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中“二尤”的人生悲剧

钟丽春

摘 要：尤二姐和尤三姐是《红楼梦》中的两个著名悲剧人物，她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当中，有着相似的经历，承受着相同的悲剧的结局。那么，造成她们悲剧的原因何在呢？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客观上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环境；主观上的性格特征和人生态度。

关键词：悲剧；愚弱；刚烈；叛逆；封建社会

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7）26-0009-02

一、前言

宝玉初见二尤时说：“天地的灵气都被她们吸去了”，可见这尤氏姐妹是何等天生丽质、风情万种。这姐妹二人因为异父异母的姐姐嫁于贾珍而与贾府有了一丝亲戚关系，所以在贾府中，她们非主非奴，过的实质上是寄人篱下的尴尬生活，她们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尤老娘也说了“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①偏偏所谓的姑爷贾珍又非善类，皆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之辈，天上掉下来这么两位绝色佳人来投奔自己，岂有放过之理，连其子贾蓉也来占到点便宜，由此说来，这尤氏姐妹也并非冰清玉洁，单从贾珍贾蓉两父子听说二姐妹来时的相视一笑中可见一斑。不难预见，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不管是逆来顺受如尤二姐，亦或是泼辣反抗如尤三姐，都逃不出同一个结局：悲剧。

但是，虽然在相同的地狱中，虽然过着一般的生活，这两姐妹却有着不同的理想、不同的追求，对同样的事情有着不同的反应，她们所向往的生活截然不同，因此也就演绎出不同的人生。

二、尤二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堪怜亦堪恨

尤二姐是个被风花雪月和锦衣玉食宠坏了的女人，二姐是美的，但是经过了贾府污浊环境的污染后，她身上的美质发生着可怕惊人的变化：老实本分蜕变为愚昧麻木；老实厚道蜕化为懦弱无能。她讨厌和姐夫甚至是外甥的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但又离不了被人侍侯的有钱人的生活。所以，当贾琏这个有钱公子走进她的生活时，一切发展得顺理成章，从偷娶尤二姨，到苦尤娘赚入大观园，再到最后的觉大限吞生金自逝，一个“偷”，一个“苦”，一个“觉”，便概括了二姐的悲剧。二姐落得如此下场，初看好象是由凤姐及秋桐一干人等造成的，但是照我看来，二姐也应该为自己的悲剧负很大的责任，别人放出手段那样残害她，她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祭祀的羔羊，傻得堪恨又堪怜，窝囊得没有一点儿察觉，直到死竟然不知谁是操刀殺人者，其实，她自己的愚、弱也是导致自己悲剧的刽子手。

（一）二姐之“愚”

尤二姐之愚，愚得堪恨。

二姐之愚，愚在轻信。贾琏是何许人也，充其量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二姐却把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当成爱情的誓言，把他一时的慷慨当作终身的依靠，“以为贾琏是终身之主了”，心甘情愿地被金屋藏娇，打定主意给他生儿育女，憧憬着丰衣足食、养尊处优的生活，却不想想，像贾琏这种男人，图的只是一时的欢愉，当二姐在度日如年时，他却拥着新欢度着蜜月；凤姐又是何许人也，二姐也不是不知道，即使未见其人，也应该听下人说过“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他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只怕三姨的这张嘴还说他不过。好，奶奶这样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六十五回）对兴儿这样的忠告，她置若惘然，反而还用常人的心理推测：“我只以理待他，他敢怎么样？”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对王熙凤以理相待，便可以与其和平共处，这无异于想与虎谋皮。凤姐的三两句好话，几滴鳄鱼的眼泪，她就放下了所有的警觉，“便认作他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六十八回）她对贾琏“尽情告诉”的实话全当耳边风，甚至把亲妹妹“不知谁生谁死”的警告也丢到爪洼国，轻信至此，怎会有好结局？

（二）二姐之“弱”

尤二姐之弱，弱得堪怜。

尤二姐是善良的，但这种善良失去了原则的支持，实质上就是懦弱，二姐的一生受尽了凌辱，但一点也看不出她公开的愤怒，可以说没有一点自卫能力，更不要说奋起地反抗，剩下的只是忍气吞声地活着……对贾琏，尤二姐是百依百顺，不敢恃才自专，对与贾琏对她的“偷”娶于小花枝巷的安排言听计从；被凤姐诓进园时，对凤姐“如今且别见老太太、太太。我们有一个花园子极大，姊妹住着，容易没人去的。你这一去且在园里住两天，等我设个法子回明白了，那时再见方妥。”（六十八回）的做法，二姐选择的是“任凭姐姐裁处”；自己的丫头被凤姐变法似的概退出，又将凤姐的丫头送来使唤的举动，她没有将这种怀疑说出来，而是抱着算了的心态一味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安排；“不善”的善姐在凤姐的恣意下欺负她，她想要什么没什么，而且还呛白她“不是明媒正娶来的”，二姐也是“少不得将就些罢”、“少不得忍着”；园子里察言观色的丫头媳妇怠慢她，言三语四，暗相讥刺，二姐也“实在是温和怜下”，不仅不向凤姐告诉，倒想“我若告了，他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遂“反替他们遮掩”；她心甘情愿地作着二奶，甚至为了遂贾珍、琏等意，“知觉”地要把妹妹献出来……

由此可见，尤二姐的思想性格是病态的，她委实善良，她的遭遇十分不幸，是一个受害的好人。她的悲剧在封建社会里有着高度的典型性和普遍性，更不乏鉴诫意义。可以看出来，尤二姐身上的精神枷锁是多么的沉重！ 统治者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有力而成功地束缚着被压迫者的不觉悟的灵魂。可以想见，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的人格独立和物质欲望长期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她们为了生存，就以自己的美貌作为谋取生存条件的手段，正如张爱玲所说：“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古老的职业，也是极普通的妇女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在这一项下。”②若无尤二姐，红楼当减色不少！

三、尤三姐：哀其不幸叹其争—堪怜更堪敬

尤三姐与尤二姐一样生命短暂，命运多桀，但与她姐姐愚弱的逆来顺受完全不同，她对自己的处境和贵族子弟的罪恶行经有着清醒的认识，曹雪芹解释说“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有在万万人之下。”她是“秉正邪二气生于天地之间”的人物，她就好像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她敢爱敢恨，如一朵娇艳凛然的带刺玫瑰绽放于红楼之中。作为一个被迫失去贞洁的女子，她并没有像姐姐那样认为自己下贱，她没有表现出一丝自卑，而是理直气壮地控诉着这个社会，怀疑着这个社会的虚伪的伦理道德，控诉着这个被似锦繁华所掩盖的人间地狱，并且在努力地试图逃离。她的形象相教于那种温婉善良而苍白的女性形象（如尤二姐）具有更强的生命力，作为一个反对封建社会妇道束缚的叛逆者，她对封建社会的那声呐喊，在整篇《红楼梦》中，也不愧为一束耀眼的光芒。endprint

（一）刚烈的性格

无论是政治地位， 还是经济地位， 尤三姐都是相当低下的。正由于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环境， 尤三姐倍感世态炎凉， 对周围的一切都能体察入微， 看得十分清楚。她了解、掌握荣、宁两府的内情， 看到了封建贵族们的丑恶嘴脸， 虽然自己出身卑微， 但决非自轻自贱， 始终把自己看成是“金玉一般的人”。为了摆脱封建贵族的迫害， 自始至终同封建势力进行顽强的斗争，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在这样斗争中， 尤三姐刚烈的性格得到不断凸显。

（二）严肃的婚姻观

在封建统治社会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套在男女青年婚姻上的枷锁，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也明确指出“在整个古代，婚姻的缔结都是由父母包办，当事人则安心顺从。”尤三姐的故事也由婚姻这条主线贯穿始终，作者围绕三姐如何对待男女关系和婚姻问题，如何反抗腐朽的封建势力来争取自己的幸福，塑造了一个在封建黑暗中熠熠发光的叛逆者。

首先，尤三姐用泼辣、大胆、灵活的斗争方式争取自己婚姻的自主权，她破著没脸对贾珍贾琏进行了义无返顾的斗争，这并非封建淑女的作为，而是以个性解放与封建统治阶级进行斗争、以个性解放争取主动、争取婚姻自主的表现，最终使得他们束手无策，只能感慨一声“是块肥羊肉，只是烫得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大扎手。咱们未必降的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六十五回）

其次，在婚姻问题上，尤三姐的态度是极其严肃的，对于择夫的标准，她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请看她的表白：“她不用姐姐开口就先滴泪说道： 姐姐今儿请我， 自然有一番大道理要说；…… 但终身大事， 一生至一死， 非同儿戏。我所以破着没脸， 人家才不敢欺负。这如今要办正事， 不是我女孩家没羞耻， 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 要凭你们拣择， 虽是有钱有势的， 我心里过不去， 白过了这一世了。”（六十五回）可见，她并不想像尤二姐那样依附有钱的男人过活，她把婚姻看作是终身大事，她不讲经济地位，也不论政治权利，选择条件只有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这是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礼教的公然背叛，在当时社会中是难能可贵的，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力量的，尤三姐做到了！

四、结语

尤二姐、尤三姐，这一对光彩照人的姐妹花，就这样在那令人窒息的社会中消亡，美，被毁灭了！曹雪芹这位现实主义文学大师，站在时代的峰巅，以敏锐的洞察力，饱蘸血泪之笔，尽情地揭露了封建末世的黑暗和腐朽。借助尤二姐之柔弱，尤三姐之刚烈，“一个跪着死，一个站着亡的婚姻悲剧”③，将有价值的动词毁灭给我们看，铸就了这经久不衰的二尤悲剧！

注释：

①曹雪芹.红楼梦[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5（02）：476.

②张爱玲.谈女人 张爱玲作品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1：05-

13.

③姚童合.“虎狼药”与“鸳鸯剑”的深层意蕴[J].南都学坛（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