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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英国大贵族私家利欲的历史样本
——对1258年改革运动中贵族政治联盟的再认识

2017-11-13金德宁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7年8期
关键词:克莱尔福尔贵族

金德宁

(中国人民大学 历史学院, 北京 100872)

中世纪英国大贵族私家利欲的历史样本

——对1258年改革运动中贵族政治联盟的再认识

金德宁

(中国人民大学 历史学院, 北京 100872)

1258年的贵族改革运动是中古英格兰政治史上的重要事件,对中古后期英格兰的政治演变产生了重要影响。作为运动的领导人,西蒙·蒙福尔和理查·克莱尔的关系决定了运动的前期走向。其关系大致经历了结盟——开始破裂——瓦解——短暂妥协与修好——彻底崩塌的过程,改革运动也因此呈现出跌宕曲折的特性。埃莉诺的寡妇产是分析二者关系走向的基本线索,对其演变起了重要作用。蒙福尔和克莱尔在改革中的关系走向表明私家利欲往往在中古英格兰贵族的政治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

贵族改革运动; 西蒙·蒙福尔; 理查·克莱尔; 埃莉诺的寡妇产

1258年的英国贵族改革运动,是中世纪英格兰政治史研究的重要课题。长期以来,对贵族的改革动机,西方学者关注甚多,论点纷呈。19世纪 “牛津学派”的创建者斯塔布斯爵士(Sir Stubbs)指出,约翰王之后的贵族反叛往往是为了“真正享有《大宪章》中所阐释的权利和自由”,从这些运动中,“我们可以观察到一种开明精神和爱国情怀,完全不同于那种时常被贸然归咎于古代贵族身上的自私自利性”。自19世纪末以来,斯塔布斯的宪政史观长期在学界占据着主导地位。受此影响,不少学者把封建贵族视为自由和权力的天然捍卫者。如有学者就认为,这场运动是“为了‘改善国家境况’而发起的政治和宪政革命”,是为了“建立一个基于效率和公正基础之上更加英明务实的政府,并维护子民的权力和自由,哪怕他是国王最穷的子民”。然而,另一方面,自20世纪以来,史家们也逐渐认识到其弊端,即它带有浓厚的“辉格解释模式”的色彩,把历史简化为一种线性的发展模式,认为历史必然由绝对王权转向宪政王权。因此,不断有学者予以修正。如20世纪中期的史家麦克法兰(McFarlane)就抛开宪政史这一宏观概念,运用群体人物研究法,“强调社会政治关系中的物质利益因素”,对中古后期的贵族政治活动作了新的诠释。在他的影响下,13世纪政治史的史家们也开始绕开宪政史观,注意分析改革中贵族的阶级利益和个人利益。如威尔金森(Bertie Wilkinson)认为,克莱尔在改革中出现迟疑是因为其所处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逃脱不了对国王古老而坚定的忠诚”,蒙福尔的改革则是对中古君主传统的一个极大威胁,克莱尔只是希望结束改革,“返回到传统的王权体制”。卡彭特(David Carpenter)指出,1258年运动是由英国贵族、西蒙·蒙福尔和萨伏伊人(Savoyards)组成的集团,和以吕西涅人(Lusiginans)为首的另一集团之间的斗争。马蒂科特(Maddicott)也认为,“导致蒙福尔和亨利三世决裂的并不是宪政问题,而是私人恩怨”,某些证据表明,“他极不情愿采取任何有损自身利益的措施”。由此看出,宪政理念在这些学者笔下进一步淡化,他们更多基于敌对双方的切身利益来诠释这场贵族运动的性质。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又出现了向牛津学派复归的倾向,即“伸张贵族反抗的合理性,将之作为法律与公平的捍卫者乃至整个社会共同体利益的维护者”,其中以瓦伦特(Valente)的观点为甚。她认为,驱逐吕西涅人恰恰反映了亨利三世王权“缺乏公正”的弊端,贵族们期望通过改革,建立“更具有合作性的统治”,并且在实际的改革中,“对法律和正义”的坚持成为更具支配性的主题。近来,随着一系列论著的问世,这种向斯塔布斯复归的趋势益发明显。

当然,“辉格派”史家把贵族看成公共利益的代表显然是值得商榷的,而当代史家对政治和思想原则的过于重视也有失偏颇,因为中古贵族往往善于以公共利益为名,为己谋取利益。麦克法兰学派固然看到了贵族在与王权抗争过程中的私家利益,但是他们并没有看到抗争中的贵族并不是一个高度统一的政治群体。既然私家利益是贵族们各自行动的出发点,那么冲突与碰撞也就不可避免。本文拟以1258年改革运动中蒙福尔与克莱尔结盟、冲突为样本,对中古时期叛乱贵族的动机作一分析。

一、大贵族政治联盟与改革勃发

在中古英国,基于土地层层分封与占有,贵族与国王之间既有共同利益,又有着矛盾斗争。当贵族与国王陷入权益冲突,且个人尚无力独自与国王抗争时,他们必定要本能地联合起来,与王权进行政治较量。故而自改革一开始,贵族们就打出了“共同体的旗号”,并且声称改革是“为了改善国家的状况”。但是,这种貌似为公的口号并不能掩饰贵族们纷繁复杂的私家利益,其中驱逐亨利三世所宠信的吕西涅兄弟是他们最迫切解决的问题。

1247年夏,受亨利三世之邀,同母异父的吕西涅兄弟威廉 (William de Valence)、艾玛 (Aymer de Lusignan)、爱丽丝 (Alice Lusignan)等人来到英格兰定居。很快,吕西涅兄弟成为亨利三世的宠臣,得到大量的赏赐。以威廉为例,“1247年,亨利安排他与韦林 (Warin Munchensi)的女儿琼(Joan)成婚。由于琼的兄弟刚刚去世,她继承了马歇尔家族年产值约703英镑的遗产。这样,凭借妻子的继承权,威廉成为韦克斯福德、彭布洛克和古德里奇城堡(Wexford, Pembroke, Goodrich Castle)的领主。作为婚姻协议的一部分,1247年,亨利赐予他赫里福德城堡(Hertford Castle)的领主权,并享有双份年金,即余生每年享有500马克,且额外享有500英镑并逐步折合成土地”。而这只是威廉所获赏赐的部分记录。吕西涅兄弟的大量赏赐自然威胁到了蒙福尔和克莱尔的利益。

蒙福尔的权益因此受到损害。1224年,亨利三世的妹妹埃莉诺嫁给了彭布洛克伯爵小威廉 (Young William Marshal, Earl of Pembroke)。1231年,小威廉去世。根据当时的继承法,遗孀埃莉诺应得三分之一的遗产以维持生计,即为寡妇产(Dower)。但是小威廉的继承人并不愿意分割家族的土地。后在国王的干预下,愿意每年向财政署缴纳500马克,然后再由财政署转交给埃莉诺。当时,埃莉诺对此并无异议。1238年埃莉诺与蒙福尔结婚。婚后,夫妻双方经常入不敷出,再加上诸多子嗣和为数不多的可继承地。在继承人不能及时支付赔偿金的情况下,两人开始谋求索回寡妇产。后来,随着马歇尔家族的男嗣绝迹,庞大的领地被克莱尔在内的诸多继承人分割,其中寡妇产中较为重要的彭布洛克伯爵领及爵位由琼继承。后来,随着琼和威廉的完婚,后者就继承了领地及爵位,这固然激起了蒙福尔对他的强烈不满。随后,蒙福尔同意亨利提出的以折后土地的形式在它处“为他们提供价值约500马克的土地”。但是,因为当时可供分配的土地资源紧张,贵族们不得不按序等待空余土地的出现。不过,由于亨利对吕西涅兄弟优先照顾而损害了蒙福尔的利益,由此激起了他的嫉恨。当时国王许诺用土地代替年金的贵族有理查(Richard of Cornwall)、蒙福尔和威廉,其解决顺序也应如此。但是,由于亨利对吕西涅兄弟们的宠信,威廉自然排在了蒙福尔的前面。1253年,亨利“向萨包迪亚公爵(Thomas de Sabaudia)许诺,只要国王为他的兄弟康沃尔的理查、威廉·瓦朗斯和列斯特伯爵西蒙·蒙福尔提供与他们的年金相等的监护地(wards or escheats),国王将向公爵或其继承人提供年产值500马克的监护地”。由此,可看出亨利把威廉列于蒙福尔前面。还不止这些,国王还向威廉的另一位兄弟杰弗里承诺以领地代替200英镑的年金,“在国王未向其提供价值200英镑的土地时,国王不会将爱尔兰的土地或监护地授予任何人”。这样杰弗里的排名又列在了蒙福尔前面。而事实上兄弟两人在改革前夕确实也得到了大量的领地,而对蒙福尔的补偿一直延迟到改革发生后。这使得蒙福尔和吕西涅兄弟之间的矛盾不断爆发。据马修的编年史记载,蒙福尔不止一次公开表示对吕西涅兄弟的不满。1252年,在讨论加斯科尼的事务时,蒙福尔气急败坏地说道:“我非常清楚,国王将会没收我的领地,然后用它来满足某些吕西涅人或普罗旺斯人。”而1258年在伦敦召开的贵族会议上,蒙福尔“试图突袭威廉,但被国王亲自阻拦。国王艰难地把他们隔开”。当吕西涅人于1258年被驱逐出境后,蒙福尔还派遣他的长子亨利·蒙福尔前去袭击他们。

亨利对吕西涅兄弟的宠信也激起了克莱尔的嫉恨。1245年,克莱尔被亨利三世授封为骑士。但是,克莱尔并未得到其宠信。在1245—1254年的公函(Patent Rolls)中,克莱尔仅出现八次,且仅一次为国王赏赐,即亨利“将乔纳斯 (Jonas Burgeys)通过黑斯廷斯的圣玛丽号运过来的140桶葡萄酒,授予格罗斯特伯爵理查·克莱尔”。而在1247—1258年的公函中,仅与威廉相关的令状就达到124条。因此,对于贪财且常常陷于经济窘境的克莱尔来说,吕西涅兄弟一定会遭到他的嫉恨。马修的编年史为此提供了大量证据。比武大赛是中世纪的欧洲骑士们所热衷的一项活动。它极其野蛮残暴,有时与真正的战争无疑。据马修记载“理查·克莱尔总是将其作为反对外国人的一种方式”。1247年,克莱尔与盖伊(Guy de Lusignan)约定在邓斯坦布尔与卢顿(Dunstable and Luton)之间的一个地点进行比武大赛,亨利“担心他的兄弟及其追随者会被砍成碎片。因此,他以剥夺继承权为威胁禁止这场大赛”。同年,克莱尔决定于降临节(Advent)前的一个星期举行比武大赛,挑战自以为是的吕西涅人,为了后者的安全,亨利“严厉禁止这场比武大赛,触犯禁令者,其继承人将被剥夺继承权”。但是,在一段时期内,克莱尔和吕西涅兄弟之间的矛盾因联姻暂时缓和。作为外来者,虽然吕西涅兄弟享受国王的宠信,但是在英格兰的根基并不深厚。为了巩固他们的势力,亨利想让他们与根基深厚的本土贵族克莱尔联姻。据马修记载,1253年亨利向克莱尔承诺,“为了提携你、使你富裕,并进一步维护你的利益,你嫡长子将与我同母异父兄弟盖伊的女儿联姻。为了表示我对你的慷慨,将给你5 000马克”。当然克莱尔则是试图通过与王弟的联姻,获得5 000马克的赏赐和国王的宠信。但5 000马克并非由亨利支付,而是由盖伊的弟弟艾玛和威廉支付。“在1252年圣希拉里节的柯廸夫(octave of St. Hilary),艾玛主教和威廉应把载有他们封印的500马克存在伦敦的新庙中(New Temple of London)。在洁净礼 (octaves of Purification)后的星期一,交于克莱尔或者他的委托人……在之后的复活节,他们应储存1 200马克;在1253年的米迦勒节(Michaelmas),他们应存储1 000马克;在之后的复活节,他们应存储600马克;在紧随的米迦勒节,他们应存储600马克;在1255年的米迦勒节,他们应存储1 000马克。”但是,艾玛和威廉并未兑现支付5 000马克的承诺,这无疑激起了克莱尔的不满。更为重要的是,亨利也未兑现“为了提携你、使你富裕”的承诺,克莱尔仍然备受冷落。孟广林教授曾指出,在当时的英国政府中,“作为国王所颁发的有关文件的证人来署证,以表示同意和支持”是贵族参与国政的主要方式;“不仅可使贵族及其家族不断获得国王的封赐,更可以使他们无比荣耀,由此进一步提升其社会政治地位”。从1254—1258年的公函来看,与王室的联姻确实提升了克莱尔的地位。在此期间,克莱尔作为署证人(witness)的次数达到13次,而在此之前克莱尔从未出现过。而国王于1256年更是下令“禁止衡平法法院(court of chancery)以任何理由颁布可能对他的兄弟理查、格洛斯特伯爵理查·克莱尔、彼得·萨伏伊,或者其他兄弟造成伤害的法令”。但是,克莱尔并未从中受益太多。1254—1258年4月的公函上,国王赏赐克莱尔的令状有六条:三条令状为克莱尔请求赦免罗伯特、约翰和威廉(Robert Sorel, John, William Malebisse)三人的罪行;1255年9月,克莱尔代表亨利处理苏格兰事务,亨利允许克莱尔在苏格兰以国王的名义颁布任何法令;1255年12月,亨利命令其管家以古老而公正的价格将葡萄酒卖给克莱尔;1256年11月,亨利承诺克莱尔将永远不会因未能出席法庭传讯而受罚。之所以克莱尔的受益有限,是因为在中古欧洲,土地是权力的基础和最重要的财富形式,是所有贵族所垂涎的东西。令状中的内容与土地无关,这意味着赏赐本身已大大折扣。 而且赏赐的次数较少,仅为六次,赏赐的幅度也很小,有些甚至是空头支票,诸如此时英格兰并未实现对苏格兰的有效控制,克莱尔也就不能从其得到多少好处。总之,这进一步激起了克莱尔对吕西涅兄弟们的嫉恨。这种嫉恨主要表现在他纵容威尔士人入侵威廉的领地。据载,克莱尔于1257年被亨利任命为英格兰军队驻南威尔士的总司令,在威尔士人入侵之际,克莱尔突然仅在一名骑士的陪同下离开驻军。据陶特(Tout)考证,在威尔士这次入侵中,克莱尔的领地平安无事,遭受威尔士人摧残的是威廉位于威尔士边境的领地。克莱尔对于威尔士人的纵容引起了威廉的不满。在1258年复活节的议会上,威廉厉声斥责威尔士的侵袭是由于克莱尔的背叛。

总之,基于对吕西涅兄弟的仇恨,蒙福尔和克莱尔在改革初期结成政治联盟,发起改革。而随着吕西涅兄弟的遭逐,私家利益开始凸显,其合作也就面临破裂。

二、寡妇产问题与政治联盟破裂的端倪

尽管贵族群体在与王权的抗争过程中一度联手行动,但贵族总是以自己的私家权益为本位,并且用其来引领自己的行为与立场。尤其是当他们面临的共同威胁不复存在之后,合作的基础也就消失,私家利益的不一致势必导致相互间的剧烈冲突。而埃莉诺寡妇产问题上的争执,决定了蒙福尔和克莱尔之间的政治联盟势必出现裂痕。

1258年4月,以蒙福尔和克莱尔为首的七名贵族仗剑于威斯敏斯特大厅,架空了王权。5月,国王被迫下令,“咨议会的十二名成员和他们所推选出来的十二名贵族,将在下个圣灵降临节于伦敦聚集,以改善国家的状况。国王将会执行他们制定的任何法令”。6月,贵族们传唤艾玛、威廉、杰弗里、盖伊至王廷进行审判;7月,吕西涅人被逐出境。王国的政局落入到由克莱尔等人控制的15人议会手中。改革的发起是两人合作的开始,王权的架空、吕西涅兄弟的被逐是合作带来的硕果。但是随着吕西涅兄弟的被逐,私家利益成为两人行动的首要权衡,短暂而卓有成效的盟友关系随时可能发生破裂。

据马修记载,1259年2月,因为克莱尔对《贵族条例》的迟疑,双方发生了第一次冲突。“蒙福尔对于克莱尔在改革上所表现的动摇愤怒不已。并愤怒讲道,‘我一点都不喜欢与如此无常、虚伪的人交往。我们共同承诺并发誓去完成我们的改革。至于你,我的格洛斯特伯爵,地位在我们所有人之上,就更应当执行这些有益的条令;’在上面一席话后,蒙福尔就离开了英格兰。”一直以来,这条史料成为学者们分析他们在改革初期争执缘由的重要依据。克莱顿(M. Creighton)曾道:“克莱尔代表着贵族,他们仅仅希望摆脱个人的不便,而现在他们的努力逐渐懈怠。蒙福尔则满怀着更为宽广的信念…… 虔诚的信仰让他与群众的联系更为密切,促使他着手进一步的改革。”特里哈恩也认为,“以格洛斯特伯爵理查·克莱尔为首的保守集团支持《牛津条例》和《郡守条例》,但是反对《威斯敏斯特条例》。简而言之,他们想控制国王和他的朝臣,但拒绝以同样的方式控制自己以及代理人”,“为了全体英格兰人,蒙福尔则力图对英格兰的政府和法律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对政策作一次全国性的调整,从而使英格兰更加公正”。两人的观点都带有浓厚的辉格史观倾向,他们把宪政自由等当代的政治原则作为衡量历史的准则,很自然地把历史人物分成进步和落后的两个群体。实质上,中古的贵族们所关注的只是个人的权力和财富。但是,在“英格兰共同体”等词汇出现的情况下,公共利益对于社会的部分群体有了一种特殊的含义。这样,为了尽可能争取这部分人的支持,贵族们会把私家利益的追逐宣传为对公共利益的追逐。因此,将两人的纠纷归结于改革理念上的分歧是不妥当的。笔者认为,寡妇产是两人争吵的真正原因。寡妇产的年金达到500马克,在缺少无主土地的情况下,解决该问题的唯一出路就是归还埃莉诺的寡妇产。这对于埃莉诺寡妇产重要的受益者——克莱尔来说,显然是不可取的。但是,蒙福尔并不敢就此问题直接向克莱尔提出挑战。因为鉴于威廉·马歇尔庞大的继承群体,克莱尔拥有庞大的同盟者,包括司法官休(Hugh Bigod)、诺福克伯爵罗杰·比戈德(Earl Norfolk)、萨里伯爵约翰 (John de Warenne, Earl Surrey)、德比伯爵罗伯特 (Robert de Ferrers, Earl of Derby)、康沃尔理查的长子亨利(Henry of Almain)等。在这种情况下,蒙福尔不得不采取迂回的手段,通过宣传争取激进贵族的支持,以壮大自己的势力。这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在听到蒙福尔的演讲之后,赫特福德伯爵和其他一些同侪贵族向格洛斯特伯爵威胁道,应尽快召回并安抚列斯特伯爵,而不是伤害和激怒他”。固然,蒙福尔借此取得了一些激进派贵族的支持,但并未凭此获得对克莱尔的权力优势,这迫使他寻找其他途径。此时,巴黎和约的谈判成为他解决埃莉诺寡妇产的重要筹码。

1258年,旧的英法和约即将失效,必须签订新和约,以避免法国入侵的危险。1258年5月,蒙福尔等人赴法谈判,并向法王承诺,“国王将努力劝说王弟日耳曼国王、王妹列斯特女公爵和她的子嗣放弃在法王祖先、法王和王弟领地上所获得的一切权力”。条约中除了提及亨利及他的儿子,还有康沃尔的理查和埃莉诺,主要是因为路易特意要求约翰王在世的所有直系亲属都应被囊括在条约里。然而,理查等人并不愿放弃在法封地的权力。因此,英法谈判陷入僵局,局势也一直处于紧张中。1259年1月,贵族们不得不下令五港的贵族和警卫们加强警戒,在未得到国王的允许下,不得让任何人进入。不久,形势有所好转。2月10日,理查和其子亨利放弃了在法的一切权力。20日,亨利的幼子埃德蒙也接受和约,并在福音书上起誓。24日,国王放弃了诺曼底公国(Duchy of Normandy)、安茹(Anjou)、都兰(Touraine)、缅因(Maine)、普瓦图等地的一切权力。至此,英法谈判得以继续。

但是,英法和谈在此时仍然面临一些分歧。其一,确定法王向英王赔款的具体数额,即两年内赡养500名骑士所需要费用。史实证明,这并没有构成阻碍,因为在赔款数目尚未确定的情况下,亨利却可以从法王那里支取金钱。其二,解决一些尚存争议地区的归属权。由于亨利已经放弃大陆封地的权力,并处于贵族们的控制之中,所以这也构不成阻碍。其三,获得埃莉诺的弃权声明。后来的事态证明,恰恰成为英法和谈的最大障碍。因为蒙福尔很可能把它作为解决埃莉诺寡妇产的重要砝码。据马修记载,“就在人们认为谈判即将拥有让人满意的结果时,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挫折。因为列斯特女伯爵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她在诺曼底所享有的权力。”显然,埃莉诺的固执和他的丈夫不无关系。由于蒙福尔夫妇的阻挠,英法和谈自3—5月一直陷于僵局,这激起了克莱尔的强烈不满。两人因此又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格罗斯特伯爵用侮辱性的言辞猛烈地抨击列斯特伯爵,列斯特伯爵用同样尖锐而苛刻的言辞予以还击,事情几乎发展到流血冲突的程度”。私家利益的不同使得两人此时分道扬镳。

作为已经英格兰化的诺曼贵族,克莱尔在大陆没有任何封地,他有必要担心和约不成可能引起的法国入侵。因为法国入侵的先例并不是没有。1066年的威廉征服、约翰王末年路易王子的入侵让英格兰人仍记忆犹新。而且自亨利三世以来,英法冲突不断:1224到1243年,双方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战争;1254年加斯科尼人的叛乱中,为其撑腰的是法国人;1256年以来,在亨利不断索要大陆封地之时,其弟当选为德国皇帝,这进一步加剧了英法之间的紧张局势。因此,他支持尽快签订新和约,以消除法国入侵危险。此外,克莱尔也可能担心在和约问题不能解决之际,亨利王权一旦恢复,可能会诉诸武力索取大陆封地。这意味着克莱尔必须提供与500个骑士领相当的骑士数目,这是他极其不情愿的。当1254年亨利因加斯科尼向国内贵族寻求帮助,克莱尔就曾道,“他绝不会帮助国王攫取新的领地”。而蒙福尔并没有克莱尔的上述顾忌。蒙福尔出生在法国,来到英格兰后,在大陆仍保有大量的领地,马蒂科特曾对此作过精彩论述。不仅如此,从马修记载中还可得知蒙福尔在法国还享有崇高的威望。1252年,法国的王太后布兰奇(Blanche)去世,此时路易因东征失败被囚于埃及,“缺少统治者的法国,面临着严峻的形势”,法国的贵族们赞扬了蒙福尔身上的各种美德,并邀请他赴法执掌朝政。因此,蒙福尔大可不必担心法国入侵对自身利益所造成的损害。对于克莱尔所担心的第二种局面,蒙福尔也不必担心。因为,狭小的列斯特伯爵领意味着较轻的兵役。但是,如果趁机以英法和谈为砝码,解决埃莉诺的寡妇产问题,蒙福尔的收获无疑是丰厚的。

1259年5月,贵族政府再次派遣使节前去和谈,并在出发前部分地满足了蒙福尔夫妇年产值500马克的领地要求。“国王将诺丁汉郡的梅尔本、凯碟宿、甘索普庄园(Melburne, Kyngeshawe, Gunthorp)连同庄园的司法权一并交给他们及其继承人,以及赫特福德郡的迪伦、鲁格沃德、玛维蒂庄园(Dylun, Lugwardyn, Mawerdyn),多塞特郡的贝雷庄园(Bere),格洛斯特郡的雷德尔、茅斯特里沃斯庄园(Redlegh, Munstreworth)。”至此,蒙福尔的态度开始软化。他提议把寡妇产等问题交由亨利所任命的巴黎仲裁团进行处理。这就使得法王有机会参与纠纷的处理,在亨利给法王的去信中证实了这一点,“亨利向王妹列斯特女伯爵埃莉诺承诺,他将服从在法国圣日耳曼(St. Germain)的仲裁”。档案中虽然没有提及法王,但是圣日耳曼是法王行宫所在地,所以法王应该接触并了解了仲裁的内容。这使法王得知埃莉诺之所以拒绝弃权,是因为她与国王的纠纷,而不是英王为继续保有大陆封地而使用的谋略。无疑,这加快了英法谈判的进程。5月24日的一桩联姻证实了上述推测。亨利曾于3月授权克莱尔和约翰·曼歇尔商谈布列塔尼公爵的长子约翰与亨利的女儿比阿特丽斯(Beatrice)的婚姻。因为老布列塔尼公爵曾与亨利结盟反叛路易,在英法关系尚未缓和的情形下,作为公爵领主的法王不会允许。而24日,法国王后亲自成为了这桩婚姻的媒人。亨利“授权法国王后玛格丽特(Margaret)、格洛斯特和赫特福德伯爵理查、彼得·萨伏伊、约翰·曼歇尔”协商这门婚姻,并且特意追加“他将会批准他们的任何行事”。这自然论证了英法关系的缓和,也促使克莱尔完全丢掉了在法问题的上述焦虑。

三、寡妇产重新估值与政治联盟的瓦解

但是,英法关系的缓和不可能完全解决双方的利益分歧,随着寡妇产的重新估值,以及王储爱德华的卷入,蒙福尔和克莱尔之间的矛盾反而愈演愈烈。

1259年5月,应夫妇两人的要求,亨利不得不任命新的仲裁团,对寡妇产的价值重新估计。调查结果于7月底公布,“蒙福尔夫妇声称,埃莉诺在爱尔兰和威尔士西部的寡妇产价值并不是国王一直支付的500马克,而是2 000马克。他们声称,在这之前的26年,国王每年少向她支付1 400马克,总计达36 400马克。将来,他们或每年索取2 000马克,或索回她的寡妇产”。寡妇产年金支付的流程是克莱尔等受益人先将欠款交由财政署,再由财政署以国王的名义交给蒙福尔夫妇。1258年之前,公函上仅有一次克莱尔向埃莉诺支付赔款的记载,即1247年克莱尔向财政署缴纳了40英镑,作为替代埃莉诺在爱尔兰所应得到的寡妇产。根据马蒂科特考证,截至1256年8月,格洛斯特伯爵因此而欠亨利427英镑。在埃莉诺寡妇产的年金估值为500马克时,克莱尔尚不愿意支付,2 000马克就更不用提及了。而之后爱德华的卷入,让克莱尔支付寡妇产赔款的风险大大增加。

自改革发生时,王储爱德华就一直在克莱尔为首的集团控制之中。此时,爱德华为摆脱克莱尔的控制,与蒙福尔结同盟。1259年秋,英格兰的年轻骑士共同体(Bachelery)在伦敦示威,“国王已经如实履行了改革承诺,但贵族们并没有履行,没有为共同体的利益作出任何牺牲,反而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处处损害国王的利益……长子爱德华立即回应,虽然他在牛津所发誓言并非出于情愿,但是他并未企图违背誓言。为了英格兰公社,为了全英格兰人民的利益,他将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遵守牛津誓言”。爱德华借此高调他表明了自己的政治立场,从而找到了与蒙福尔结盟的契机。客观上为蒙福尔提供了解决寡妇产的更好途径,或利用结盟所带来的有利局势,控制朝政,短期内解决埃莉诺的寡妇产问题;或在爱德华继位后,利用其宠信,迫使克莱尔等人退还埃莉诺的寡妇产。不管怎样,这对克莱尔都是一个巨大威胁。

恰在此时,为恢复王权,亨利需要克莱尔的帮助。1259年11月,亨利以英法谈判为由奔赴法国。这使他有机会从法王那里筹集经费,招募国外雇佣军,镇压叛乱贵族。但是,雇佣军的登陆必须得到国内贵族的接应,克莱尔凭借巨大的政治经济实力,成为最理想的人选。1260年4月,亨利给克莱尔的信中提供了证据,“虽然有许多骑士和武士愿意追随我们返回英格兰,但是在缺少内援的情况下,他们不愿意进入我们的王国。停驻境外,对我们来说非常危险。鉴于最近的形势,我命你在读完该信之后,立即与休·比戈德、菲利普·巴塞特一同向我们提供建议。其他相关事宜,也应让我们尽快知晓你的想法”。面对拉拢,克莱尔自然地投向了国王阵营。同月,克莱尔在英格兰接应国王的雇佣军约翰·德·埃利 (John de Aylly)等人登陆。随后,克莱尔响应国王的命令同司法官休·比戈德、菲利普·巴塞特一道指挥配备弓箭的肯特郡自由民在多佛与国王汇合。对伦敦的控制成为亨利恢复王权的关键一步,克莱尔在此时给予了他最重要的支持。“爱德华试图将他的军队驻扎在伦敦主教的邸宅和圣保罗修道院教士的住宅内,而格洛斯特伯爵则宣布他的人将会占领康希尔(Cornhill)”。随后,克莱尔响应国王的命令入驻伦敦,并取得城市的控制权。这使亨利能于月底顺利进入伦敦,在与叛乱者的对决中,占到先机。如此,蒙福尔和克莱尔之间的冲突最终演变为两大集团对抗。

亨利控制伦敦后,经王弟理查的调解,与爱德华重归于好。而爱德华与克莱尔之间的纠纷也于圣博图尔夫(St. Botulph)盛宴之前得到解决。失去了爱德华这一砝码,蒙福尔瞬间失势。亨利于7月对蒙福尔进行了强烈的指控。但据史书记载,克莱尔却在这场指控中扮演了主导性角色。他对蒙福尔的指控是如此荒诞,以至于马修拒绝详细列举。由此可知,克莱尔对蒙福尔的仇恨非常激烈。究其缘由,寡妇产问题无疑起着重要作用。

四、短暂的妥协、修好和与政治联盟的彻底崩塌

蒙福尔与克莱尔之间的冲突,为王权的恢复提供了契机。王权恢复后所带来的威胁,使他们的对立和敌视自动消失,统一的贵族群体再次出现。蒙福尔失势后,亨利三世继续谋求王权的完全独立。1260年1月,亨利派遣约翰·曼歇尔的侄子赴罗马请求教皇解除英王遵守《牛津条例》的誓言。5月,教皇的第一封训令到达英格兰。教皇在训令中废除了亨利遵守《牛津条例》的相关誓言,“由于英格兰境内贵族和其他阶层的叛乱,你被迫起誓遵守某些条令……如果条法令中含有任何危害主教和其他教会人士名誉、利益的条款,我们并不认为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同月,教皇的第二封训令到达英格兰,教皇授予坎特伯雷大主教、诺威奇大主教和约翰·曼歇尔废除王国境内每个人所发遵守《牛津条例》之誓言。6月,亨利正式宣布废除《牛津条例》,这标志着王权的完全恢复。

其实,当王权部分恢复后,被驱逐的吕西涅兄弟又逐渐得势。1261年春,在亨利的邀请下,被驱逐的吕西涅人埃利斯 (Ellis de Rabayn)返回英格兰,并被归还遭没收的财产;同年春,国王的弟弟威廉也回到英格兰,并取回了遭没收的所有土地;威廉的管家威廉·伯希(William de Bussey)在改革发生后被捕并被没收财产,亨利于7月下令释放了伯希并归还其财产;同年8月,国王向杰弗里归还改革期间被没收的荷娜姆庄园(Henham)。这些吕西涅人不仅取回遭没收的土地,而且成为亨利恢复王权的得力助手。如埃利斯回到英格兰后,向亨利报告了多佛的形势,这使亨利能够迅速采取措施,率军突袭多佛,并控制了该城堡。而威廉、杰弗里等人又是勇猛的骑士,这恰恰弥补了亨利军事能力的不足。

吕西涅兄弟的回归促使克莱尔与蒙福尔摒弃前嫌,重新找到消失已久的群体认同感。在教皇的令状陆续达到英格兰后,这个“新同盟公认的领导人蒙福尔和克莱尔谴责了教皇训令,并且得到了休·比戈德、休·德斯彭塞等诸多贵族的支持”。1261年7月,蒙福尔和克莱尔联合休·比戈德等贵族请求法王亲自参与他们与亨利之间的仲裁。同时,他们还准备以武力对抗国王,“西蒙·蒙福尔和格洛斯特伯爵理查·克莱尔在海角诸港(Cinque Ports)进行巡察,以确保守卫坚定的支持贵族、禁止任何外国人进入”。此外,他们还准备召开全国性的议会对抗国王,为了争取中小贵族的支持,伍斯特主教(Bishop of Worcester)、克莱尔、蒙福尔从每郡召唤三名骑士在圣·奥尔本(St. Albans)修道院聚集,以商讨国家大事。但是,9月的议会召集令成为克莱尔与蒙福尔最后的合作。不久克莱尔再次选择了妥协。10月17日,亨利给予克莱尔安全令状,并强调令状在圣路加福音节之后的星期天之前一直有效。后又于10月20日、28日、11月8日三次签署安全令状,要求贵族们前往泰晤士河的金士顿,以商讨他们与国王之间的各种纠纷。11月21日,包括克莱尔在内的诸多贵族在《金斯敦协约》(

Treaty

of

Kingston

)上签字。其中,克莱尔的妥协无疑是亨利能够获得诸多贵族支持的重要原因。随后,蒙福尔无奈地返回法国,改革第一阶段基本结束。

笔者认为,克莱尔的这次妥协,并非出于利益上的考虑,而是受迫于糟糕的健康状况。马修为笔者的推测提供了些许线索。1258年,克莱尔遭受了一次严重的中毒,虽经治疗,仍然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的头发脱落了,肤色改变了,牙齿和指甲变成了铅灰色,且长满疥癣,随时都有可能脱落”。鉴于当时落后的医疗技术,这次中毒可能对克莱尔造成了致命的摧残,使得他在1262年6月就与世长辞。而自《金斯敦协约》签订直至去世,克莱尔的名字再未出现在王室档案上。即使亨利又对吕西涅人进行了大量赏赐,也并未见克莱尔的反对。这无疑进一步证明了笔者的推测。

五、余 论

上述初步分析表明,把克莱尔和蒙福尔看成公共利益的代表无疑是失之偏颇的主观臆断。私家权欲始终是他们反对王权的活动主旨。“辉格派”史家之所以把其塑造成宪政和自由的先驱,主要是因为他们用19世纪的宪政理念来考量中古的政治活动,由此所形成的史观也就充斥着“以今鉴古”和“进步史学”的色彩。有史家就指出,“辉格派”史家以“当下”作为“过去”的准则,自觉地寻找过去与当下的相似之处,进而探寻宪政和自由等当下的价值理念在过去的起源与发展,从而“把一种特定的形式强加于整个历史情节之上,并且产生一个表现整个历史必然美好的汇聚到今日的通史模式”。20世纪以来,辉格史观的这种弊端逐渐被认知,但它的思想底蕴仍不时产生其特有的学术效应,它所包纳的自由平等、法权至上之类的基调,也就不同程度地成为西方学术界解释西欧封建王权的理论参照目标。直到麦克法兰出现,史家们才开始注重中世纪贵族反抗王权背后的私家权欲。

在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下,社会身份和封建特权方面的一致性,赋予了大贵族群体强烈的本阶层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同时,各自的私家权欲也决定了大贵族内部必然存在着利益的博弈与纷争。由此,决定了他们在对王权的抗争中固然时常本能地政治结盟,相互为援,但却不可能自觉地形成一个统一行动的整体与牢固的政治联盟。正如马克思所述:“单个人所以组成阶级只是因为他们必须为反对另一个阶级进行共同的斗争;此外,他们在竞争中又是相互敌对的。”当大贵族面临王权的强大威胁时,他们之间的利益冲突便会作为一种次要矛盾而沉潜下来。而当这种强大威胁减弱或消失时,他们之间的私家纷争及其产生的政治分歧必然要上升为主要矛盾,其政治联盟的渐次裂变与消解在所难免。中世纪英国大贵族的反叛运动之所以跌宕曲折,和他们的私家利欲的发酵及其所导致的内部分裂密切关联。这一点往往不被麦克法兰为代表的修正学派所重视,而这恰恰是中世纪英国大贵族之反叛运动往往呈现出递进折回的一大社会根源。1258年改革运动中贵族政治联盟组合分化及其瓦解,正是这一现象典型的历史例证。

[责任编辑 王 桃 责任校对 李晶晶]

2016-12-10

金德宁(1988—),男,山东人,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古英格兰政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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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5072(2017)08-007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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