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的暖，过期不候

文◎李荷西

恒星的暖，过期不候

文◎李荷西

她还记得他的手心带着温热的潮气，沁得她的手掌也潮湿了起来。

无节制的人

凌晨4点钟，艾琪听到呼叫铃响。那响铃像是一盆冰水，把她在浅梦的门前泼了个淋漓。据说自然醒是最健康的起床方式，帮19床的病人拔完针头，艾琪深深地觉得自己会过劳死。

刚回到护士站，把打吊针的记录填好，铃声又响起来。还是19床。

叫谢斌的男人，昨天下午才送到医院。胃出血，据说是喝酒喝的。艾琪最反感没节制的男人，特别是这种，摁了一遍铃，又摁一遍。

谢斌住在单人病房里，他的腿抽筋了。艾琪拽着他的脚往后抻，之后又揉了好久才行。

谢斌从来都没有腿抽筋过。艾琪处理完，用惯有的指导语气说：“下次腿抽筋就按我刚才做的那样做就行了，没事儿别总摁铃。”

“是是是，谢谢您。”谢斌笑着答应。

清净不过半个小时，谢斌又摁响了铃。

“又怎么了?”这次艾琪先用对讲机问了一下。

“我想借一下你的手机，我的没电了。”顿一顿接着解释：“充电器也没带。”

艾琪把手机递过去时有些恼火：“这么早打电话，扰人清梦。”

谢斌说：“我妈5点钟就去晨练了，我得在她出门前打给她。”

他并没有在电话里说自己生病的事儿，只说自己出差，让老妈去他家把狗接走。

早上艾琪去病房交班时，又见识到了谢斌的没节制。一会儿工夫，把来看他的朋友带来的养胃粥吃了三碗。艾琪无奈地摇摇头。

不知谁带的一束天堂鸟，乱七八糟地挤在谢斌的床尾。艾琪把它们插在了花瓶里。

下班了，她一边下电梯，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微博上搜附近的微博。然后就看到了谢斌最新发的一条：“美丽的花和美丽的小护士。”配图照片是艾琪插花时的背影。

艾琪笑，心想这个人真是个活骗子，手机没电，怎么发的微博?但还是回复了那微博：“小护士比花美。”

几天后，谢斌办出院手续，问艾琪以后还能见面吗?

艾琪笑：“怎么，你还想继续和医院打交道?”

正在等打印单据出来时，有几个病人家属冲进了护士站。气势汹汹，霸气外露，大喊着“护士长呢？”原来是因为有个孩子太胖，血管深陷不好扎针，新来的小护士多扎了几下，惹怒了护子心切的大人们。艾琪刚站起来想问清楚情况，谢斌就冲进了护士站，一把把她拉在了身后。

后来他们再见面，艾琪问谢斌当时怎么想的，谢斌说：“什么都没想，就是觉得你是小女子，我是大男子。大男子得保护小女子不是?”

任性的人

就是谢斌的那一拉，让艾琪对他有了好感。她还记得他的手心带着温热的潮气，沁得她的手掌也潮湿了起来。

他们先是在微博上互相关注，每天互动。后来又开始约着一起吃饭。再后来一起约着遛狗。艾琪没狗，谢斌说，我的狗借你遛。

谢斌的狗非常高大英俊，艾琪一见倾心，说看着可比谢斌顺眼多了。

他们住的不太远，但也不太近，就遛狗来说，狗算受累了。所以，差不多遛到第10回，在艾琪家的楼下，谢斌说狗累了，他也累了，能借个宝地喝口水吗?

艾琪就带他回了家。

谢斌一进艾琪的家门，就感觉到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喜欢的女孩的家该有的感觉。独居、整洁、烟火气，艾琪的一张大幅写真照片挂在过道背景墙上，明眸善睐，养眼非常。

谢斌坐下就不走了。要完喝的，要吃的。还提议给狗洗个澡。艾琪说我家里没有宠物沐浴露，怎么洗啊?谢斌笑：“狗不洗，我洗。瞧我一身的臭汗。”谢斌洗澡的时候，脑海里没少出现旖旎的画面。等他洗完出来，狗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艾琪半躺在沙发上，高跟鞋挂在脚尖，摇摇欲坠。谢斌走过去，帮她把鞋子脱掉，然后把她的脚抱在了怀里。像他们相见第一天时，她帮他揉腿那样，帮她揉小腿。他说：“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早晚还你这一揉。”艾琪笑：“现在还完了，两清了?”谢斌说：“不清，你一揉顶我一百揉，我得慢慢还。”谢斌的手温柔又有力，摁着摁着便不安分地往上游走。到关键部位时，艾琪抓住了他的手：“我有男朋友。”

谢斌一向讨女生喜欢，追女孩基本见几次就“全垒打”。但艾琪，似乎需要的时间多一些。好不容易要到那一步了，她竟然摆出“此物已售”的姿态。

男女有情最大，谢斌确认艾琪对自己也有意。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手的力度，他把她的手扳过来，交错在她的头顶，扑将上去：“有又怎样?我就横刀夺爱了!”

送暖的人

谢斌的任性，让艾琪享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身体盛宴。原本空落的心，和身体一起，瞬间被填满。那片刻的欢愉，让她感觉恍惚、刺激、羞愧还有欲罢不能。

艾琪确实有男朋友，程凯。但是他们正处在冷战当中，且一战就是2个月。原因芜杂。有时间久了的激情淡去，有无法契合的习惯顽疾，还有妥协不掉的第三者事件。艾琪先是发现程凯口袋里没来得及丢掉的电影票票根，又查到手机里拦截模式的短信，基本已经确定，程凯陷入了一段欲罢不能的暧昧关系里。

虽然他解释了许多，但还是承认了他和那个新来公司实习的女大学生，有过几次床笫之欢。但他说他的一辈子都是艾琪的，只希望能在结婚前，放纵一把情感。艾琪还记得，他一脸委屈的样子：“你不觉得两个人绑在一块儿一辈子太可怜了吗?”

人要是自私起来，连自己多无耻都没发现。艾琪要分手，但程凯不同意，他说我们都各自静一静吧，我们得给彼此时间。他要收拾东西走，艾琪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东西，连一根牙刷都没有放过全部打包。

程凯走后，曾经给艾琪发过一条短信：“你要是心里过不去，就也试着去找一个看看，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艾琪气得手都发抖，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混蛋。她只回了一个字：“滚!”

在艾琪心里，他们已经分手了，只是少了一个分手仪式。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与谢斌在一起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有“不该这样”的感觉。她喜欢谢斌。但说不清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对她的热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热度了。这热度，让年近30岁的艾琪，有重新回到20岁的错觉。谢斌也过了而立之年，可是有些人就是年至垂暮，也还会保有热忱。艾琪感觉被生活冷了太久，想从谢斌那偷一点儿暖。

赤裸的人

谢斌做出了横刀夺爱的样子，爱在眼前，对手却迟迟未现。

程凯说给艾琪冷静的时间，真的没有来打扰。也许，他正享受放纵也说不定。什么是放纵呢?艾琪想。她29年的生命里，这个词如洪水猛兽，从少女时期就被父母扔进“永不可以”的包袱。是工作时面对病人家属的刁难由着性子反击?是逛商场时遇见喜欢的东西不顾价格血拼?是午夜主动打电话要一个男人来陪自己?还是当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拽住他的领子连前戏都省去?

前两个艾琪都没有做到。后两个，她试了试，感觉还不错。像在云朵穿行的女王，身心都在高处。

谢斌躺在衣物狼藉的地板上累得气喘吁吁，但表情却是尝到熟透果子的甜蜜。

艾琪与程凯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们之前总是像两个斯文的书生，身体交换着乏善可陈的笔记。

因为大脑不可控制地将眼前的人与程凯做比较，艾琪有点不好意思。谢斌爬过来抱住大腿：“亲，你把我上了，要对我负责哦。”

艾琪没忍住笑了。从来没有这样过，完全赤裸相对于一个男人，头枕在他柔软的肚皮上，听他天马行空地乱讲话。他讲他的过去，那样有趣。他讲他们的以后，那样美满。可是她真的会纵横他的以后吗?艾琪闭上眼睛想象，并在那想象里感觉到了幸福。

未来的陌生人

冷战的第100天，艾琪给程凯发了正式的分手短信，为了表达决心，她向他隆重介绍了谢斌。程凯没回短信，直接带着行李杀回来了。

他对着艾琪下跪，不停道歉挽回，艾琪烦不胜烦。但第二天，他又把双方父母都给拉来了。

当然他隐去了两个人各自的“小概率放纵事件”，只说这辈子没艾琪不行。艾琪向来在父母面前是“包子形象”，强压之下竟然点头默认了4位老人临时订下的婚期。

程凯的母亲对艾琪十分喜爱，艾琪的工作也是多年前她介绍的。还有这套小房子，也是两人共同首付还贷。在一起了那么多年，生活模糊了两人的血肉，说分开，扯着皮拉着肉呢。

面对艾琪的突然倒戈，谢斌连抽掉了6支烟。“我都不知道你抽烟呢。”艾琪小声说。

“呵呵，你不知道我的事情还很多呢。”谢斌说：“除了在床上，你对我一无所知。”

他扬长而去，艾琪哭了。她已经为他哭了很多次了。她怎么可能对他一无所知呢？她了解他的性格，他的温暖，他的爱，他的好人缘，他的大方大度，他的霸道任性，还有他的乐观。他在她的生命里旅行过，留下的印迹，刻骨铭心。之后的日子，她一直摇摆。她想象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她与程凯终于撇清，然后穿着白裙，清白无辜地去找谢斌。她徒步去，行经他遛狗的路线，与他偶遇。狗会飞奔过来吻她的手，而他会站在一边沉默地笑。

可那一天并没有到来。她是偶遇了他遛狗，只是他的手牵着个女孩儿，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扑向她的，只有狗。

是啊，对付出温暖的那个人来说，他不是能源源不断只对你发热的恒星，他有他的四季，他的暖，过期不候。

艾琪揉揉狗的头，没有停留，快步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编辑/徐金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