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恋人
2017-11-06陈若鱼
文◎陈若鱼
绿植恋人
文◎陈若鱼
温栗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那艘船忽然就靠了岸。
失恋栀子花
下午四点钟的太阳,正好照在温栗的窗口。
阳光透过一棵杏树,疏疏落落地洒进来,杏子已经过季很久了,温栗却感觉还能闻见初夏时杏子的酸味。她的窗台很大,但只有一盆通体枯黄的栀子花,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细看还有一两朵未开的花苞也一并干枯了。
是初夏时,她离开家一个礼拜酿成的后果,一周没浇水,回来的那天,花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浇了很多水,又拉下脸送去楼下花草屋请乔老板救治,也依然没能挽回。几日后,那棵栀子花就这样彻底死了,就像铁了心要分手的钟小六,说走就走,不留一丝挽回的余地。
之后,温栗顺手把栀子花放回窗台上,懒得再养任何植物。
还记得那天,温栗送栀子花跑去乔老板的店里求他帮忙救活的时候,他正在给一盆墨兰浇水,他的眼镜滑落到鼻梁下端,腾出一秒钟的时间瞥了一眼她和她手里的花,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没救了。”
温栗心底一颤,定定地望着乔老板,几秒钟后忽然抱着花盆蹲在店门口,措不及防地嚎啕大哭起来。
乔老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询问,她只一个劲儿地哭,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只好去拉她,结果蹭了一袖子的眼泪和鼻涕。
温栗还不罢休,哭到双眼红肿,声嘶力竭。一向淡定从容的乔老板不知所措,急得直冒汗,不停地说:“你别哭了,我送你一盆新的还不行吗?”
温栗一吸鼻子,眼泪汪汪地望着乔老板,片刻后又继续哭,没头没尾地甩一句,她不要新的,她只想要钟小六。
过来人的乔老板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姑娘呀,是失恋了。
花店“唐三藏”
第二天一早,温栗灰溜溜地在花店门口来回踱步,之后鼓起勇气跑进去跟乔老板道歉,说她昨天失态了。
乔老板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眼前20出头的姑娘,杏仁似的眼睛还余肿未消,明明该朝气蓬勃的时候,却疲倦的像只受伤的小猫,想必昨晚又是一夜不眠。
他挥挥手,宽容又豪气:“不打紧。”
温栗咧嘴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双手插进背带裤的裤兜,环顾店内的各类植物,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乔老板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最后,温栗问他,什么植物最好养她买一盆,他答非所问地说:“再好养的植物也需要用心照料。”
温栗垂下眼睛,咬咬嘴唇,想起春天她和钟小六搬到这条街上时,第一次进这家店,是她要的最后一盆栀子花,结果也是她亲手葬送了它。她这种粗心大意的人确实不适合养植物,也不适合谈恋爱。
乔老板看样子是不愿意卖花给她,她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温栗今年才大学毕业,22岁,还没被宿管赶出去,就欢欢喜喜地和男友租了房子,没想到还没正式毕业,男友就跑路了。
漂亮的一居室,只剩下温栗一个人,她每天下楼走去公交站都会经过花店,那次道歉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进去过了。
但因为在楼下办了一张理发卡,百无聊赖的老板娘跟她聊起了花店帅老板的八卦。温栗这才知道乔老板的全名叫做乔荻,28岁还单着,平日吃住都在花店里,一天最多去一次菜市场,宅的要命,用理发店老板娘的话说,简直是现代版清心寡欲的唐三藏。
正在剪头发的温栗一听这话,脑袋里立刻跳出乔荻戴眼镜的呆样,“扑”的笑出声来。老板娘手一抖,生生在她脑袋上剪出个豁来。
温栗看着镜子里的豁,索性大手一挥,剪了个利落的短发。
重生文昌竹
温栗再去乔荻的店里时,已经是仲夏了。
她穿了件剪裁时髦的露肩衬衣,短发衬得她不像蠢蠢的应届生,有了一丝都市职场的女人味,乔荻第一眼望过去,又定定地望了一眼才认出她。
温栗摸了摸发梢,跟乔荻说了声“嗨”,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进了店,一盆盆植物看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都说时间是情伤的良药,温栗也不例外,经历三个月的死去活来之后,她决定重新开始。
无论是分手还是决定遗忘,都需要一个仪式性告别,有人删掉前任所有的联系方式,有人大醉一场,而温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丢掉那盆枯萎的栀子花。
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把花连盆一起丢进了垃圾桶,空空荡荡的阳台和她的心一样,需要新的填充物,所以她就一脚踏进了乔荻的花店。
“给我一盆一个礼拜不浇水也不会死的花。”她对乔荻说。
因为她的工作性质总要出差,所以养花草得找合适的,就像找恋人也一样。乔荻见她状态好了些,递给她一盆水培文昌竹,“别说一个礼拜,一个月也可以。”
温栗望着他手里四根生机勃勃的文昌竹,又抬头看看乔荻,才发现他今天打扮的特别正式,大热天穿着长袖衬衣,踩着皮鞋,平常随意的头发梳得油光可鉴。“干嘛,要去相亲啊?”她露出一张理发店老板娘一般的八卦脸,凑到他面前。
咔嚓,乔荻手一滑,剪坏了一支竹还红了脸,温栗一见他这反应,就知道她猜对了,不禁大笑起来,“真去相亲啊!”
乔荻白她一眼,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一次真是推不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是很想让眼前的姑娘知道。
乔荻谁也没说,只打算下午去见个面就赶回来,因为下午有人来要来取一批开业盆栽。这下被温栗知道了,他决定请她帮个忙,下午帮他看一个小时的店,他就送她一盆文昌竹,再送她一束新鲜的进口小雏菊。
温栗正闲得发慌,自然答应,乔荻走之前她又突然叫住他。
“对了,我叫温栗,栗子的栗。”认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过呢。
乔荻笑了笑,转身走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是去理发店的时候,听老板娘八卦的,说这姑娘叫温栗,真是好听的名字。
他当时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只是一次也没有叫出口。
花店“老板娘”
看到乔荻一个小时准时回来,温栗就知道肯定没成,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乔荻守信地送了她文昌竹和小雏菊,还帮她送到楼上,亲手放在窗台上。
小雏菊一个礼拜就凋谢了,乔荻又帮她把花烘干,插在玻璃花瓶里给她,一来二去,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温栗发呆的时候又觉得窗台空荡荡,陆陆续续买了好几盆花来,这一次她没问是否好养,只捡好看的买,如果要出差,就拜托乔荻一声,他虽嘴上吐槽,但每次等她回来时,那些花都鲜活的要命。
温栗仗着小乔荻几岁,在他面前总是咋咋呼呼,有时候下班累了就在他店里坐一会儿,周末无聊的时候还拉他一起去吃烤串,一人一瓶啤酒,回去的时候路过小摊再买一个西瓜,切开来一人一半坐在花店门口乘凉。
那天,温栗去剪头发,理发店老板娘忽然笑眯眯地问了句:“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老板娘并没有指明那个“们”是谁,但温栗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乔荻,反应过来她才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老板娘对着镜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温栗脑海里的乔荻却挥之不去。
前阵子,乔荻外出买东西,温栗帮忙看店,一对来买花的小情侣对着在柜台打盹的温栗,大叫了一声“老板娘!”
温栗吓得惊醒,蹭地跳了起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情侣买了几盆多肉,叫了她无数遍老板娘,她也真把自己当成了老板娘似的,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高兴。乔荻回来的时候,她正哼着小曲儿擦柜台,她转身看见门口的他,自然而然地说了一声“你回来啦”,说完才发觉怪怪的。
“我只是,只是无聊……”她立即解释。
乔荻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只见她手里拿着抹布,慌张失措的神情,心里仿佛闯进了一群小鹿,在他平静多年的心湖里荡起了一层涟漪。
那一刻,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
不如我们一起吧
一个夏天过去,温栗的阳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像一个微观植物园,一种花谢了,总有另一种花接着开,常青的文昌竹也很快长出了许多根须。
理发店老板娘没问以前,她并没有觉得不妥,可是现在她发现,她跟乔荻走的太近了,为了避免别人误会,她开始减少去花店的次数,加上面临转正,她的工作越发忙起来,隔三差五要出差。
这次她要出差十天,乔荻答应帮她照顾花草。出差回来的那天,温栗刚下飞机就接到钟小六的电话,这才知道出了事。原来,当天下午钟小六回来拿行李,一进门发现家里有个男人,什么也没问就动起了手,然后一起到了警察局。温栗看着鼻青脸肿的钟小六和完好无损的乔荻,默默地松了口气。
钟小六一直告诉警察乔荻是小偷,乔荻只辩解自己是花店老板,可是当警察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家里,他也说不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他就是小偷!”钟小六摸着红肿的鼻子,怒气滔天。
“他才不是什么小偷,他是我男朋友!”温栗忽然说道。
同时,钟小六和乔荻以及询问的警察都抬起了头,温栗鼓起勇气,又跟警察解释了一遍,因为她要出差,所以叫男朋友来给花浇水,这才解除误会,因为是钟小六先动的手,所以乔荻没有任何责任。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钟小六还不忘嘲讽温栗,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男友,然后甩甩袖子离开了。而温栗始终低着头,两人默默地走着,乔荻忽然停下来。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了。”她说。
“如果我想成为真的呢?”乔荻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真的什么?”温栗明知故问。
乔荻索性牵起她的手,温栗没有挣脱,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他的心意了,但是她觉得自己才失恋,心里多多少少还有钟小六的影子,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她已经放下了他,以至于在警察局看到他时心里也毫无波澜。
那天的那条路,他们走了很久,在快到尽头时,温栗听见乔荻在她耳边说:“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温栗没有说话,只觉得心里那艘船忽然就靠了岸。
编辑/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