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上的事物(组诗)
2017-11-09张凌云
时间简史
时空是承载我们走向永恒的
唯一载体,没有谁可以例外
从前,常常将自己敞向天空和大地
做喜欢的事情,玩开心的游戏
忘记那根拉着向前的叫时间的绳子
现在,常常像个哲学家一样
紧锁眉头,枯坐终日
任那根绳子将自己越绑越紧
原来,时空并不是合在一起的
一本大书,而是跷跷板
从前,我离天空很近,时间很远
现在,我离时间很近,天空很远
管状悬浮
得有多大的容器,才能容纳
这飘渺无形无限蔓延的生灵
窄窄透明的腔管,绝无旁的分支可逃
“可以想象永远,但无法想象永远有多远
永远连接过去和未来的长度”
我们都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的悬浮中,上下澄明而空无一物
一次次睡着,醒来,排演
这生生死死,颠倒这山山水水的轮回
擦肩而过
巨大的桥洞下面
黑黝黝的闪动人影,桥洞黑色的光芒
遮挡了人的面孔,我迎身而上
等待一场无趣而略带好奇的邂逅
那个黑影始终没有现身,那一场
无趣的邂逅遥远如同光年
无味的等待漫长到怀疑人生
直到走进桥洞,黑暗之神彻底淹没了脚步
——哦,那人只是背对我行走
我用阳光和距离投射在瞳孔里的倒影
换取一生多少臆想的擦肩而过
一棵树
桥并不是好的观察方式
时光打蜡在它身上
严严实实看不见一丝缝隙
石头没有眼泪。它用尖锐刺痛各种
悲伤,始终保持无动于衷的姿势
从春到冬,一根长长的鞭子
抽打着它,叶子的伤痕只留下泛白的
印记,随空气化归虚无
人类的眼泪点点滴进石头的凹槽,长着
青苔的脚印层叠铺开,又渐渐消失
店架上的衣服
五彩斑斓,焦急地挤在玻璃后面
等待选妃一样路过的行人
一天,两天,半年,一年
她们还挂在那里,表面鲜亮
内里已枯瘦如须发皆白的老妇
这些寂寞的宫女,一转眼
竟已看破红尘
要么贱卖流入民間,要么默默地
选择死去——
我终不忍看到那么多花季少女可怜的目光
宁愿看到她们身后空空的骨骼
拆穿我们荒芜的内心
无名的蒲团
小区门口有一堆火
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在做什么仪式
那堆火在夜的影子下
远远望去不像祭祀,就是一团
燃烧在旷野之外的蒲草
轻烟上升在某段透明的烟囱
除了灰烬,看不见任何与时间有关的残留
先人笑,今人哭,风声以及其他
随着火光跳动写着另一种燎原
或许有东西在火里得到坐化
那是无名的本体
就像世界在未被命名世界之前
到处都有沉默但死而复生的野火
铁丝网上的亡鸟
以倒悬的姿态,盯着惊恐的眼睛
最后看着这个陌生世界。仁慈
在鸟的瞳孔里,就是那些细得看不见的铁丝
先尽情释放生命的舞蹈,再慢慢地
将你带进死亡
灰喜鹊,麻雀,戴胜,雏鹰……
有名和无名,美丽或普通
在欲望的字典里都变成黑色的省略号
成千,上万,不管多少都一样
无风吹起的那个冬天,一口巨大的
网状棺材,粘牢了鸟儿的啼血
亦关死了一个人通向众生悲悯
与万物如我的天窗
某年某月某日的下午
我站在马路边上,呼啸的汽车驶过
天空蓝得像一块幕布,一棵冬青树
结着令人惊叹的累累红果
这像极了某年某月的某一日
我站在路边,看着蓝得像幕布的天空
看着开着红花长着绿叶的树
呼啸而过的汽车河流,不过拉长了
那些卷起来的轴图,将隐去的日子
重新浮现,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
无缝重叠
于是,我将自己剖成两半
一半,做一个日益精进的人
应付没有尽头的大事小事
一半,做一个日益迟钝的人
游荡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下午
编辑手记:
李冬春的诗歌,在近乎愤怒无情的表达中剥开灵魂的表层,在冷冽的注视下,过往的时光被一一审视,审视自己的同时也审视了众人,审视多维有力;陈小麦的诗歌里,总有着灵魂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的飘荡感,无法抵抗的忧伤融化为灵魂的一部分,忧伤之时,往往有忧思之力;葛小明的诗歌,有着鲜明的古词新意感,有古词那种言尽意无穷的特点,一些看似很轻的思考与随意,在不知不觉间拓宽了诗歌的内涵,顿悟与智性随处在诗中充斥;杨青松的诗歌,追求诗歌精炼之关,在短中力求有着无限的内涵;李汝珍的诗歌,是情在景中生的画意柔情,是对所见之景建立在一种极为陌生的体验之上的狂喜与赞誉;张凌云的诗歌解读的是时间与物象之间的微妙关联,时间在作用于物象之上纷杂的一面的同时,也在人心上覆上了一些微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