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杭州广济麻风院的建立及其历史影响
2017-11-06王思齐王景权
王思齐 闻 霞 王景权
·病例报告·
·医苑轶事·
1浙江德清县高级中学,浙江德清,313200
2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浙江德清,313200
王景权,E-mail:wjingquan@126.com
近代杭州广济麻风院的建立及其历史影响
王思齐1闻 霞1王景权2
麻风是由麻风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传染病,历史上被视为一种不治之症,1887年英国传教士梅藤根(梅钝根,梅藤更,Dr. David Duncan Main,1856~1934)在杭州设立了广济麻风院[1],收容治疗麻风患者,为中国明清以来麻风隔离救治传统注入了西方元素[2],逐渐引领了近代中国麻风救治的潮流,在近代中国麻风救治历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产生了重要影响。
1 建立背景
1840年鸦片战争后,西方传教士进入中国,萌生了通过医学手段促进传教事业的想法。中国广泛流行的可怕恶疾麻风病,成为了西方医学传教运动的重要载体。西方最早来华的传教士之一东印度公司的来华医生郭雷枢(Thomas Richardson Colledge)曾上书中国基督教医学会:“对救济人类痛苦,医治可怕恶疾,须有所贡献”[1]。此外西方宗教典籍《圣经》中有许多救治麻风的训示,救治麻风为显现遵从上帝意旨的最佳体现,因此这也促进了西方传教士在中国开展麻风救治活动。
早在杭州1896年开埠之前,已有许多传教士相继进入杭州进行传教布道济贫活动。这些传教士中英国人梅藤根创立了广济麻风病院,据《麻疯季刊》介绍:“清光绪初年,英国医士梅公藤更,携其夫人来华,侨居于浙省杭州,行医传道。鉴于杭垣患麻风者众多,且难治而易传染也。遂本基督博爱之旨,创立一专收麻风病人之医院于大方伯之广济产科局旧址”[3]。
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建立过程中麻风救济会(Missions to Lepers)也发挥了作用。麻风救济会(Missions to Lepers)是1874年由英国人韦尔斯利·贝利(Wellesley C. Bailey)在爱尔兰创立的,目的是救治印度及世界各地的麻风病人及其孩子,它成立不久就在世界各地开展了麻风救治活动,并更名为国际麻风救济会(The Leprosy Mission International ,TLMI)。麻风救济会首次在中国开展活动是1887年,它资助英国圣公会(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在杭州设立了广济麻风病院,日后也长期给予资助,对于麻风院的运行起到了重要作用[4]。
2 发展演变
2.1 梅藤根院长时期(1887-1926年) 1887年,梅藤根(图1)在医疗过程中将几个麻风病人收入广济医院私人病房,由此开启了杭州广济麻风病院的历史[5]。梅藤根出生于英国苏格兰柯克迈克尔(Kirkmichael),1881年到1927年受英国圣公会(the 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派遣作为医学传教士在中国工作[6]。鉴于中国的麻风病人较多,他向在爱丁堡的麻风救济会求助,1891年在广济医院(The Hospital of Universal Benevolence)的空地上建立了一座单独的房屋收治男性麻风病人[5]。1892年又建成一座,后来转变为男麻风病房和女麻风病房[7]。“嗣因是处廲比市场,易与常人相杂,遂于光绪念二年(1896年)移建于西湖之宝石山麓。其地比城中宽畅,设备亦较完善,时有病人三十余”[3]。当时购买了宝石山麓土地六亩五分,麻风病院建于保俶塔与来凤亭之间(图2),为西式建筑,有医疗用房二十余间[8]。1909年,麻风女病院有3例病人,男麻风院则有40例病人。不过因为宝石山土地纠纷等原因,又不得不另觅新址[9]。“旋又因民国成立,闢治西湖,来游者日益众多。为预防传染计,再迁为佳。及民国三年(1914年),而松木场徐家湾山上之新院已成......时建男女麻疯院各一所,男院房屋宇宽大,楼高三层,闢病室十余间。......女院洋式平屋三间。.....越数年....将原有女麻疯病院之平房屋,改建一规模宏大之洋式楼房,内有病房十余间,厨房,浴室,客厅,礼堂俱备焉。屋成于民国十有三年(1924年)”[3]。1915年麻风病院最终迁移到杭州附近的松木场,当时男麻风病院已经比较完善[5]。而女性则迁移到松木场的临时住处,直到1923年女子麻风病院启用[5]。中华麻风救济会干事长邬志坚当时曾经专门对新院进行了考察:“分男女二部,房屋宽敞、设备完善,有常驻医生一人,施用新式注射;院址临山面湖,空气清洁,远隔尘嚣,尤称方便,吾国麻疯院中,无出其右者”[10]。1924年时该麻疯院有麻疯病人六七十人之多。“患者只须第一次交纳挂号费五元之外,以后终生不纳分文费用,一直要养到他们天年告终为止”[11]。
广济麻风病院初期在麻风治疗方面进展不理想,梅藤根在他的论文《说麻风》中写道:“患者之入我院也,即飧以清气,饱以厚味,处以佳境,进以药石。药品之新产者,吾人过誉之,言其效已治数人”“比以纳司丁Nastin,撒摩印Samoin ,来泼林Lepralin等诸新剂,吾人用之者素。初用之略显其功,久久则否,且仅见于一二,其他或反为剧,或止而不移,其实效者皆脑部之变,岂真药石之功哉”[12]。他将工作重点放在安慰患者心灵与传教之中[13]。在梅这位传教士看来,诊疗麻风和向麻风患者传教都是自己作为基督徒的责任[10]。1916年,梅注意到菲律宾古岭麻风村使用大枫子油,成功治愈两人。随后,在广济麻风病院中开始使用大枫子油进行治疗,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1920年开始到20世纪30年代初期,Dansey Smith医生长期在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实验各种治疗麻风的制剂,使广济医院进入了科学治疗麻风的新时代[5]。积极筹措经费,确保麻风病院运转是梅藤根的重要工作,他曾经在回复邬志坚的信中写道:“如果你手头宽裕,很希望你些少帮助我们点经费。你当然晓得我们的事业,完全仰给于万国麻疯救济会的,如果你能够减少他们经济上的担负,他们将怎样的欢迎啊”[14],他本人也定期到杭州广济麻风院坐诊、视察,包括他的中国学生、助手和妻子佛罗伦斯·南丁格尔·斯密斯(Miss Florence Nightingale Smith)都曾经参与到麻风救治工作中来,均为杭州广济麻风院的创立和运作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梅藤根和他的妻子1926年12月7日返回英国爱丁堡,结束他45年在中国的服务生涯[15]。此时麻风病院有60多名住院病人,其中60%有一定劳动能力,对患者的治疗长达8年、10年甚至30年,有许多患者通过大枫子治疗完全治愈。麻风院通常有一位住院医生负责大枫子治疗工作,护士和护工包扎伤口,照顾他们的生活,除了那些能够负担自己费用的病人外,其他所有病人均免费提供衣服、被单、床铺、食物[16]。
2.2 谭信院长时期(1926-1927) 梅藤根回国以后,广济医院院长一职空缺,圣公会派出传教士谭信(Dr. HubertGordon Thompson-Ch. B., M.D.(Liverpool, UK),F.R.CS、1878-1953)来到杭州。当时五卅惨案的影响尚未平息,圣公会希望即将上任的谭信可以将广济医院重新带回正轨。谭信1906年6月5日开始在北海普仁医院和普仁麻风医院工作多年。1915年到昆明筹建惠滇医院,并任院长。1926年的11月底,谭信顺利到达杭州,接替梅藤根成为杭州广济医院的新一任院长。但好景不长,1927年2月17日,国民革命军进入杭州,2月25日,部分学生和工农群众以及革命党人袭击占领了广济医院及其附属机构[17],麻风病院工作也受到了一定影响。1927年3月,广济麻风病院被浙江省政府接管[18]。在这一动荡时期,虽然麻风病院人心不稳,但是麻风病院医疗活动还是基本惯性运行,病人治疗未受大的影响。1927年黄凌萃记述总计两院男女麻风病人有六十余人[3]。中华麻风救济会当时记载:“汕头人郑重新君,患疯有年。于民国十五年十月离家别妻,跋涉重洋,决志求治恶疾。经本会之介绍,杭州广济分院医治,半月前邓君接家中来电,得悉老父有疾,意欲回家省亲。遂请医生检验有无传染危险,医生详验一遍,体中已无麻疯杆菌,于是医院给予治愈证,许其回家。.......余等一则祝郑君更生,一则称颂广济医院奇伟的成绩。现该院已由浙江省政府交还圣公会,院长为汤姆生博士(谭信)”[19]。
2.3 洪式闾院长时期(1927-1928) 1927年3月广济医院由浙江省政府直接管辖,由中国寄生虫学的开拓者洪式闾教授担任院长。广济医院改为委员制,洪式闾担任委员会主任。委员有陈万里、钱潮、朱由光等。通过众人的不懈努力,广济医院在动荡的年代逐渐走上正轨。“在职期间,他(洪式闾)对于广济医院加以整理,业务日渐发达.初由省府每月补助九千元大洋,逐渐随业务的发展而减至两千五百元大洋”[17]。赵慰先曾记述:“在1927年大革命时期,革命军入浙,他(洪式闾)负责接管英帝国主义在杭州所办的中华圣公会广济医院,设法收集前广济医院院长梅藤根侵犯我国主权和压迫杭州人民的史实,随时刊印,教育群众认识帝国主义的真面目”[20]。《麻疯季刊》曾经描述当时情形:“杭州广济医院之麻疯院,自四月间被浙江省政府接受后,由委员六人管理,每月所需经费,完全由政府负责,西人暂不接济。惟浙江政潮累起,委员频更,以致一时负责无人,秩序紊乱,兼之政府经费不充,接济不全,遂使院内疯人,大有惶惶然不能终日之慨”[21]。不过,政府管理广济麻风病院后与教会管理也有所不同,麻风病院宗教活动完全禁止,强制隔离得到加强[18]。1928年6月20日的《商报》写道:“兹将广济麻疯院今昔不同之点,胪列于左,并略取缔麻疯之道,以告国人。按各国麻疯院之设,首重隔离,其地址每择穷乡孤岛,人迹罕至之区,以防传播,而梅氏之办此院也,其先后所取地点,均系城内近郊,易于接触,非但有背隔离之义,实为散播病菌之阶。自收回自办之后,同人等睹此情形,栗栗危惧呈当局设法迁移当梅氏办理此院之时,主张门户开放任麻疯人之自由运动,或赴市场购物,或入教堂听讲自收回自办之后,业已一律禁止。梅氏乃设一小学校于麻疯院中并令麻疯中钟女士担任教课。自收回自办之后,业将该小学校停办,以免传染,梅某竟将并非麻疯之人,一并收容麻疯院中,使与麻疯人共同起居饮食。其中固多因诊断之错误,然亦竟有明知其非麻疯而收容之者,自收回自办之后,除将已染病菌者,仍旧留院外,余已分别解放矣。梅氏竟任其(指麻疯人亲友)在院内住宿饮食,而不之禁。自收回自办之后,只准其于一定时间内在房外晤谈,当梅氏办理之时,麻疯院与肺病院,未曾隔断有互相传染之虞,自收回自办之后,业已严重隔离”[22,23]。广济医院被浙江省政府接收,但前任院长谭信却坚持要求政府归还广济医院,中华麻风救济会也建议归还麻风病院[24],最终杭州广济麻风院于1928年6月23日归还,广济医院则于同年7月1日归还,其他的有关组织则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全部归还。但因谭信要出任新的职务,就举荐了早在1921年就来到广济的苏达立(Stephen Douglas Sturton)来接替院长一职[5]。1928年10月广济麻风病院归还给英国人时尚有麻风病人50余名[8]。
2.4 苏达立院长首任时期(1928-1942) 苏达立早在1921年就来到杭州,在梅藤根院长就任时期即在广济医院中进行服务。自他于1928年担任院长后,他带领广济渡过中国最动荡的时期。苏达立为患者服务近30年,1951年年底回国。当时的麻风院不仅在杭州市区设立麻风病门诊,还在松木场附近设立有麻风病院(图3)。1928年他聘请赫特医生(Dr Phyllis Haddow)负责治疗工作,使用口服大枫子油及肌肉注射大枫子油乙酯两种方法进行治疗,约近40%患者治疗有效。而麻风病院的护理工作,在苏达立医生负责的这段时间内,水准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杭州广济医院1928年在护士长毛礼斯小姐(Miss S. Morris)带领下对一些病人进行大枫子油注射工作,满足了日常麻风患者大量的注射治疗需要[25]。因此麻风病院整体病人数量呈现稳步增长态势,平均达到60个住院患者左右[5]。而后又请海深德医生(Dr. Lee S Huigenga)来考察指导,给予了许多有关麻风防治的建议,促进了麻风病院麻风防治水平的提高。1933年苏达立的麻风论文《杭州的麻风问题》中介绍了杭州的麻风防治历史、流行病学情况及大枫子油治疗麻风的效果等[26,27]。苏达立在1933年第1期的《麻疯季刊》中记述:“治疗方式为口服大风子油及樟脑油,木焦油,橄榄油和Ethyl Esters肌肉注射”[27]。
当时杭州广济麻风病院设施简陋,麻风病院患者的死亡率很高,甚至有部分病人主动出院回家。苏达立积极与英国国际麻风救济会联系,在1930年成功兴建了砖木结构的男女病房,平房,诊疗室以及礼拜堂(名为圣约翰堂),使杭州广济麻风病院硬件条件明显改善。社会上也不时有捐款资助麻风院,如1931年,某银行家夫人康太太向麻风院捐款银元10000元[17]。据病友汤南泽述:“病房计分四处:第一病房,系住不轻不重之病人;第二病房,住较轻之病人;第三病房,住有溃烂之重病人;现住院病人男八十五名,女十四名,共九十九名。第四病房,专供女病人居住”。“每逢星期一下午二时,由广济医院副院长沙大卫,赫度医师,叶熙华医生及西看护长莫恩惠女士等前来,按名注射。所用药剂系大枫子油”。“每日由西看护长莫恩惠,协同管理员黄鸿彪,至各病房及各处,查看清洁,慰问病人。视察毕,即到圣堂领导礼拜,并宣讲圣道”。“现有看护长一人,看护四人。此五人皆由病人中选择病轻而有智识者任之。专以洗换病人烂疮,换药,分发内服药剂,试病人热度等。充任者,医院给以相当酬劳。洗换烂疮时间上午七时至十时。过剧之疮口,下午三时再换一次。如重病不能行动之病人,由看护揣药品等至卧室换药”[28]。1935年的《圣公会报》中记述该麻风医院:“现该院院长极注意麻疯人之灵性工作,每月一次,院长必亲自至麻疯院礼拜堂讲道,此外每主日由该院牧师与医师轮流,平日麻疯人每礼拜有与牧师之查经机会以激发彼等爱主之心”“最近该麻疯院有男麻疯八十九人,已有三十一人受过坚振礼,领受圣餐,又有八人已受洗归主,女麻疯十七人,已有九人受过坚振礼,领受圣餐,又有二人受洗归主”[29]。
图1 广济麻风病院的创立者梅藤根图2 20世纪初位于宝石山保叔塔与来凤亭之间的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图3 1936年10月第160期国际麻风救济会刊物《无营》(Without the Camp:The Magazine of the Mission to Lepers)中的杭州麻风院
浙江广济麻风院在1937年12月杭州失陷后,经济来源断绝,赖中方董事借贷劝募,勉力维持。初期日军没有对广济有太大的觊觎。1939年,杭州广济麻风病院时有住院病人91例,女性13例,小孩4例,小孩病人与女病人同室居住[30]。1941年,日本正式对英美宣战,原院长苏达立于1942年11月11日因本身国籍问题及救治中国伤兵被日本宪兵正式逮捕[31]。而广济麻风病院自他被送入战俘集中营后,基本无人问津。
2.5 日本同仁会岗田实充院长时期(1942-1945) 随着杭州的沦陷,杭州广济麻风院于1942年5月开始遣返部分病员回家。1942年8月,日军突然宣布征用广济医院以作救治前线伤兵之用,令所有人离开医院。广济医院正式被日本同仁会接管,改名为杭州同仁会医院,在同仁会管理的三年期间,日本搜刮劫掠了广济医院近8万英镑的财富,医务人员大部分也不愿意为日本人服务,纷纷逃离医院。对于麻风院由于考虑传染及效益问题,日本人兴趣缺乏,麻风病院内的病人也四处逃难,只剩下18名无家可归的残疾患者在麻风院附近,靠挖野菜度日[25]。不过,当时有一些英国传教士和护士在松木场麻风院居留,以躲避战争的烽火,至于麻风救治,由于药物供应及后勤保障与战乱形势等,难以开展(图4)。
图4 日本人侵占的松木场麻风病院
2.6 苏达立院长再任时期(1945-1952)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广济医院重回圣公会的怀抱,苏达立也重回杭州,兼任麻风病院院长,此时麻风病院满目疮痍,苏达立恢复了与英国国际麻风救济会等国外机构的联系,治疗药物供应得到保证,麻风病院逐渐走上正轨。1947年,马雅各医生(Dr. J. L Maxwell,1873-1951)受聘于广济诊治麻风,开设麻风门诊,经过几年的努力,杭州广济麻风院又恢复了昔日的声誉。麻风院的护理工作在广济医院护理部负责人巴格罗女士管理下逐渐恢复正常[17]。1949年开始,马雅各在国内首先开始使用当时最先进的砜类药物制剂治疗麻风病,淘汰了过去的大枫子油注射疗法,各类型麻风病人的病情普遍好转,少数轻症病人治愈[34]。当时中国医生高鲁成为他的秘书与弟子并具体负责麻风病院治疗工作。1950年,马雅各任杭州广济麻风医院医务主任,并兼任浙江医学院名誉教授[33]。“马雅各医生使用砜类药治疗麻风病的成熟经验使广济麻风病院治疗水平与国际麻风治疗水平接轨,并由此吸引了大批邻近省市社会及部队麻风病人前来就诊”[25]。
鉴于麻风病院住院病人逐渐增多,苏达立和马雅各决定扩大麻风病院的规模。1948年5月,在武康县上柏鸿渐岭向农民许阿根等租地,开办麻风农场。1949年5月,杭州解放,麻风病院继续由苏达立管理。1949年12月广济麻风医院在上柏农场建立房舍、医务室和礼拜堂,首批23名杭州广济麻风康复病员迁居,医院派驻徐绍颐医生每日巡诊,马雅各每2个月巡诊一次,麻风病人李石平任农场管理员,组织病人农业生产,这是迄今为止国内最早的“麻风村”形式的农场[8]。也给日后我国大规模建立自给自足形式的新式麻风村提供了经验和启示。
随着1950年抗美援朝爱国浪潮的袭来,麻风病院内部开展了要求政府接管的运动。1951年,广济医院被估价32万多元租给浙江医学院作教学医院。同年年底,苏达立辞职赴港。1952年1月,浙江省杭州广济麻风病院拒绝英国圣公会、麻风救济会的援助,申请浙江省人民政府接管。1952年4月,受浙江省人民政府卫生厅委派,姚雨冰与杭州广济麻风病医院临时负责人余文光办理了交接手续。接管后的杭州广济麻风病院隶属省卫生厅,由浙江省麻风病院代管,该院位于浙江武康县上柏区山民乡金车山麓报恩寺,1952年1月建成启用,当时收治180多例华东军区的军人麻风患者,经费由华东军政委员会的处理美国津贴救济机关委员会供给。接管时医院有麻风住院病人117例,农场康复病人61例,工作人员9名。广济麻风医院由姚雨冰担任新院长。1952年6月,麻风病院由原来的松木场附近搬迁到武康下柏宝华寺改建的麻风住院病区,128例麻风畸形病人迁居于此,61例有劳动能力的麻风病人继续居住于上柏鸿渐岭的麻风农场,寄医于杭州广济麻风医院中的10例军政麻风病员转入浙江省麻风病院[8]。1953年1月,杭州广济麻风病院正式并入浙江省麻风病院(1953年初改称:浙江省第六康复医院,1954年1月改称浙江省麻风病一院,1956年8月改称浙江武康疗养院),广济麻风病院进入了一个由人民政府领导的新时期(图5)。
3 历史影响
近代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在历史上有着重大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
3.1 近代中国麻风救济事业的倡导者与实践者 明清时代建立的各种麻风患者的收容福利场所在近代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23]。杭州广济麻风病院的建立,增强了中国近代麻风救济事业的力量,在当时的中国社会起到了很好的示范和倡导作用,是近代中国麻风救济事业的重要倡导者与实践者,为杭州乃至华东地区麻风患者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教会模式的麻风病院也引起了中国许多医学和政治精英的关注,国民政府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进行了麻风病院新模式的试验[2]。1926年1月8日,中国本土的热心人士也成立了专以救济麻风病人,推广麻风病院,提倡新法治疗及预防为宗旨的中华麻风救济会,开创了中国近代麻风救济事业的新局面[32]。
3.2 近代西方先进麻风科学治疗的引进者与传播者 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在近代相当长时间内被视为中国最好的麻风治疗医院,也是许多重症麻风患者及社会上层患病人士治疗的首选医院。梅藤根在当时的大枫子油注射疗法的引进和马雅各在砜类药物治疗麻风方面的推广走在国内麻风病院的前列,这也一定程度促进了国内对于西方医学的接受和学习,是当时西医东渐运动的一个缩影。广济麻风病院西方科学治疗为主的模式奠定了其在国内麻风救治历史上的重要地位。
3.3 近代中国麻风学科知识体系的构建者与贡献者 中国近代麻风学科体系在1926年中华麻风救济会成立及随后的《麻疯季刊》发行以后基本得以形成。1916年,杭州的梅腾根就注意到菲律宾古岭麻风村把樟脑油、间苯二酚配合大风子油使用的疗法并予以引进[3]。20世纪20年代广济医院试验各种大风子油制剂,为国内较早使用大风子油注射疗法的医院。1935年苏曼德在全国麻风大会上结合杭州广济麻风医院行政管理经验[36]。赖斗岩等曾记述:“又杭州广济医院亦曾作78个坎氏试验,结果有阳性反应者占40%”[37]。 1937 年在中华皮肤病大会上苏达立交流论文《麻风病之血液类脂质》和《麻风之康氏试验法》[38]。1949年到1951年,马雅各倡导用砜类药物制剂治疗麻风病,淘汰了过去的大枫子油注射疗法,各类型麻风病人的病期普遍好转,少数轻症病人治愈[32]。广济医院马雅各在麻风分类方面认为神经型是麻风的重要类型,几乎所有的麻风都以神经型的初期表现发病,但是结核样型的概念不能运用到所有神经型麻风的分类中[39]。广济麻风病院医务人员在麻风知识方面的探索,对近代中国麻风学科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贡献。
3.4 近代中国医学传教运动的实践者与成功者 梅藤根建立杭州广济麻风医院的目的之一是促进医学传教事业,在日常麻风病院的管理中,治疗麻风病,研习《圣经》[2]。由于救治麻风患者良好形象的建立,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客观上也促进了基督教的传教事业,这是杭州广济麻风病院建立发展对杭州及其周边地区和社会所带来的潜在的影响。
(致谢:感谢浙江武康疗养院检验师高锦伦和休养员黄丙馨等接受访谈,感谢广西北海市人民医院刘喜松研究员提供《麻疯季刊》,感谢香港大学梁其姿教授及四川大学赵艾东教授提供有关研究建议,感谢日本笹川纪念保健协力财团山口和子女士(Yamaguchi Kay)提供有关线索,感谢日本国高知县明德义塾高等学校蔡心怡女士提供翻译协助,感谢中国CDC麻风病控制中心江澄教授提供资料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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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2017-01-01 修回:2017-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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