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伦与上海交响乐团
2017-11-06靳益延
靳益延
今年6月6日是著名指挥家、我国交响乐事业开拓者之一的李德伦先生的百年诞辰日。李先生一生波澜壮阔、灿烂辉煌,在祖国大地的四面八方都留下了他为交响乐事业呕心沥血、奋斗不已的辛勤足迹,留下了他挥舞指挥棒而掀起的瑰丽音响。
他和上海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1940年8月他从天津塘沽乘英国轮船到上海,时年23岁。带着对音乐的热爱和梦想,他考入了上海国立音专学习大提琴,师从圣彼得堡音乐学院毕业的、在上海工部局乐队任大提琴首席及在上海国立音专任大提琴教授的余甫磋夫。在上海他结识了一批优秀的莘莘学子,他们当时都是音乐专业中的佼佼者,有谭抒真、黄贻钧、陆洪恩、陈传熙、钱仁康、窦立勋、邓尔敬等,还有电影话剧的导演和演员,有费穆、黄佐临、乔奇等。李德伦先生在校期间,经常看工部局乐队和梅百器的排练及演出,获得了许多在课外观摩才学到的音乐知识。
当时在学校和毕业后,这些年轻优秀的音乐家还从事电影和话剧的配乐工作,为我国早期电影、话剧的发展作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那时上海有以黄贻钧先生为龙头的实力强大的“配音帮”,李德伦先生也曾参加其中,并与黄先生结下了终身不渝的友谊。李先生对人说过这样的话:“黄贻钧一向是有饭大家吃,解放前的穷音乐家常得到他的慷慨相助。”1946年11月6日李德伦先生离开上海到延安根据地,成为党的文艺战线上的骨干干部。
新中国成立后,李德伦先生奉命参与组建北京几个国家级文艺院团。1956年建立的中央乐团即是其中之一,李先生是中央乐团的首席指挥,在团长李凌和他与韩中杰、严良堏三位指挥的共同努力下,中央乐团迅速成为与上海交响乐团齐名的全国一流交响乐团。两个团的艺术交流也开始有序地进行。1962年6月上海交响乐团团长黄贻钧先生应邀赴北京,指挥中央乐团交响乐队排练和演出丁善德先生的《长征》交响曲,李德伦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1964年8月黄贻钧先生又奉召到北京参加《东方红》大歌舞指挥组工作,担任副组长,与同在指挥组任副组长的李德伦先生共事了好几个月,以后李先生即多次应黄先生邀请,到上海指挥上海交响乐团,在上交的史册上留下了光彩的篇章。
1959年5月李先生应邀在上海市文化局和中国音乐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办的由上海音乐学院和上海交响乐团联合演出的“上海市音乐舞蹈會演”中,在下半场首演了肖斯塔科维奇的《G小调第十一交响曲“1905”》,同台演出的有笛子演奏家陆春龄、钢琴家吴乐懿、琵琶演奏家卫仲乐、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男高音歌唱家蔡绍序。李先生指挥上海交响乐团在上海首演这部交响乐巨作,给上海音乐界和听众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影响。1980年3月16、17日在上海音乐厅,李先生应邀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出两场交响音乐会。曲目有德彪西的《夜曲》两首、华彦钧—吴祖强的《二泉映月》和吴祖强与王燕樵、刘德海合作创作的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李光祖任琵琶独奏。音乐会下半场是“重头戏”——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1993年9月27日在重庆人民大礼堂和同年10月1日在成都锦城艺术宫,李先生应邀在“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系列专场中指挥前去的上海交响乐团,演出了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著名小提琴家吕思清独奏。1995年9月8日,在上海交响乐团和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共同举办的“95全国交响乐周”专场中,邀请了国内著名的李德伦、韩中杰、徐新、卞祖善、曹鹏、陈燮阳、曹丁九大指挥家轮流登台执棒,当年78岁的李先生作为压台指挥了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的第一乐章。在沪期间,李先生和夫人李珏还专程到华东医院看望了病中的黄贻钧先生。时任上交音乐总监的陈燮阳是李先生十分赞赏的一位指挥家,给过陈燮阳许多扶持和勉励。就在“95全国交响乐周”举办期间,李先生高兴地在陈燮阳陪同下,指挥上交排练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的第一乐章,还与陈燮阳分立在上交的贝多芬半身铜像两边,合影留念。在参加“95全国交响乐周”的演出后,李先生随后于11月7、8日在上海商城剧院举办的“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系列的上海专场中,又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出了马思聪的小提琴曲《思乡曲》,吕思清独奏。11月10日仍在上海商城剧院,李先生在“交响乐协奏曲音乐会”中,还是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出了《梁祝》,吕思清独奏。
作为特邀指挥,李先生每次到上海,都不提任何条件,总是客随主便,尽量节省上交的开支,不住宾馆,只住在上海交响乐团二楼的一个小房间,房里仅放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吃饭李先生也是到上交食堂吃,从不搞特殊化,在市里来往的交通工具,不是小汽车,而是由上交向私人借来的一辆自行车给李先生骑用。上世纪60年代李先生来沪时,国家正处于经济较为困难的时期,黄贻钧先生因是沪上著名音乐家,所以得到了国家对上海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在生活上的照顾,每月黄先生可以发到15张能在文化俱乐部使用的餐券。他因还在上音兼教乐队训练课,每月可得80元讲课费,家里夫人不要他“上交”,让他用此钱作为宴请朋友的费用。那次黄先生在文化俱乐部正是用这些餐券和钱宴请了李先生,完全是自掏腰包,不用国家一分钱陪客人“大吃大喝”。
在排练、演出和其他时间,李德伦先生就是用那辆自行车来来去去,他庞大的身躯把那辆陈旧的自行车压得吱吱呀呀地响。以至曹鹏先生开玩笑地说:“自行车经不起你压。”黄先生和陆洪恩、曹鹏三位指挥,除陪同李先生在上交的活动外,还每次都一起到排练厅看李先生排练,和去上海音乐厅看李先生指挥演出,以期相互取长补短。黄先生那次在文化俱乐部宴请李先生用餐完毕,黄先生、陆洪恩、曹鹏三位上交指挥陪送李先生回团。一路上四辆自行车在夜晚寂静的路上轻快地前行。当时上交的门开在淮海中路上,门牌号为1708号。从大门进去,在拐弯大树旁有一段不平的弯路。晚上那儿灯光不亮,上交三位指挥是熟门熟路,骑惯了,平平安安地过去了。李先生却因不熟悉地形,骑到大树旁时不知拐弯。结果碰到大树从自行车上掉下来。也算李先生灵巧,他趁势躺在密密匝匝的冬青灌木丛上,才没有受伤。大家大笑一场,连呼“有惊无险”。endprint
黄贻钧先生和李德伦先生是上世纪40年代就开始的莫逆之交。他们的深厚友情延续了近半个世纪。黄先生生前非常注意上海交响乐团和中央乐团的关系,总是认中央乐团为全国交响乐团“老大”,从不自诩上交为国内“第一”,所以两个团的关系也非常融洽。两位同为中国交响乐事业的开拓者,来往于京沪时,总要相互拜访,请到家里作客。“四人帮”被打倒后,1977年3月26日,李先生在京举办了揭批“四人帮”以来的首次交响音乐会,黄先生在上海家中从中央电视台收看了这次演出,次日即给李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你们的演奏是热情的,令人振奮的,你的指挥语言是生动的,听众的经久不息的掌声是少见的。”“我热烈地祝贺你团演出成功,并为交响音乐会获得新生而欢呼。”信末黄先生希望李先生对上交“能否搞点海顿或莫扎特的作品为乐队集训之用”给些意见。1979年11月在北京西苑宾馆,黄先生赴京参加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又与好友李德伦、韩中杰、秦鹏章、黄飞立、陆仲任、陈洪、朱崇志、陈传熙、章彦等先生亲切会面叙旧。
曹鹏先生与李德伦先生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一起在苏联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留学的同学。李先生长曹先生8岁,因此曹先生视李先生为兄长,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每次曹先生到北京,总要去李先生的家看望,李先生的母亲总是慈爱地把曹先生留在家里的八仙桌旁一起用餐。李先生三年自然灾害到上海,也被曹先生请到家里。那时传说李先生身体不大好,甲鱼可以滋补治病,曹先生的姐姐就千方百计地买来甲鱼,亲自洗和蒸,并告诉李先生:“你要一个人把整只甲鱼吃完,不可分给别人吃,也不能留一滴汤,才能起到滋补作用。”曹先生风趣地说:我们全家看着他津津有味地独享。“SOL0到最后乐章,都很高兴。”从这些生活小事中,可以看出两位指挥家的深情厚谊。从李先生指挥上交的多场音乐会中,也可以看出京沪四位指挥家的心灵默契、感情炽烈。
李先生说:“我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普及交响乐。”他在上世纪80年代来上海指挥上交时,曾应复旦大学邀请,带领上交前去为大学生举办了一场普及交响乐的音乐会。当晚李先生凭他的崇高声望,和深入浅出的讲解,以及稳键精湛的指挥技艺,受到了复旦师生极其热烈的欢迎。随之观听的文汇报资深记者周玉明亲历李先生指挥上交举办普及音乐会的现场,次日即在文汇报头版位置予以醒目报道,十分赞扬李先生在上海带领上交进高校为大学师生普及交响乐的爱乐精神。此次来沪李先生还应上海交响乐爱好者协会的邀请,为许多会员在上交排练大厅举办了一场普及交响乐的讲座,他那欣赏交响乐“起承转合”的形象说法,至今为听过此次讲座的会员津津乐道。李德伦先生在上海、在上交、在爱乐者心目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将永久长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