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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卫创新的普罗旺斯艾克斯音乐节

2017-11-06任海杰

上海采风月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普罗旺斯卡门音乐节

任海杰

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地区,以漫山遍野的薰衣草和顶级的葡萄酒闻名全球。然而作为一个音乐爱好者,我更关注的是创办于1948年的普罗旺斯艾克斯音乐节,因为它内容丰富,理念先锋,尤其是近年来以创新前卫的歌剧制作引起世界乐坛瞩目(我收有多款其录制的经典歌剧版本),其影响力并不亚于我们平时所熟知的萨尔茨堡音乐节、慕尼黑歌剧节等。今年7月下旬,我们几位歌剧爱好者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普罗旺斯艾克斯音乐节的现场,连续欣赏了三部歌剧,果然名不虚传。

艾克斯是前普罗旺斯的首府,也是一座大学城,留有大量罗马时期的建筑,古朴安静,即便是音乐节期间,也不见喧嚣热闹。我们欣赏的第一场歌剧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浪子的历程》,演出地点是总主教府剧场。各位可能要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出场所?从历史上看,宗教在欧洲一直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总主教府在一个地区自然是重中之重。艾克斯的总主教府地处老城区中,音乐节举办期间,通往总主教府的各路口一律不准通车辆,只能步行前往。艾克斯的总主教府是一处庞大的建筑,进门不仅要安检,而且周围有不少荷枪实弹的军警在站岗巡逻,安保措施严格。总主教府剧场旁有个露天小院,走进一看,原来是有专家在作演出前的導赏,约有数十位观众在认真聆听。歌剧重镇也如此重视歌剧普及,看来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命题。进总主教府剧场大门左拐,只见剧场是在一个类似于大庭院处“因地制宜”搭建的,除了上方的天空,四面的建筑环墙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音罩”。观众席有两层,约一千五百多个座位。普罗旺斯艾克斯音乐节举办期间,有多个演出场所,总主教府剧场是其中重要的一处,也就是乐迷们在碟片上看到的“歌剧露天剧场”。我站在观众席入口处,环视全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终于来到了这个现场。

斯特拉文斯基的一生主要经历了三个创作阶段:俄罗斯时期、新古典主义时期、序列主义时期。《浪子的历程》是其新古典主义时期的代表作,也是他演出时间最长的作品,超过两个半小时。这部歌剧平时在世界各地的演出机会并不多,对我们中国乐迷来说,尤其是机会难得。这场演出本来是由丹尼尔·哈丁担任指挥,演出现场临时改为Elvlno Gullberg-Jensen执棒,几位主演都是美国人。演现代歌剧,美国的歌剧演员还是颇有用武之地的,唱功演功俱佳,歌剧的音乐元素又是一个大拼盘——从巴洛克到现代,甚至不乏爵士乐、轻歌剧的味道。导演的风格简洁实用,纸搭的舞台空间既像一个音罩,又是演员活动的空间,配之以根据剧情不断快捷变化的五花八门的投影——生活就像一个万花筒,时常会令人目迷五色,剧中的主人公托姆不就是如此吗?现场观赏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音效的清晰,现场没有用电声扩音,但无论是演员的演唱,还是乐队(巴黎管弦乐团)的演奏,声音的清晰度犹如是在一个室内剧场。这对我们国内露天演出场所的建造和使用,不无启发。

第二场莫扎特的《唐乔万尼》,也是在总主教府剧场。演出的布景更为简洁,舞台上除了一大块中央凸板表演区,几乎是一片空旷,配之以简单的道具。这个制作最大的特色是打破了舞台与观众之间的间隔,演出还没有开始,大幕就已拉开,演员陆陆续续地随意上场,甚至有主要演员与场内熟悉的观众打招呼、闲聊——似乎在告诉人们,戏就是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也即是戏,这中间是没有间隔的,是互通的。这样的演出现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当然,一旦指挥上台,音乐响起,演出立刻进入正式状态。几位主演都很年轻,主演唐乔万尼的是一位加拿大的八零后,身材就像模特儿,舞姿出众(演出中有好几段大幅度的舞蹈,表现唐乔万尼的风流倜傥),唱功稍逊——歌剧舞台上很少见到这样的唐乔万尼,看来演员的形象和表演才能,已成为当今歌剧舞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说前面两场演出是开了我的眼界,那么第三场比才的《卡门》,却让我既热血沸腾又瞠目结舌百感交集——传统的热门歌剧居然还可以这样演!

演出是在普罗旺斯大剧院,位于艾克斯的新城区,从建筑风格上看,这是一个比较现代的剧院,有些像我们的上海大剧院,甚至还有空调(欧洲的老剧院一般是没有空调的)。演出还没有开始,大幕就已经拉开,舞台呈现的是一个有两层的大客厅,客厅里摆满了几十个沙发座椅,成为演员的表演空间和道具。这个场景就这么一景到底,演出中没有拉幕。一看这就是个新制作,但演出开始后,其“出新”的尺度之大,想象之新奇,频频出乎我的意料。当西班牙指挥家Pablo Heras-Casado挥棒巴黎管弦乐团奏《卡门》前奏曲时,舞台上出现了一位导演(剧本中没有这个角色),他在与饰演唐霍塞与米凯拉的演员(身着西装和便装,后来上场的演员都是如此)签订演出合同,而此时饰演戏中第一主角卡门的演员并没有出场。随着情节的进展,人们齐声呼唤卡门时,一身蓝色时装、肩挎时尚小包的卡门演员才匆匆上场,她走到人群中,好像发现走错了地方,想要退场,但人们围住她,不让她下场,她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成了戏中的主角——这与原剧中卡门的形象相差甚远,似乎在暗示观众:大家不要把这出戏当真。更离奇的是,当上半场第一幕卡门与女友殴斗、现场一片混乱时,突然一声巨响,一帮蒙面大汉持枪破门而入舞台,一刹那惊出我一身冷汗,以为现场遭遇了恐怖分子!尽管这帮大汉的身后都写有“警察”字样,尽管他们的出现好像是在维持现场秩序,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们的神态和在舞台上的所作所为,就像恐怖分子。就在观众疑惑不解时,那位导演模样的老头再度出现,他对观众解释,这是在演戏,大家不要惊慌。于是,那帮警察模样的大汉退场,算是虚惊一场,剧情仍旧继续进行。

中场休息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这是一出什么样的《卡门》?解构也好,反讽也罢,导演的意图究竟如何?下半场,继续看。不管怎么说,指挥和乐队非常出色,紧紧维系住人们对《卡门》的热情。饰演卡门的是法国女中音Stephanie D`oustrac,演唱俱佳,表演生动,形象出挑;饰演唐霍塞的是美国男高音Michael Fablano,嗓音宏亮,极具穿透力,表演也非常入戏。导演在下半场继续推进他的新理念新思维,第四幕卡门在与唐霍塞生死交锋前,曾退出下场,后来被导演老头一把推上舞台,似乎在暗示观众:率性的卡门也并不总是一往无前的,她也有胆怯的时候。结尾的场景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唐霍塞在刺死卡门后,自己也悲痛欲绝,深情呼唤卡门,但此时饰演卡门的女演员却在舞台上“复活”站起了身,她在一旁劝饰演唐霍塞的男演员不要太伤心,不要太悲情——这是在演戏呵!而此时舞台上的众人手持鲜花和香槟酒,来到唐霍塞面前庆贺演出成功,于是一出悲剧刹那间变成了喜剧——当年比才的《卡门》就是在巴黎喜歌剧院首演的。

演出结束,观众长时间的热烈鼓掌,饰演唐霍塞的男高音频频向观众竖起大拇指,感谢观众能够这么热烈地接受这部新制作。于我而言,整个观赏过程犹如过山车,新奇、刺激、引人深思、大开眼界!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看明白导演的诠释,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了不起的新制作,涉及到欧洲的哲学、审美、人生观。欧洲观众看了太多的传统歌剧制作,他们需要求新、创新。创新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帆风顺,接受创新完善创新也需有个过程,但创新的方向无疑是值得肯定的——它开拓了人们的新思维、新理念。这对我们中国目前方兴未艾的歌剧发展不无启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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