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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犊情深在作文

2017-10-23姜野军株洲市教师培训中心主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省特级教师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省优秀校长

湖南教育 2017年38期
关键词:曾氏道光家书

姜野军,株洲市教师培训中心主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省特级教师、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省优秀校长。

舐犊情深在作文

姜野军,株洲市教师培训中心主任,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省特级教师、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省优秀校长。

曾国藩是晚清“中兴名臣”,更是文章大家。其传世文字,精华部分首在家书。读《曾国藩家书》,相较于《清史稿》里曾国藩的威重端肃,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他的平易亲和。

作为一个四世同堂大家庭的长子,曾国藩历经科考而获大任。从道光十八年(1838年)起,他入值中枢,或任职地方,虽则政务纷繁、戎马倥偬,但不忘教导诸弟与子侄向善向学。那些年,或从人事繁华的京师翰院,或从战情紧迫的湘军大营,或从案积如山的总督衙门,一封封浸渍着曾国藩绵绵情意的家书,辗转寄达于湘乡荷叶塘老家或诸弟与子侄之所在。书信往来,他同他们谈做人治事,谈读书作文,以经历经验现身说法,以思考感悟释疑解惑,倾心相授,企望殷殷。

曾国藩出身于山野农家,因勤奋苦读而改变命运。自中进士供职翰林院伊始,他对家中诸弟与子侄读书一事即督责甚紧。道光二十年(1840年)二月初九日,准备参加翰林院散馆考试的曾氏刚刚抵达北京,就在给湖南乡下父母的平安家信中特地交代:“家中诸事都不挂念,惟诸弟读书不知有进境否?须将所作文字诗赋寄一二首来京。”此后直至同治十年(1871年)末,读书作文是他在家信里向诸弟与子侄屡屡提及的事。

与一般人不同,曾国藩所理解的读书对人的意义更为深刻,也更有远见。咸丰六年(1856年)九月二十九日夜,已是湘军统帅的曾国藩坐困江西,就在钝兵挫锐、身陷重围的艰难时刻,他还认认真真地给年仅九岁的次子曾纪鸿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他以简单平实之事来阐释“君子”的内涵,谆谆告诫这个疼爱有加的小儿子:“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尔读书写字不可间断,早晨要早起。”

同样的期待,他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对弟弟们说,也对子侄们说。在《曾国藩家书》的字里行间,随处可见意思相类的句子:“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谕纪泽纪鸿·同治元年四月二十四日》)“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致诸弟·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致诸弟·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人之才德,孰轻孰重?读《曾国藩家书》,我们知道他无疑是置“德”于“才”之上的。但曾氏服膺理学,自省严苛,素具“研几”功夫,尤擅剥开表象深究本质。因此,他绝少空言“道德”,而是把进德修业、读书作文与生活琐事、日常功课联系起来,点拨启发,细致入微。

无志人不立,无志境不大。人在困顿挫折时很容易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曾氏那些还奔竞于科举之途的弟弟们亦是如此。此时此刻,开阔胸襟、志向恒久乃人之自立之道。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十月二十六日,曾国藩致信诸弟谆谆开导:“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他还说:“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劝勉弟弟们为学守志眼界要高远,目标要宏大,器宇要轩阔,不要汲汲于一时一事之成败得失。在信中,他对四弟“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出外较清净耳”深不以为然,断然拒绝其“必欲找馆出外”,并以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相诘,呕心之苦溢于言表。

曾国藩是行胜于言的人,他对诸弟与子侄所说决非套话、空话。当弟弟们科考几度挫败后,曾氏果断决定他们不再参考,让他们不要只为考试读书,而要专心钻研切实有用的学问。对于两个儿子,他也不让其从科举之中求出路。儿子们成年了,他请来英国传教士教他们学英文。这种勇气与决断,使他的子弟们没有因遭遇挫折而萎靡消沉,也没有太耽搁于科场八股,从而养成睦邻齐家、领军打仗、折冲樽俎的真本事。

曾国藩一生孜孜不倦,是名副其实的大读书人、大文化人。他自5岁发蒙,至62岁病逝,几乎无日不读书习文。功名顺遂之后,他时常与子弟们交流自己读书治学的经验,言教结合身教,生怕他们拘泥不化,又担心他们随便敷衍,因而自劾自励,忐忐忑忑,苦口婆心……真可谓音书一纸,情愫满襟。

教弟弟们学诗,他说自己的做法:“吾于五七古学杜、韩,五七律学杜,此二家无一字不细看。外此则古诗学苏、黄,律诗学义山,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看。五家之外,则用功浅矣。”并提醒他们:“我之门径如此,诸弟或从我行,或别寻门径,随人性之所近而为之可耳。”(《致诸弟·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

儿子要读《汉书》了,他兴冲冲地告诉入手的门径:“看《汉书》有两种难处:必先通于小学、训诂之书,而后能识其假借奇字;必先习于古文辞章之学,而后能读其奇篇奥句。欲通小学,须略看段氏《说文》、《经籍纂诂》二书。欲明古文,须略看《文选》及姚姬传之《古文辞类纂》二书。”(《谕纪泽·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五日》)

阅历尚浅的儿子对经义理解不了,他拿自己作对比:“《离娄》首章‘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吾往年读之,亦无甚警惕。近岁在外办事,乃知上之人必揆诸道,下之人必守乎法。若人人以道揆自许,从心而不从法,则下凌上矣。‘爱人不亲’章,往年读之,不甚亲切。近岁阅历日久,乃知治人不治者,智不足也。”(《谕纪泽·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

侄儿来信“字迹端秀”,他赞赏有加,温言以勖:“吾家累世以来,孝弟勤俭。”“今家中境地虽渐宽裕,侄与诸昆弟切不可忘却先世之艰难。”“凡将相无种,圣贤豪杰亦无种,只要人肯立志,都可以做得到的。侄等处最顺之境,当最富之年,明年又从最贤之师,但须立定志向,何事不可成?何人不可作?”(《谕纪瑞·同治二年十二月十四日》)

所谓“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是切己之言才说理透彻,自己明白才可使他人明白。在诸弟与子侄面前,曾国藩是贤者,是智者,更是长者。他讲大道理,却不空疏无物;他规划大目标,能把它切分成一件件小事而落到实处;他常常指点子弟们做什么与怎么做,也是身体力行做出榜样。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然而100多年来,无论科举应试还是新学有成,曾氏家族却是才俊辈出。其中的秘诀或许就是曾国藩那些留给后人文字里洋溢的“气、识、情、趣”(《谕纪泽纪鸿·同治四年六月初一日》)。

于是,在坐落于湘乡荷叶塘的毅勇侯府里,那块曾国藩、曾纪泽父子所书“八本堂”及“八本”家训的匾额,让我久久驻足,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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