带。康巴,指使用康方言的藏族地区,包括“位于横断山脉南缘西至西藏昌都、东至四川康定、北至青海藏区、南至云南藏区的偌大区域”,具体指四川省的甘孜藏族自治州、西藏的昌都地区、青海的玉树藏族自治州和云南的迪庆藏族自治州。康巴虽然不是藏地的政治中心,但却是世界上最长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和世界名曲《康定情歌》的诞生地,并拥有“雪域文化宝库”——德格印经院等丰富的文化遗产。2012年,中国作家协会在北京召开藏族中青年作家作品研讨会,四川作家协会主席吕汝伦在会上首次提出“康巴作家群”这一概念,而这群作家主要集中在四川甘孜州地区,集中在康定。近年来,康巴作家群在中国当代文坛异军突起,他们由30多位作家构成,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连续出版100多部文学作品,其中多部作品荣获少数民族骏马奖、四川省文学奖。国内评论认为,这些作品书写了康巴地域的自然风光、民族文化、人文情怀,蕴含着深厚的康巴情愫,构建了一个美丽无比的、令人神往的康巴世界,开拓出了新的审美领域,构成了具有浓郁康巴地域特色和鲜明艺术风格的文学世界,给中国文坛带来了新的惊喜和独特的审美经验。

审视《青藏》诗集,可以看到30年的康定生活哺育了作者的诗歌才华,康巴地域风光和民族文化点燃了作者的诗歌激情,康巴作家群助推了作者的诗歌创作。作为藏地汉族诗人,欧阳美书于1987年就开始发表处女诗《远方》(《贡嘎山》1987年第3期),随后在诗歌创作上跋涉了近30年,创作诗歌300余首,在《星星诗刊》《诗刊》《飞天》《萌芽》《诗歌报月刊》《草地》《黄河诗报》《原野》《剑南文学》《川中文学》《康巴文学》《四川文学》《贡嘎山》等刊物发表200余首。这些诗歌,经作者精心编排,按照一定的主题旋律,构成了徐徐展开的《青藏》诗歌画卷。从中,我们可以发现作者从一个在康定工作的异乡人渐渐变为热爱康巴、歌颂康巴的诗人,如《风从故乡来》抒发了故乡风给主人翁带来的超越与忧伤;《在一座叫康定的城》抒发了一场夜雪淹没了主人翁的跋涉经历、青春记忆;《油画康定》描写了像金橘般结实祥和、富有诗意的康定生活:“列美平措和他的诗人朋友/围坐于十月的第一炉炭火/豪爽地饮酒,默默地沉思。”

在康巴作家群中,专注于诗歌创作的作家并不多见(列美平措无疑是起步最早和富有成就的专业诗人,也是对欧阳美书产生显著影响的笔友)。欧阳美书是专注于诗歌创作的,在1987—2016均有作品发表,尽管其间有中断,甚至可以说产量不高,但讴歌生命、探索人性的主线不曾改变,风格无截然变化,质量不断提升,并在2015年《康巴文学》“甘孜卷”推出了震撼人心的“青藏印象”(组诗):这组诗歌视野宽广,诗情热烈,气魄宏大,意境深远,也构成了《青藏》诗集的精华部分,有力展示了康巴作家的神奇玄妙的创作风采。

读罢全书,我们仿佛看到了当今时代所需要的抒情主人公形象:敬畏自然,游于万物,成就神奇生命,锻造美好人性。可以说,这部多重变奏的作品令人震撼与沉醉,是一部康巴作家的诗歌力作。

一、敬畏自然

敬畏自然,即敬畏大自然的力量、风貌、气魄、品格和生命。有了敬畏,我们才能放低姿态,收敛欲望,剔除狂妄;有了敬畏,我们才能产生珍惜感、合群感、纯洁感;有了敬畏,我们才能体会到神奇、超越和幸福。相反,压迫人的人不知道敬畏,践踏自然的人不知道敬畏,为所欲为的人不知道敬畏,自私、自大、卑鄙、阴暗的人也不知道敬畏。

青藏高原是值得我们敬畏的神奇土地。地球运行46亿年把它变成世界屋脊,这个屋脊周遭环绕喜马拉雅山、昆仑山、祁连山、喀喇昆仑山、横断山脉,内有海拔超过6 000米以上的唐古拉山、冈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遍布许多盆地、宽谷和湖泊,孕育长江、黄河、澜沧江、怒江、森格藏布河、雅鲁藏布江、塔里木河,其面积占中国陆地总面积的26.8%。可以说,青藏高原是大自然造物主的奇迹,它终年积雪,上接天宇,蕴藏无穷神力,孕育湖泊江河;它高耸人间,气魄宏大,胸怀辽阔,亿年绵亘,独自生生演变,矗立在人类时空之外。

《青藏》表达了对青藏高原的敬畏,抒情主人公——“我”在“序歌”中把雪视为引领之神,敬畏她的“圣洁和神秘”。在“颂辞”中,“我”连续抒发了对青藏高原的10种敬畏。

一是敬畏它的神秘:来自大自然的神力,源于远古时空“某个黝黑的节点”,最热烈、最幽深的地热运行,仿佛领受造物之神的旨意,生命奇迹般诞生,万物开始欢畅(《从一句真言出发》)。

二是敬畏它普照万物的神光:无言的伟岸,神奇的生灵,和无休止的生生不息(《只有开端没有终点》)。

三是敬畏它的演化力量:它最初把长空撕裂,让原野燃烧,再降下“倾盆而下的泪水”,从此大地有了生机,种子开始发芽,万物有了性灵(《如果烈焰之前是火星》)。

四是敬畏它的风的粗野:接受风的磨砺、雕刻、温柔和问候,让自己变得更加深藏、高耸(《风以自己的粗野》)。

五是敬畏它给人间带来的奇迹:让大地沉默,让宇宙谦逊,把色彩、灿烂、意志、柔情、生机、温暖送达人间,在寂寥的宇宙中有了千变万化的曲线和多姿多彩的柔软(《我的命运与你紧紧相连》)。

六是敬畏它自在而高洁的品格:源自更高的源头,流淌纯粹的溪流,雪花、雪莲灵妙地生长,至柔的力量潺潺歌唱,挺拔的灵魂高耸入云,艳丽的爱情千年万年久长(《潺潺歌唱》)。

七是敬畏它容纳万物生长的怀抱:鬼斧神工的杰作,珍稀圣洁的宝库,日月星辰的沉寂,鱼虫鸟兽的诞生,生生大道的轮回(《在我的怀抱中沉寂》)。

八是敬畏它的广袤心灵:一切美好事物柔软生长、尽情舞蹈(《给我一块广袤的心灵》)。

九是敬畏它的幻化新生:化为七彩斑斓,化为弱水三千,化为生命的沧桑和辽远,化为涅槃新生的雷电(《远方的菩提》)。

十是敬畏它美妙的生态系统:雨水催动花的娇艳,雁阵飞过、果实落下枝头,星辰相互牵引,星星舞蹈,大地飞翔,春雷呼唤冬雪,星辰如海,无限光热(《这里是星辰的牧场》)。

因为敬畏,“我”开始踏入全方位的新生之路,这便是“颂辞”中后6首诗的主题意象:“我”发现了美的彼岸,感悟到了灵动缥缈、无情淬炼的命运,看见了生活之美的根源;“我”心甘情愿地加入膜拜的队伍,谦卑地匍匐,丢掉卑下的欲望,潜入最清澈的水的深部,进入到春天最明媚、最物感、最抒情、最幸福的时光。

作者的勇敢,就在于以创世者的气魄抒写了前10首,以求索者的情怀抒写了后6首,不仅当代气息浓烈、中国特质鲜明、地域风光独特,而且熔炼了黑格尔“理念”说、上帝创世说、屈原《天问》和郭沫若《凤凰涅槃》等诸多文化因子。

二、游于万物

游于万物,是庄子哲学的艺术人生观,体现了人的精神的超越性本质,其核心是一方面秉持内在的自我独特性,一方面与外界万物通达顺应、随物而化。它不是随波逐流,不是“发自以自我为中心的利害计较”的“同流合污的乡愿”,而是一种主体性追求。这种追求有着诸多的精神价值,如回归人的自然秉性,纠正或修补人的功利性,丰富人的精神世界,陶冶人的品性,提升人的灵性等。

《青藏》中的“地标”“物象”两个部分,聚焦了青藏高原所特有的自然之物,抒情主人公“我”游于其中,化物为“我”,“我”化万物,营造了“我”与万物相通、相连、相融的自由美境。

在“地标”中,“我”大悲大喜,幻化成一片花海、一片青稞、一片草场、一群绵羊,还有那珠穆朗玛雪;这里隐藏着自由、壮美和绮丽,有着俘获虚幻之“我”而成水天一色的七百里青海湖;有亘古、坚硬、澎湃的唐古拉山,坚定、悠久、热烈的西西可里砾石,在天空飞腾的雅鲁藏布江,在雪原深处决然卓立的野牦牛;有打开心锁、天清地灵的塔公,掠过长空、热烈奔放的康定风;有托起蓝天、攀爬山脊、芳染溪流、个性飞扬的杜鹃花,引燃遍地色彩、散布坚韧顽强的野花;有“白色筑造美德/流水醉倒牲灵”的雪山,千鸟飞翔、万马奔腾的巴颜喀拉山;有短暂而“不在我们情感里生长和消逝”的草叶,荡漾着清纯与光芒的河源。这些自然之物,不愧是青藏高原的地标,给蜷缩在城市或簇拥在平原丘陵的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壮美情怀。

在“物象”中,有美丽奔跑、逃避关怀的羚羊,峡谷中幻化、雨水中散落的蝴蝶,柔美中灿烂、时光中坚贞的梅兰菊竹;有亘古冰凉却意欲撒野的雕像,深情饱满、盘踞高枝的新叶,梦呓成真、弄秋吟唱的光芒;有微风摇弋、挺拔而孤寂的香樟,咏叹世俗生活的大街,制造一段生命旅程的狂风咆哮;有雪山阳光下优雅踱步的猫,在同一布景中虽不相通但彼此映衬的草坪和鸟,美轮美奂却难掩惶惶之心的夜景;有胸襟开朗、灼灼在野的带雨梨花,隐藏了机械、幻想和痛苦的光鲜名牌,无聊、世俗、嗡嗡作唱的微风,在岁月中青春剥落、幻想遗失的桥。这些物象,蕴含了“我”之想象、意绪、情感和个性品质,凸显了物的特征风貌,是物我相通、相连、相化的结果,也是人的精神世界得到丰富、提升和新生的结果。

以上可见,作者扎根康定,体验青藏生活,不仅捕捉青藏万物的风貌特征,而且潜游其中,化物为我,我化万物,创造了一系列具有青藏特色的、令人目不暇接的审美意象。

三、成就神奇生命

人与动物的最大不同是人在对象中肯定、发挥、发展和完善自己,而动物则不能,这便是马克思所说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活动。动物只能吃喝拉撒睡,人却可以进行认知、审美、实践和宗教等活动,这些本质力量对象化活动使人的生命逐渐变得丰富、美好和神奇。诗歌是一种审美形式,也是人成就神奇生命的活动方式之一。好的诗歌带着诗人的体温,凝结着诗人对生命的体验、感悟和热爱,展露出生命的深邃性、丰富性、热烈性、灵妙性和美好性。

在“颂辞”中,青藏高原即是神奇的生命自我,它深邃的本质从远古神话中来,其诞生之日即是生命欢畅之时,只有开端没有终点,世界由此演绎、变迁。它丰富的内涵源自风的抚慰与问候,“冬虫夏草的种子洒向原野”“大海的友谊,河流的湍急/以及村庄的恬静/如此众多的元素相聚”。它热烈的秉性“点燃万里烈焰”“让宇宙的生灵/从此低下高贵的头颅”“将荒芜覆盖”“将冷漠拥抱”“超越海枯石烂”。它灵妙地潺潺歌唱,“日夜星辰在我的怀抱中沉寂/鱼虫鸟兽在我信仰中诞生”,广袤的心灵让万物柔软地生长,远方的菩提让万物沐浴悟性之光,青藏高原即是温暖、发光、彼此牵引而永不停息的“星辰牧场”。“颂辞”16首诗歌,把青藏高原写得如此气势磅礴,如此震撼人心,如此集中鲜明,这在近年诗歌创作中实属罕见。

此外,“地标”中的18首诗歌描绘了18种自然风物的个性风貌,展露了青藏高原标志性的神奇生命;“热爱”中的21首诗歌描绘了在青藏生活中的人的生命情态;“轻重”中的10首诗歌抒发了对生命意义的感悟;“物象”中的17首诗歌刻画了17种生命意象;“吟唱”中的14首诗歌咏叹了作者生命中所际遇中的人、事、物。在这些诗歌中,神奇的生命多姿多态,艺术手法各尽其妙,传神诗句俯首可拾。下面,谨录数则,略加品味。

《珠穆朗玛的雪》:“鹰笛滑过荒原的霜痕/一只鹰不懂埋怨,它简单地转身/就撕开了天地/铺天盖地的雪,沿着高原的轮廓/纷纷而下。”好一幅情致美妙、神韵悠远的生态图景。

《唐古拉》:“一丛艾蒿,纤弱的身子/高举着单瓣的花/不停地在风中呐喊。”拟人笔法,传神地描绘出生命的坚韧风貌。

《西西可里荒原上的一块砾石》:“我不是荒芜/我穿越风雨的洪流,身上刻满沧桑/我不是冷漠/一朵野花紧紧抓住时空/绽放在我的额头。”热烈的呐喊,突兀的动作,渲染出强劲的生命意象。

《野牦牛》:“黑衣如氅,犄角如刀/有如雪山剑客/绝然卓立,独自成为一座山峰。”形神毕现,勾勒出令人震撼的生命意志。

《野花》:“七八两月/青藏高原上的一朵野花/地球上站得最高的一朵野花/开在它自己的天地里/而我只能从横断山脉的底部/默默仰望。”对比渲染,野花顽强怒放。

《巴颜喀拉》:“我听见一千只鸟的歌声/在天空醉心地飞翔/我听见一万匹马的奔腾/在草尖上满怀喜悦/我有十万个神秘诱人的期盼/在巴颜喀拉的帐篷里孕育。”夸张、想象、排比,描绘出神奇博大而热烈幻想的生命情怀。

《那天早晨》:“那天早晨,雪在山腰上喘息”“一群白鸽,沿温暖的道路而来”“千年的冰层,裸露崭新的容颜”,作者以象征主义的笔法构造出三组画面,展露出生命的苏醒之美。

《高原深夜的雨声》:“草原八月的梦境/……爱情盘坐于峰峦/时间在草原上散步/牦牛在帐篷边沉默。”富有美妙情态的拟人手法,梦幻般地弥漫着草原的祥和、静谧和生命的意趣。

《大渡河》:“我是我的情怀/我是我的过去与未来/山泉向我/叮咚着纯洁的歌谣/我向碧空/托起磅礴的浪花//穿谷而去,我低着头笑/平缓之处,我仰面向天/我以我的漩涡/我以我的激流/表达。”自信、流畅的语句,拟人、对比的手法,奔涌、回荡的旋律,凸现出大渡河宽阔的胸怀和俯仰自如的个性。

总之,作者不仅激情渲染了青藏高原那震撼人心的壮美,也细腻描绘了青藏高原和康巴地区那些标志性物象的多姿多彩的情态美。更为难得的是作者独具匠心,把“颂辞”“地标”“热爱”“轻重”“物象”“吟唱”构成前后相续、不时回应的六个部分,呈现出由追寻神性到感悟生活再到心灵吟唱的情感变奏,并把这些变奏曲收归于全书最后部分“横断山之无主题变奏”:神奇美、生命美、情态美、个性美、物象美、际遇美全都沉淀为生命的探索美,醇化为神奇生命之旅的静态美。

四、锻造美好人性

众所周知,我们经历的世纪之交正是人性雾霾最严重的时代,追名逐利、弄虚作假、贪污腐化等不良风气在我们的生活中泛滥成灾。治理人性污染,一方面需要“八项规定”、反对“四风”、惩治贪官污吏等强力举措,大力转变社会风气,另一方面也需要建构美好的文化、教育,深入引导和培育美好人性。因此,仅仅写几首诗或只是写抒情诗、景物诗的人永远成为不了当今时代的诗人。

作者1986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的政治教育专业,应当说他熟悉中外哲学,对人性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和洞见。可以说,《青藏》既是一部讴歌青藏高原和青藏生活的诗集,也是一部建构美好人性的歌集。全书8个部分,以青藏高原、康巴生活为载体,以人性锻造为主题,每个部分即是一部心灵乐章,八部乐章依次展开了抒情主人公“我”的灵魂历练。

在“序歌”中,“我”向引领之神——雪,默默祷告,诉说衷肠。“我”心忧伤,因为“在蝼蚁般的人群里,再也无法找回那份刻骨铭心的灵性和澄明……”浪迹天涯的“我”时而孤独沉思,时而掩面流泪。“引领之神啊!我就这样衣衫褴褛地跪着,双掌摊开……”“我”向你忏悔、请求,注视你,抵达你,把痛苦埋藏起来,把思念变成膜拜,“我”坚信:“你可以让两颗隔膜的心生长出关怀和友情,像天堂里,每一个生命都被热爱,每一样物件都被珍惜……”

在“颂辞”中,“我”融入青藏高原的生命自我,穿越远古洪荒时代,历练闪电、雷雨、烈焰、岩浆,体验青藏高原的神奇生命、个性风采、辽阔心胸和无限生机,领悟了“最残酷的美”,明白了命运的内涵,看见了源泉事物的根,成为了生命的虔诚者,潜入到清澈水流的底部去,拥有了种植春天的信心。

在“地标”中,“我”逐一感悟青藏高原的标志性风物。珠穆朗玛雪、七百里青海湖、唐古拉山、雅鲁藏布江和巴颜喀拉山给“我”博大壮美的生命情怀,西西可里的砾石、野牦牛、高山杜鹃、野花给“我”顽强热烈的生命个性,明媚的寒冷、塔公、康定的风、那条河、大雪覆盖的青稞地、雅安雪、雪山、草叶、河源,给“我”美好的生命灵性和品性。

在“热爱”中,“我”热爱青藏生活的林林总总:领悟苏醒的欢畅,感觉到女孩的“迎寒而开”,看见光明同魔焰、禁咒之间的较量,点燃生命的爱恋,随故乡的风一起澎湃,在高原夜雨的静谧与舒张中沉浸,在冬日积雪里把友情握得更紧,在贡嘎山顶眺望祖国新生,沿着溪流骑马悠然心醉,阿爷、黑日村、康定城给“我”留下生的启迪,天堂牧歌、阴影、记忆的水声、黑夜、白云、众生、河流令我思考生的哲理,最后任“寂寞的雪花在我身后飘落”“我日渐消瘦和孑然的身影/在黄昏的雪地上悄然划过”。

在“轻重”中,“我”感悟自然、历史、人文的深度、高度和重度:领略大渡河的神韵、气魄、柔美与壮美、自然与历史,述说农民工兄弟的生活品质,咏叹工作服的奉献、火车的欢愉,吟唱蓝红白黑绿紫的生命意蕴,感悟历史文化中的砖头、建筑、北方,回味现实生活中的汶川地震。

在“物象”中,“我”领悟到万物与生活的自适意志:羚羊的奔跑,蝴蝶的幻化,梅兰菊竹的情操,雕像内心亘古的冰凉,新叶的深情与饱满,光芒的温暖与普度忧伤,香樟树的挺拔与孤寂,大街的空洞、迷茫,狂风无用的咆哮,猫的兀自优雅,那年得子的狂喜,草坪和鸟的各自轨迹,绚烂夜景中惶惶的小鸟,野外梨花的大地情怀,微风带来的无聊,桥上遗失的青春和剥落的幻想。

在“吟唱”中,“我”遥望阿妈,漫步在康定生活,迎接冬天的来临,寻找那些不被岁月抹去的“非常”,回味青春时代的那朵芳香,思忖世纪圣人的力量,追问诗意栖居的可能,看破献祭的伪劣,为那些把自己做成悲剧的人而悲伤,为“锲而不舍”的追星少年所遗忘而引发的默默唠叨,因一段电影画面而唤醒历史痕迹,做一个四处开花的人,“我登上高处/努力倾听着你的呼唤”,在举国欢腾的国庆之夜纵情讴歌百年铿锵、时代脊梁和康庄大道。

在“尾章”中,“我”一生都在仰望,历经30年的美妙幻想与清冽现实,看见死亡的阴影,在黑夜的边缘歌唱,承受焦灼的意境,脚裹一片泥泞,默默领受世界对诗人的否定;“我”知道生活的坚硬,深入到骨头里才能有香味,忍受不平才能吸纳百川,透过各种颜色的外表才能发现同样颜色的血,一枚光鲜之果同样隐藏了爱恨情仇;“我”看见了世人总是重复前人的脚印,执念于成败得失,把道德和理想丢进水中,把灵魂悬在虚空,把人生安顿在炙烤与谎言、纯真与搏杀之中;“我”探索半生,伏案的木桌瘦骨嶙峋,洞见人的隐秘和历史王朝,思量生的方向和世人的浅薄;“我”迎来新生,金色笼罩冰川瀑布,“我”是“一粒千年的雪/带着古典与沧桑”“带着前无古人的挚爱/一步踏出/大雪纷纷而起”,世界一片纯洁,天地孕育生机。

纵观《青藏》,笔者敬佩作者的艺术勇气:以祈求雪神引领开篇,以化身纷纷大雪袅袅作结,其间求索青藏自我的神奇、领略青藏生命的壮美、感悟青藏生活的真谛、吟唱青藏时代的变换、抽绎青藏人生的旅思,宛如感天动地的心灵乐章,好一部美好人性的锻造力作。

读罢《青藏》,敬服作者的艺术情怀:如果说别人是10年磨一剑,那么作者则是30年成一作;如果说第一个诗人屈原是以怀才不遇的苦闷,构造了旷世独特的香草美人世界,那么今天的诗人欧阳美书则是以美好人性的梦想,建构了震撼人心的青藏世界。苟如是,难道《青藏》还称不上康巴作家的诗歌力作?还称不上当今中国文坛的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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