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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遇见一个美好的人

2017-11-06叶无双

家庭生活指南 2017年10期

文◎叶无双

曾经遇见一个美好的人

文◎叶无双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做理想的事情,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运气事事如愿的。

老板与售货员

骆冰说,她第一次见到陆艾驰的时候,是在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电脑店里。

那时,她怀揣着不足3000块钱,在电脑城溜达了一个下午,想寻找一台性能尽可能高、屏幕尺寸尽可能大、牌子口碑尽可能好的笔记本电脑,可怎么也找不到合心意的。

直到来到陆艾驰的店。她说不清是被笔记本的低价钱吸引,还是被陆艾驰的笑容吸引,讨价还价几句,她就以一个非常理想的价格得到了一台大屏幕笔记本,顺带还拿到了销售员陆艾驰的电话。

骆冰说:“一个这么有气质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卖电脑的售货员呢?他肯定是谦虚了,他一定就是老板。在市中心电脑城拥有一家自己经营的小店,真不错……”

“现在这个时势,做实体店死定了。”我在网络的另一头朝骆冰翻白眼。

“你怎么知道他除了做实体店,没有同时经营网店呢?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聪明人!”骆冰在摄像头下花痴起来。

“电脑用得怎么样?”我没好气继续问她。

“除了声音小一点,其他都很不错。”骆冰开始撕扯她脸上的面膜。

我拿这个闺蜜没办法。

目标

我住进了骆冰的小窝。

公司改革,换了绩效计算的方法,我的薪水降了一截,没法再负担原来小资的一房一厅了。经不住骆冰再三召唤,我退掉了独租的房子,搬来了城西和她合住。这是位于城中村的一套小房子,附近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但没办法,我们这些在大城市漂泊又不稳定的人,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已经很不错了。

我和骆冰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城,跟大多数的人一样,“宁要大城一张床,不要小城一套房”,大专毕业后我们选择留在了城市打拼。大城市人才济济,竞争激烈,生活成本高。我留下,是期待能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至于那些“发展机会”具体是什么,我心里也没个谱。而骆冰的目标比我清晰多了——她要嫁个帅气的多金男。我从不怀疑她实现这个目标的能力,因为她自小就是我们的校花,无论外貌还是学习成绩,都是一流。

搬进来三天,我就听骆冰讲了三天关于“电脑店老板”陆艾驰的事儿,例如他如何在电话和QQ里温柔地教骆冰下载软件加强配置,CAD的多段线图怎么画才更顺手等等。骆冰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单靠说几句话教几个方法就是好男人了,这也太扯了吧?”我不时泼骆冰的冷水。

“他发朋友圈说在物色新房子打算搬呢,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他能看中吗?”骆冰不理我,花痴地自说自话。我看了一眼狗窝一样的房子,白了她一眼。

好人

机会在半个月后终于到来。骆冰的大屏幕笔记本电脑,在一个下午罢工了。陆艾驰答应立即过来修理。骆冰把我推进了厨房,下了命令:无论用什么方法,咱们今晚都得留下他吃饭!

传说中的好男人在一个小时后大驾光临。一进门,他自觉地脱了鞋子,然后整齐地摆在鞋架上。骆冰给他泡了一杯茶,他站起来双手接过,欠一欠身,温和地道谢。电脑被他分拆开,螺丝和配件整整齐齐地分类摆在桌子上,有条不紊。

他认真而专注地干活,眼里没有一丝杂乱。他身上,真的带有一股桂花的香气,跟一般汗津津的臭男生完全不同。

骆冰在厨房里激动地蹦跶,强忍着狂喜问我:“怎么样,怎么样,这位小老板怎么样?我可以出手吧?”

我承认,他真的挺不错。我翻滚着锅里的鸡翅膀,在心里默默地说。

大屏幕笔记本最终没有被陆艾驰修好,他只得拿回商铺,“让老板退货给厂家,尽量争取给你换一台。”

原来他不是电脑店的老板。我和骆冰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但那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骆冰还是按照原计划,留陆艾驰一起吃饭。

一顿饭下来,骆冰搜集了不少关于他的信息:他来自北方的一个小镇,单身,在电脑店做了有两个月了。

我所搜集到信息,跟骆冰的略有不同。从一顿饭可以看出,他真的是一个极有素养的人,吃饭不紧不慢,温和淡定,吃剩的骨头,码得整整齐齐,摆在骨碟上。所以骆冰开玩笑般提出要把多出来的那个房间出租给陆艾驰的时候,我不反对。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陆艾驰竟然答应了。

加分和减分

几天后,陆艾驰正式进驻我们这个小狗窝。

他来的第一天,就自己出钱买了毛巾,胶皮手套和消毒液,把属于他自己的房间、共用的客厅和卫生间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骆冰平时大大咧咧就略表不计,但我自问平时已经算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子了,但我的“干净”和陆艾驰的“干净”明显不在同一个维度。他打扫过的客厅,用骆冰的话说,就是让人有一种进了迪拜六星级帆船酒店的感觉——所有的东西被他擦得干干净净,就连一些我认为已经是回天乏术的顽固污渍,他也用钢丝球给磨掉了。整个房子都比原来明亮了,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我和骆冰都汗颜了。

在后来共住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过怨言,也从没要求过轮流打扫之类的,也不在意我们的“破坏”,总是把他自己的房间和公共区域打理得干干净净。他竟然还烧得一手好菜,能把廉价的食材做得津津有味。我们那一丁点儿的厨艺在他面前弱爆了。

可就在我以为骆冰会近水楼台地和他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骆冰却犹豫了。

“他拥有一个经济适用男的所有优点啊,这样的男孩子,你就打算错过吗?”我不解地问骆冰。

“但没钱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暂且不说他老家年迈的父母和一大堆需要供养的弟妹,就说房租吧,一个大男人手头紧巴得连房租和电费都没法按时交……莉莉,我不是势利,而是……”骆冰叹了一口气。

我不吭声了。

“美好”的人

除了没钱之外,我觉得陆艾驰身上所有的气质和风度,都可以称得上是贵族绅士。

但现实往往就是如此残酷。其实,我也不止一次路过陆艾驰打工的电脑店。那是一个龙蛇混杂、以售卖山寨商品闻名的电脑城。远远地,我看到他坐在店里的小凳子上,眼巴巴地等着客人上门。其他店里的售货员,见任何人经过门前,都会一腔热情地迎上去,把自己的产品说得天花乱坠,不管是多么劣质的山寨货,都能吹成是质量杠杠的真品。说真的,陆艾驰并不是那块料儿,一个如此美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对着路过的人撒谎!

初秋的时候,陆艾驰被老板辞退了。听说,原因除了他业绩不怎么样,还有他被一个竞争对手陷害“偷”了两台机器去倒卖。据说事情还闹到了派出所,但最后不了了之,我和骆冰也不好细问。

后来,陆艾驰变得深居简出,偶尔跟一些老乡出去,一去就好几天不回来,跟我和骆冰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但我有点儿怀疑他老乡是不是在搞传销。

冬天,骆冰开始和一位追了她很久的离婚中年男上司约会,半年后第一个搬离了出租屋。而我,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来回老家好几趟,终于考回了小城的一个事业单位,把出租屋整体转给了陆艾驰后,也离开了这个城市。

临别前,我们俩吃了一顿饭。喝了点酒,他情绪高涨,说半年后要赚第一个10万,一年后要赚100万,然后就怎样怎样。我始终保持着微笑,埋头吃饭,把所有的祝福和对他的建议,都默默地放进了一杯酒里。

暗示的动物

一年后,我跟着单位的考察团,再次来到了这座城市。次日是周末,我独自坐公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最后,我在当年住过的城中村附近下了车。

城中村依旧,晨起包子铺的吆喝声,电动车哒哒而过的发动机声,还是那么的亲切。惟一改变的是,江边新建成了一块亲水平台,很多大妈在平台上跳广场舞。在平台的边上,我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他穿着雪白的衬衣,混在人群当中,跟一群西装革履的小青年雄心勃勃地反复大喊“加油,我们一定行”、“我们一定要努力”。换了是过去,我会觉得很好笑。穿成这样,如此有雄心壮志,是应该坐在高级写字楼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接受美女的簇拥与膜拜才对,而不是在江边广场跳兔子舞的空地空喊加油。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是不应该这样的。

但人是惟一一种能接受暗示的动物。如果他们不这样做,可能他们连今天也熬不下去。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做理想的事情,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运气事事如愿的。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深深地看了陆艾驰一眼,转身离开。

编辑/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