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尼长眠无梦岛
2017-11-10何维YJC
文/何维 图/YJC
维尼长眠无梦岛
文/何维 图/YJC
那场演出上梦境再一次降临,女孩握着清澈的水找到他,唤醒了他心底长眠的海洋。范嘉树不愿再流浪,只想守在她的身旁。看朝阳沉淀成夕阳,等一天演变成一生。
1
高二,我被老师抓去参加在商业街举办的义卖活动,全校师生捐出家里各种冷门摆件,在熙攘的人潮中圈起坚固的慈善方阵。中午热情过头的太阳烘烤着我薄弱的意识,半睡半醒间望见一个欣长的轮廓撑起混沌的阴影,逼退沸腾的暑气,停在我面前说:“这个我买了。”
看清他举着我缝制的维尼熊后,我的心凉了一半。
“可是它很丑。”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提醒。
“我喜欢就好。”他不容质疑地回答。
“300元。”我改用价格恐吓,我相信即使有些人审美观出现了较大的偏差,看在金钱的面子上也会回头是岸。
他掏出三张红彤彤的人民币递给我,携着维尼扬长而去。我的眼晴在他的身上自动下载跟踪器,彻底接收不到信号才恋恋不舍的放弃。陆亦书拍拍我,在周围羡慕目光的注视下向我娓娓道来:“若言,我家客厅那幅画,刚刚被一个帅哥买走,他跟我聊了好久,最后我心软就卖给他一百五十块。”我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心比较狠,维尼熊卖了三百元。”
她的脸上复制粘贴着我最初的震惊,不同之处是她一直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回到家后我辗转反侧想念我的维尼熊:解不开的数字题、忘不掉的古诗词都被我一针一线缝进它丑陋的皮囊,唯恐它远在千里之外的肉体受到摔打、挤压、开膛破肚等暴力虐待。
他,还好吗?
五天后,买陆亦书画的男生出现在学校门口,看着他俩相依相偎离开的画面,我仰天长叹自己在公益事业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以哀吾不幸怒吾不争的心态连着几个通宵又做了一个维尼熊,看着它自言自语道:虽然你们从外形上来说一点也不像,但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双胞胎了,好歹给主人来点心灵感应好吗?
2
维尼熊2号用不在一条直线上的眼晴旁观我的高中生涯,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参考陆亦书的建议跟她一起报考了本市X大中文系。第一天到大学报道时,陆亦书才正式为我介绍:这是宋燃,她的男朋友,慧眼识画的少年,大我们一届的学长,学生会主席。
这么多头衔,也算匹配他正气凛然的长相。
“你们俩长得好像啊。”宋燃的目光认真的在我们的脸上做找茬游戏,感慨地说。
“我和她才不像好吗?”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陆亦书总是得意的和我划清界限。
“嗯,她比我漂亮多了。”我耸耸肩补充道。
军训结束后,迎来新生欢迎会。宋燃担任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报出一个又一个毫无新意的节目,陆亦书坐得笔直,呼应他每一次短暂的出场。剧场内突然一阵骚动,我激动地以为演出即将结束,宋燃却慷慨激昂地说:“下面有请邻校Y大流浪者乐队为我们带来《生如夏花》 。”
我忍不住为命运的仁慈鼓掌。维尼熊初号的主人握住立式麦克风,刘海消失了,露出光洁坦荡的额头,一双浓眉下卧着桀骜不驯的眼晴,我们在他的视野之内,我们在他的视线之外。
我迅速确认乐队五位成员皆为男性,暗暗舒一口气。旋律如常响起,主唱却失了声。两个备用麦克风都出现故障,连主持人的麦克风也突然罢工。主唱满不在乎地开腔,一朵《生如夏花》硬生生在他喉咙间撕扯着绽放。
台下鸦雀无声,生怕错过一个他吼劈的音。我感觉这场表演随时都可能会变成他的告别演出,吉他手终于收起最后一个音符,我抢过陆亦书没开启的矿泉水直奔后台。
主持人放弃报幕,人多势众的大合唱队伍浩浩荡荡登上舞台,我装作轻车熟路的样子在后台寻找他们的身影,他们太安静了,我差一点就错过他们。
乐手们埋头整理乐器,主唱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化妆镜中游荡,直到撞到我的脸上。乐手们也抬起头望着我,我把矿泉水瓶扔给后面的主唱,尽量自然的说:“我代表X大后勤团看望你们,这场演出……真是辛苦你们了……”宋燃迎面走过来,严肃地对我说:“与演出无关的同学请不要在后台逗留。”
主唱走过来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伸出食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宋燃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你女朋友啊,那你们先聊。”说完,知趣地走开了。
“怎么有理解能力那么差的人。”我眉飞色舞的报怨。
“你是怎么理解的?”他哑着嗓子问。
“你是你,我是我。”我试探地回答。
“我是范嘉树。”他凑到我耳边,用一种极度疲惫的声音轻轻说。仿佛把声带撕出几条裂鏠,洒下几颗珍珠般宝贵的字。
“我是顾若言。”我看着他眼中的我,坚定地说。他向队员们挥挥手,嘻笑着说:“走,吃冰淇淋火锅,我请客。”他一直揽着我的肩膀,我的脚步温顺地跟随他们的方向。
稀疏的蝉声藏在秋夜渐凉的角落,我们踏着染满月色的小路走向X大门口。一辆黑色矫车突然在门口停下来,一个女孩急匆匆钻出来,拎着一袋子星巴克咖啡跑向我们。即使路灯昏暗到近乎失明,也丝毫不能消减她恰到好处的美丽。
范嘉树提起丹田之气微笑着说:“楚影,我已经有矿泉水,不用给我咖啡了。”仅仅几个字,我深知他说得艰难。
范嘉树的臂弯像松懈的绳索,默许我逃走的机会。我选择在此刻,没命地跑回剧场。
我需要一个失眠的夜晚来消化张牙舞爪的情绪,它们奔走相告一个暧昧的名字,在乱了节奏的心脏上反复吟唱。
3
第二天。
清晨,我是范嘉树的女友,他因为我才来表演的绯闻传进了X大每一个热衷八卦的耳朵。
中午,有热心同学站出来辟谣:流浪者乐队主唱是楚影,她临时有事范嘉树才赶来救场。这个乐队都是范嘉树送给楚影的礼物,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富二代情侣,和本校的顾若言没有任何关系。
傍晚,范嘉树站在我们宿舍楼下,炸出一片连锁反应的尖叫。我凑到窗前,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飞行员夹克,风吹过鼓起蓬松的洒脱。他抬起双手放到微微扬起的唇边,撕心裂肺地喊:“顾若言,我请你吃火锅!”
颇有年代质感的铜锅里煮着红色的海,翻腾的雾气里飘着凶残的辣意。可能是浸满四川火辣辣热情的食材熔化了他脸上的漠然,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像个单纯的孩子,简单的食物就能带来丰厚的幸福感。
我从包里掏出褐色的瓶子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你想把嗓子废得更彻底一点,这个瓶子里的恐怖搭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停下忙碌的筷子,拧开瓶盖一饮而尽。
“川贝琵琶露。”我忍不住笑着说。
“我知道。”他闭上眼晴回味片刻,鉴定道:“是念慈庵的吧,他家口感偏腻些。”
我欣赏他的决绝。喜欢或者不喜欢,他在最开始就有清晰的判断。做为理科高材生让话筒失灵很简单,让嗓子理所当然的报废也不难,心疼他究竟被困在怎样难以表述的文字里,竟选择用这种方式让它们消失。
他若无其事的笑容简直要挖出我的眼泪来,他却歪着头直言不讳地问:“顾若言,你的黑眼圈是天生的吗?”这是他认证朋友独特的方式吗?我没好气的说:“是自带的胎记。”他夹了一块时机刚刚好的羊肉放到我的盘子里,说:“你要好好休息啊。”
我心满意足的拎着他塞给我的零食走回宿室,分给室友每人一颗费列罗,剩下的全送给陆亦书。她冷漠地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我最喜欢的黄瓜味薯片,面无表情的说:“若言,我最近牙不好,不能吃甜食。”很多人际关系就像薯片,先被恼火的牙齿拦腰截断,再咀嚼几次便命丧腹中。
“亦书,你和若言长得那么像,怎么男朋友的差距却那么大。”室友不怀好意地调侃黑着脸的陆亦书,同样的问题她却没办法再理直气壮说出那个熟悉的回答,我掐一下室友圆滚滚的腰,说:“拜托你先给自己机会去找个男朋友好吗?”
后来范嘉树几乎周末有空就来找我,为了更接近他的生活状态,我悄悄为自己买了大品牌的化妆品,抹在脸上全是人民币带来的心疼的自信感。室友们以为化妆品也是范嘉树送的,羡慕的语气在我耳边堆起虚荣的围墙,我欣然默认了她们的误会。在高中时代这是陆亦书独享的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原来感觉这么美好。陆亦书用书挡住脸,懒得理会我们这群莫名陷入亢奋的女人。
4
范嘉树把我带进他的生活圈,A大学校园里金色的树叶铺了一地,两个人以相同的频率散步,落进耳朵里宛若一个人走过。这里没有流浪者乐队,也没有楚影,他们在另一所大学,和我隔着安全的距离。
我和范嘉树的其他朋友一起在KTV唱歌,他们默契地回避关于楚影的信息,我也很擅长自欺欺人的小聪明,一切就像她从来没存在过般自然。我五音不全,一首曲调被改成七零八落的《喜欢你》唱下来,我敏锐的从他们勉强的掌声里听到一种情绪,我下意识握紧麦克风,决定加唱一首。
范嘉树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赤橙黄绿的光砸在他的脸上,拼凑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她其实是无处不在的。我惶恐地想。
为了给范嘉树的朋友庆祝生日,我们一群人在电玩城狂欢一下午。我想吃粉色亮晶晶的巨型棉花糖,又嫌太幼稚,于是范嘉树买给兄弟们每人一个棉花糖,美其名曰怀旧。一排平均身高180的男生组成粉红色的人墙,画面美到不敢回忆。
一对情侣站在抓娃娃机前争吵,嘈杂的音乐也无法完全过滤女生的焦燥,男生手忙脚乱地控制着狡猾的机器。“抓娃娃本来就是享受过程,如果想直接得到去商场买多好。”范嘉树不以为然的说。可是嘉树啊,你注意到站在他们身旁收获颇丰的情侣了吗?你让一向争强好胜的陆亦书怎么能空着手忍受别人近在咫尺的胜利?曾经无所不能的宋燃学长也满头大汗的陷入无能为力的窘迫。
我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的愉悦,陆亦书各方面都比我优秀,从高中时代起我一直心甘情愿活在她的阴影里。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角色悄然调换,她有些难堪,我有些不适。
时光缓缓行过我们的青春,我以为我们会顺理成章的毕业、朝九晚五的工作、按部就班的在一起,直到楚影第二次出现。
我和范嘉树缩在电影院的角落看我们都很喜欢的《马达加斯加》。若不是坐在前面三排的楚影被范嘉树的笑声吸引,不经意地回过头,可能我的心中还会一直排练不会落幕的甜蜜段落。她的目光越过嘻嘻哈哈的脑袋,一动不动嵌在范嘉树的脸上。我紧张地屏住呼吸,范嘉树的注意力却全被电影吸引,一口接一口吸着可乐,直到散场也没发现来自黑暗的凝视。 当灯光亮起,他意外的坚持等待彩蛋,直到字幕落幕,他才握住我的手离开。他的指尖传来遥远的凉意,仿佛刚从冬天跋涉归来。
夜里我又梦到那张脸突然转过头,含情脉脉的丹凤眼盯着我身旁的空位,猫一样的嘴唇扯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蓦地坐起来,感觉自己又陷入童年难以挣脱的噩梦里。我下意识侧过脸,陆亦书侧身躺在我对面的床上,黑亮亮的眼晴微笑的望着我。
5
又一年的盛夏悄然而逝,我们升入大三,宋燃开始漫漫求职路。宋燃的低起点令陆亦书焦虑不已,她竭力想把宋燃拉到和自己一致的生活水准,结果失望像紧箍咒勒紧了她的呼吸。宋燃大学时代的重要身份除了学生会主席就是拼命的兼职者,他不想跟心爱的女孩再为一幅画陷进讨价还价的尴尬里。于是,我和他撞进一场毁灭般的尴尬里。
同样今年毕业,家境优越的范嘉树却轻松许多。圣诞节我和范嘉树在市中心一家颇有名气的西餐厅吃晚餐,服务生用清亮的嗓子说着“欢迎光临”,我愣在原地随即转身想走,范嘉树拉住我的胳膊肯定的说:“没走错,是这家餐厅。”
我们随着宋燃的引导走向靠窗的空位,宋燃为我们拉开椅子,我全程红着脸面向窗外,不理范嘉树征求意见的声音,出神地看着映在窗上宋燃渐渐僵硬的笑容。
宋燃收回菜单,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想到顾若言学妹也喜欢来这里吃饭啊,那这位一定就是范嘉树同学吧,你们乐队成员在楼上聚餐,要不我把你们领上去?”
“请来一瓶波尔多红酒,谢谢。”范嘉树迎着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说。
宋燃讪讪的走开。他留下的话却堵满了我的大脑,范嘉树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他们的乐队和楚影,他们像尘封在三年时光里一个不能抵达的谜。我不去碰不去想以为他们已经慢慢消失,却惊觉他们离我的生活如此之近,仅仅隔着一层光怪陆离的天花板。
我即使握着刀和叉,心里仍是一败涂地的狼狈。范嘉树动用全身的喜剧细胞讲述夸张的笑话,我却听不清他的声音,往事的杂音扰乱了我的听觉系统,仿佛远远传来那首撕心裂肺的《生如夏花》。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嘉树,你今天是来赴楚影的约吗?
我看着他吃完饭,喝下最后一口汤。“你去门口等我,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来。” 我故作镇定的说。
他犹豫片刻,说:“好,我等你。”餐厅的灯光柔和朦胧,渐渐照不到他的背影。我和范嘉树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环型橡木楼梯古老而优雅,每踏一步都能听到树木长长的呼吸声,不,是我沉重的呼吸声。我把自己踩在脚下,托着脆弱的勇气一步步走上去。
我远远看见了楚影,她的眼晴里灌了太多红酒,仅仅悲伤就很醉人。可是她偏偏朗声大笑,我真怕那单薄的笑容盛接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失焦的眼神终于落在我的身上,不可思议的站起来,踉跄着走过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她火一样的红唇吐出灼热的几个字。
“他在楼下。”我垂下眼晴,低声说。在她面前,我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旁观者的自卑。
她瞪大眼晴,推开我毫不迟疑地冲下楼。我把自己的身体拖进卫生间,关了一个小时才肯放它出来。在一个小时里我做了无数种假设,最后真正属于我的,是飘着细雪的空街。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是不是当我和范嘉树之间不再有秘密不再有隐瞒时,就彻底迎来了全剧终?
回到宿室后我看到“随意”摆在桌子上的阿玛尼口红,不禁哑然失笑,陆亦书,一定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啊。这也是我最后的祝福了。
12月31日,我收到一份快递,Burberry的鹿皮马勒包是这一年最后的惊喜。里面有一张纸条:若言,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解释,我会告诉你全部的故事。明天早晨十点星巴克见。嘉树。
Burberry成了导火索,引爆了陆亦书压抑四年不甘的怒火。宿室里很多人跑到外面狂欢跨年,在凌晨钟声敲响的刹那,陆亦书悄悄推开二楼走廊的窗户,毫不留情的把我推下去。
6
后来妈妈跟我说,其实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我们刚出生时非常虚弱,医生判断可能只有一个孩子能活下来。但在保温箱里,姐姐用臂膀抱住了呼吸微弱的我,用她的身体温暖我,我们两个奇迹般活了下来。
小时候看到妈妈被爸爸殴打到模糊的脸,我患上严重的梦游症。小小的身影游魂般在大院里漫无目的地行走。也许出于双胞胎某种神秘的感应,姐姐常常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抱住我,小心翼翼把我领回家。在寒冷的夜里,她的温暖再一次拥抱了痛苦的我。
爸妈最终离了婚,爸爸不愿意带走任何一个孩子。妈妈无力抚养我们两个孩子,忍痛把姐姐送到条件较好的人家。她没再提起过姐姐,我以为自己是妈妈唯一的女儿。直到高中时遇到和我长得极为相似的陆亦书。我们在年幼时忘了彼此,长大后以一种默契的方式成为朋友,最后以残忍的方式相认。
我在漫长的梦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走不出无限循环的夜晚,我知道有一朵生于夏逝于夏的花朵盛开了,但我找不到它所在的方向。也许它绽放在另一场梦中,被清醒的我采摘。
当我睁开眼晴,陆亦书憔悴地坐在我面前,像抽去灵魂的雕像。她以为从二楼摔下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我的腿却被一直无人修理的钢筋豁出骇人的长长伤疤,我们都是不幸的。
我坚称梦游失足坠楼,办理了退学手续,更换了手机号码,错过了与范嘉树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很久以后,陆亦书发给我一个网页链接,标题是“无法抵达的情书”。内容是范嘉树的博客,一篇他和两个女孩未完成的故事。楚影,他从小玩大的朋友,他音乐天赋最初的见证者和支持者。在高中时代,楚影为了范嘉树悄悄组建了流浪者乐队,几个男生赌上未来般陪他没日没夜的练习,楚影是他们唯一的观众,满脸幸福的坐在台下为他们鼓掌。
在熊熊燃烧的音乐篝火中,范嘉树却是心如止水的人。其实,小时候楚影胆小爱哭闹,范嘉树哼歌哄她安静。他以为她喜欢听歌,就由着她的性子进了乐队,一遍遍为她而唱。
高二时楚影强烈希望范嘉树选择文科,以后可以自己作词作曲,为了诗和远方随梦流浪。但是那一年,范嘉树找到了自己的梦想。顶着黑眼圈的女孩昏昏欲睡,她草莓般粉嫩的唇边衔着甜蜜的梦,微微颔首撞进了他的心里。
范嘉树用身上仅有的三百元买了一只玩偶,反复考虑后把它放在书桌前,取代了吉他的VIP位置。范嘉树选择理科,退出乐队,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楚影握着麦克风成为主唱,流浪者乐队从被高中老师一致否定,到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振翅飞翔,楚影不甘心地想证明范嘉树的决定是彻底的错误。她故意在大二时让范嘉树替自己去邻校演出,一向果断的范嘉树唯独对楚影难以说不,她听惯了歌声,如何能接受拒绝。
范嘉树唱哑了嗓子,几乎毁了声带,他最后能送给楚影的只有一首歌的深情。那场演出上梦境再一次降临,女孩握着清澈的水找到他,唤醒了他心底长眠的海洋。范嘉树不愿再流浪,只想守在她的身旁。看朝阳沉淀成夕阳,等一天演变成一生。
范嘉树选择了无声的告别,楚影不愿意理解,他也未真正的说明。楚影仍有一丝希望,她在电影院里回过头,范嘉树却仅仅避开了视线,留另一个女孩在黑暗里无助而绝望。
范嘉树决定在毕业那年的圣诞节向女孩告白,并在平安夜跟楚影把一切说清楚。但女孩打乱了他的安排,他没准备好解释,他最终错过告白。
他等来新年,等来春天,却再没有等来那个女孩。
我右手轻点鼠标平静地关闭页面,眼泪却用汹涌的方式同我们最后的回忆道别。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光里我放弃了坚持,我们不够纯粹,我们注定得不到圆满的结局。我希望他的遗憾停留在我最美丽的时候,我独自在残缺的未来里流浪就好。
7
我在网上开起淘宝店,专卖手工制作的各种丑陋玩偶,没想到生意意外红火,范嘉树说我做的维尼熊其实有独特的美感,能吸引与众不同的人。
我辗转联系到慈善机构,居然真的找到当年获得我300元帮忙的男孩,我的三百元帮他完成了高中学业,他从贫困的山村考到这座城市。
这个世界存在太多种生存方式,我曾经遇到过两种极端,我现在亦心存感激。
我问他,你想不想做兼职?工作轻松,随意发挥那种?
现在,我可以坦然地抚摸缠在腿上的伤疤,它很丑陋却不再疼痛。就像那些特立独行的玩偶,是我非常另类的财富。我很少做噩梦,睡眠对我而言不再可怕。我像一只迷路的维尼熊,走过很多回忆,找到了无梦的岛屿,终获安稳。
责编: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