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蚯蚓爬过雨后喧哗

2017-11-13文|安

读者·原创版 2017年7期
关键词:小蛇水塘水草

文|安 宁

蚯蚓爬过雨后喧哗

文|安 宁

夏天的时候,下过雨,庭院里积满了水。通往巷子口的垄沟一时间疏导不过来,那水便打着漩儿,漫溢开来—有的积在梧桐树的树坑里,有的聚在香台底下,有的滞留在猪圈、鸡窝旁。我拿着小棍子,将浅浅的垄沟里平日堆积的泥沙、树叶和瓦块全都清理出来。这样疏通一番后,雨水便欢快起来,汩汩地朝墙外流去。半小时后,院子里便现出洁净的模样。而在松软的泥土里,一定会有许多蚯蚓爬到地面上透气。如果不是这一场大雨,蚯蚓们大约要一直待在温暖的地下或者庄稼和野草的根须里。

我其实是有些怕蚯蚓的。因为它们长得像小蛇,但又着实没有小蛇那么可怕。所以,我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喜欢拿一根细细的草,将它们挑起来,放到干燥的沙石路上,看它们笨拙地扭动着身体,一伸一缩地朝某个方向慌张地乱爬。如果它们爬得足够快,就能很快消失在泥土里。如果动作慢上一拍,就有被旁边冲过来的公鸡一口啄进肚子的危险,或遭遇被人踩断一截身体的致命一击。还有许多小男孩专门以切断蚯蚓为乐,因为听说蚯蚓断成两半后,两端各自还会长出新的头或尾巴。出于好奇,也出于恶作剧,他们把蚯蚓从水里或者淤泥中捏出来,直接用尖锐的小木片将其切断,再笑嘻嘻地看着那两部分经历“生离死别”。

当然,很少有小孩子能耐心地观察断掉的蚯蚓如何长成两个新的生命,乡下永远有比这更新奇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而我,则害怕观看这样残忍的断体游戏。我想,如果蚯蚓有灵魂,它们会不会在断体的那一刻,像个孩子一样,内心满是无力逃脱的惊恐和绝望?据说,蚯蚓是有“心脏”(脑神经结)的,如果正好切到它们的“心脏”,两边就会同时死去。那么一个有“心脏”的生命,也一定跟猫狗一样,会哀伤地站在地上,仰望着不可一世的人类,求他们放过自己的吧?

没有谁会想到这些,它们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蚯蚓罢了。在乡下人的眼里,生命只是人本身而已。不,即便是人本身,也不怎么值得提及。那些生孩子就像葡萄一样一大串的父母,好像生的是猫猫狗狗,任由小孩子们在庭院内外奔来跑去,至于他们是会砸死一条狗,还是会虐待一只猫,或者被什么人给揍了一顿,都不在父母关注的范围之内。而小孩子也不会要求太多,只要在众多兄弟姐妹之间能够好好活着,有口饭吃,就可以了。这些没有被给予过太多宠爱的孩子,自然不懂得怎样呵护别的生命。

村南头的大水塘,一到下雨天,就涨满了水。小孩子一个猛子扎进去游泳,男人们则闲坐在水塘边钓鱼,他们都有备而来—早早地派女人去捡拾一小罐蚯蚓,然后搬着马扎,拿着鱼竿,背着手,带上自家小儿,去了村头。水塘边早就集聚了一群人,女人们抱着孩子看跃出水面的鱼,并像鸽子一样叽叽咕咕地指挥自家男人,将挂着蚯蚓的鱼钩投放到哪儿去才能让鱼顺利上钩。如果蚯蚓被鱼偷吃了,鱼又没有上钩,女人会失望地喊叫起来,抱怨男人笨。那坐在马扎上钓鱼的男人听了当然不舒服,骂一句娘,让女人回家待着去。女人一撇嘴,人群里丢一句:“我看你今天就是把蚯蚓全喂了鱼,也别指望能钓上一条来!”男人听了愈发烦躁,顺手操起旁边盛放蚯蚓的罐头瓶子,啪一声丢进水里去。那瓶子在水里浮了一会儿,蚯蚓们则借机纷纷爬出瓶子,而后一条一条漂向水塘边,再一点点靠近岸边的水草,艰难地爬了上去。

水塘边的人看着,觉得这一场夫妻之间的争吵没有扩大阵势,实在无聊。于是,再随便瞟一眼那些不知所踪的蚯蚓,还有怎么也不肯上钩的鱼,便彼此说着闲话,散开去了。

我拿着小棍,试图将被水草拦住的一条蚯蚓救上岸来,却差点儿滑进水里去。我在惊吓中发了一会儿呆,起身跺一下发麻的脚,也跟着人群走开了。

那只缠在水草上的蚯蚓,究竟有没有回到泥土里去,我始终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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