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渡北川(四)
2017-10-19清尧
/ 01/
北丢穿上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干练简洁,到达NF的时候方才下午四点半。按照之前了解的信息,NF大约五点下班,她决定在这里等,她一定要找陈予森解释清楚。
她坐在长廊的座椅上,安静地等待,五点后过了许久也没见到陈予森。直到快七点的时候,她才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地驶了出来。
北丢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冲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了车前。
她似乎感觉到车甚至在起初还加速了一下,但很快便刹了车,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她面前不足一米处。男子开门下车,表情冷漠:“北小姐,如果是因为没面试上便想自杀,未免太过草率和脆弱。”
“是不是你?”北丢站在陈予森面前,一字一顿,“是不是你授意,没有通过我的面试?”
陈予森的面色冷清,声音平静且疏远:“凭借自己的臆测,便这么唐突地冒犯别人,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现在倒开始庆幸NF没有录取你。”
“如果没别的事,烦请让一下,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陈予森转身便想上车。
“陈予森,那一年并不是我要离开,而是我不得不离开,你知道吗……”北丢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哭腔。
男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方才开口:“你离开的缘由我并不想知晓,北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上车后系好安全带,便径自启动了车。北丢望着车里那张疏离的面庞,竟有些陌生和畏惧。多年以后,她未曾想过会再次遇到陈予森,更没想到曾经那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暖的少年,而今却疏离成了这个模样。她原本想再说点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阵无声的呜咽。
没想到,多年之后再见陈予森,她的心跳如八年前一般。
猛烈而又颤抖,如同顶破壶盖的沸水,如同火山喷发,当所有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到最后便成了一种无力感。她蹲下身抱着膝盖的时候,比那一年离开清远还要孤单和难过。
/ 02/
离开清远那年,出了不少变故。
警察是在老槐树下找到山落的,北丢前脚刚跟陈予森离开。他一个人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数着钱。当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慌得拔腿便跑,条件反射似的一路狂奔。
但他毕竟还是年轻,跑了几条街,依旧被这几个警察给抓住。少年抱着头闭着眼睛大声乞求:“啊,警察叔叔别抓我,我以后再也不乞讨了……别抓我,别抓我。”
他怕了进监狱,上一次的经历让他隔了许久还时常会梦魇。感觉头顶迟迟没有动静,他才缓缓睁开眼。只见几个警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拿手搭着他的肩。过了许久,一个去打电话的警察回来了。
“你右边肩胛骨处是不是有一个痦子?”
山落点点头。
“肚脐旁有一颗痣?”
“嘿,警察叔叔您可真厉害,居然还会算命,您是怎么知道的?”
年长一点的警察对着手机“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转向山落:“你知不知道你是被拐卖的?”
山落愣住:“啥,您说啥?”
“是这样的,之前你被拘留时,我们的警务人员了解到你没有户口也没有籍贯,甚至连父母的信息都不清楚,便给你做了一次抽血检查。根据DNA对比发现,你跟走失儿童家庭数据库中的一对夫妻的DNA比对基本吻合。”
山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有父母,從小便以为自己是在山坳捡到的孩童,时常会想有一天父母会不会去山坳等自己。但岁月漫长,这种念头很快便被消磨了。即便父母健在,估计也早就生了孩子,忘了自己吧。可而今听闻自己是有父母的,而且自己居然是被拐卖的,这种情绪一下子出现在内心,竟分不清是狂喜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些。
见面被安排在清远派出所。
那两个人从北方过来,身上还穿着棉衣。此前接到警察的电话,他们连行李都来不及准备,辗转飞机和火车,不眠不休一日半方才抵达清远。山落就躲在办公室外的窗台边偷偷往里看。
他们看上去似乎已经很老了,似乎比爹爹看起来还要苍老。那男子的双鬓已经花白,双手颤巍巍的,眼睛通红。女人眼尖,看到窗台上冒出的半个脑袋,马上跳了起来,走出门外。
这是山落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他听到女人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询问:“山落?”
山落愣了一下,点点头。
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被一把搂进了怀里。他感受到对方的双臂紧紧地裹着自己,力道很大,似乎要将自己嵌进她的胸膛。突觉耳边一阵凉意,似有水滴在耳畔。随后,坐在办公室里的男人也赶忙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之前在街头遇到的那个年长的警察再次出现,他笑着说:“看你把孩子勒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先进来聊吧。”
女人这才担忧地弯下腰。
“妈妈有没有弄疼你?”
山落却忍不住开口:“阿姨,我没事儿。”
他分明看到女人眼里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失落。
他们因为过于激动,语言组织能力已经有些许紊乱。但山落从他们片断式的描述里,还是约莫了解到这几年他们的经历。
孩子是放在院子里的儿童推车里的,他们不过是上了个厕所回来便没了踪影。他们沿路打听,问了不知多少户人家,有人说看到孩子被一个老乞丐带走了,有人又一口咬定孩子是被一个女的抱走的。那个年代还没有普及摄像头,警察走访了好久,也未曾找到孩子。
别人劝他们再要一个孩子,反正孩子还小,感情还浅,大不了重新开始。但一想到孩子在外可能风餐露宿吃苦受罪,他们便怎么都不能心安理得。可是十几年如一日地寻找终归是痛苦的,到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女人轻声说:“孩子,别怪妈妈,妈妈和爸爸给你生了一个弟弟,但妈妈和爸爸一直都在找你,也一直爱着你。”
此话不假,但人终归面对杳无希望的人生,还是会习惯性地屈服。山落并不难过,也不痛苦,他甚至连痛哭一声都做不到。眼前的两个人,虽说与自己有着骨肉亲情,但因为毫无印象,所以竟感到有些许陌生。endprint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如果跟他们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北丢了,你就再也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你们是要带我走吗?”
“傻孩子,你当然要跟妈妈回家啊,我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山落问:“那我可不可以把我的好朋友一起带回家?我们一起生活可以吗?”
女人愣了一下,转头望向男人。
“孩子,咱家没多少钱……这些年为了找你,家里基本上都掏空了。”男子面露难色,“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再也别分开了,你说好不?”
山落扯了一个幌子,借口要去上厕所,便从办公室脱了身。他有一刻甚至想宁愿做一辈子乞丐,也不要就这样与北丢分离开。
他一路狂奔,风呼啸着从他耳际滑过,岁月如同走马灯,在眼前晃了又晃。那个少女单纯清澈的笑容,那双晶亮的眼睛,一幕幕从他眼前晃过。
他在这一刻,无比想见到北丢。
/ 03/
山落找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学校很大,仅仅之前找陈予森时路过一次,对里面的布局一无所知。他一座教学楼一座教学楼地找下去,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废弃的教学楼顶楼微亮的灯光。山落开心地冲上楼,走到楼梯口,透过幽暗的门洞往里望去,恰巧听见男生把声音压低:“你不要再看我了。”
女生一脸懊恼,而后又忍不住抬头偷看少年的样子,像是一根钉子,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想要推开天台门的手愣在原处,想了想又颓唐地放了下来。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北丢也一直问自己:山落山落,你说我们有没有爸妈啊?
山落问:小丢,你很想有个家吗?
北丢总是噘着嘴,嗫嚅着:就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爱哭,我现在已经不爱哭了。
他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给她一个家。北丢的父母不愿意给她的,他愿意给。可现在,他却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心下有些赌气,更多的却是不舍。
同样赌气而又不舍的,除了北丢,还有爹爹。
这些年来,山落从未想过,一直告诉自己是在山坳捡到的爹爹,这些年来原来一直都是在欺骗自己,他并非在山坳所丢,而是被人拐卖的。
这样一想,他竟觉得有些许讽刺。
但就要离开,总要好好道别。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竟走回了院子里。
北丢还未回来,院子里的人也都未回来,只有爹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摇着蒲扇,微微眯着眼睛。听到动静睁开眼,他问山落:“怎么这么早便收摊?”
山落愣了一下,方才开口:“爹爹,我的胃有些不太舒服,想回来休息一下,行吗?”
爹爹蹙眉片刻,摇了几下蒲扇,又闭上眼睛。
隔了许久,他方才开口:“我床边的柜子里有药,你去吃点,今天就罢了,明日再不好便用鞭子抽你。”
他的声音生冷,听不出到底是在关心还是在恐吓。
等北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北丢急匆匆地走进屋子,轻声问:“山落你怎么了,听爹爹说你胃不舒服?”
山落看到北丢的瞬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特别委屈。他也不知道这种委屈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这突然爆发的情绪又是为了什么。只是有一刻,他浑身绷紧的那根弦断了,他的一切伪装和坚强都尽数散落在地,他号啕大哭起来。这大概是少数几次,北丢看到山落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我从来没想过,我想就算我有父母,他们大概也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就算认得出也未必想认我,一个乞丐女儿,他们也是会怕羞的人吧。”
“小丢。”
“我在。”
“我多想能给你一个家。”山落的声音很轻,而后慢慢竟因为哭得太累而安静地睡着了。北丢靠在墙壁上,一边听着远处钟楼的敲钟声,一边暗自回味山落的话。
那天在莲花坞,陈予森也说过类似的话。
清远一年一度的水灯节,整条莲花江周遭挤满了人,北丢是趁着热闹来乞讨的。她的市口不错,刚巧位于上桥的拐角口,烟花炫目,莲花江上漂满了水灯,连成一条细长的直线,直到天际,水天一色分外好看。北丢坐在拐角,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竟有一刻在想:如果以后一直住在清远,也挺好的。
她一时走了神,碗中有几张纸钞被风一吹便吹到了橋面上。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捡,便看到一只脚踩住了她面前不远处的纸币。那人脚轻碾,随后弯腰捡起。北丢刚打算道谢伸手接过,便看到男生若无其事地将纸币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是我掉的钱……”北丢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你掉的钱?这钱是你赚的吗?别人赏给你的钱,你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不要脸的小乞婆……”男生穿着一中的校服,似乎和陈予森是一个学校的,头发微卷,瘦瘦的,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
“别人给我的便是我的了,你不问自取就是偷。”北丢忍不住反击。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吗?老子今天就是拿了又怎么着?要不打一架?”
周遭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大家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帮忙。男生见无人呼应,便越是仗势欺人:“有手有脚的不去工作赚钱,在这儿乞讨,我说小姑娘能不能要点脸啊。”
北丢却也不想这样被欺负,怒道:“这是我的钱,你还我……”说罢便冲了上去,拽着男生的胳膊。男生高举着手,仗着身高优势,一边挥动着手中的纸币,一边笑道:“要钱啊,你不是乞丐吗?来,跪下来学声狗叫给我听一听,学得好,这钱就给……”
他还没说完,便听到人群中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你把钱给她。”
北丢一转头便看到陈予森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在他身后的便是顾素瑛。顾素瑛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锅铲,一边甩手:“小家伙,你可别乱来啊!铲子可不长眼!”
陈予森径自走上前,伸手捏住男生的胳膊。他的手劲很大,轻轻一捏,男生便吃痛地松开手。钱掉落在地,北丢立马冲上去捡了起来。顾素瑛见状立刻上前,将北丢护在了身后。endprint
男生气不过,竟一下子冲向陈予森,惯性作用一下子将他撞在了桥柱上。陈予森有些微微吃痛,还来不及反应,便看到男生一拳砸了过来。他反身躲过,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两人僵持之下扭打了起来。男生突然起身蹬了一下桥柱,猛地向着陈予森冲撞了一下。北丢听到两声巨大的“扑通”声,便看到陈予森和那个男生一同翻进了莲花江。
莲花江上的水灯被水花冲灭了几盏,水波不止,平静的江面悄无声息。北丢心中一惊,连忙向着桥下冲过去。
/ 04/
水面一片阒静,许久才听到“咕咚”一声,平静的水面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陈予森伸手扑腾了几下,便往岸边游来。游到河道中央,他又突然折返。北丢也不管自己水性多不好,脱了鞋便往水中跳。清远没有寒冬,但莲花江的水依旧带着一丝寒意。她感受到江水“咕噜咕噜”灌进自己的脖子,想使劲朝陈予森游去,却因为没做热身,感觉有些使不上力。
她一脚踩进江底的泥淖,才发现江水有多深,泥淖软绵绵地困住了她的双脚,让她更加无法发力。可是这一刻,北丢心中却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只是担忧陈予森怎么突然折返,他是不是被水草缠住了脚,他会不会出事……
意识逐渐薄弱,她感觉江水渐渐淹没了自己的肩膀。直到陷入黑暗之中,感觉有人突然使劲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头皮发痛,她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万籁俱寂,除了江水拍打礁石的声响,她还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双手双脚一起动,大口呼吸,就快到岸边了。”是陈予森。
在过去十几年的光景里,她时常做噩梦,梦见妖魔鬼怪,梦见世间最吓人的事情,但这一刻,她无所畏惧。少年如同暗夜之中扯破的裂痕,投下一片光亮。等到了岸边,她听到“咚”的一声,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应声倒下。
顾素瑛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平坦的岸边躺着三个人,陈予森一手扯着一个人的头发,他筋疲力尽地趴在岸边动弹不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那晚,顾素瑛一边帮北丢烘干衣服,一边责备北丢:“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下水啊?”北丢望了不远处站在镜前擦头发的少年一眼,只能吐了吐舌:“我忘了我水性差了。”
“但是啊,陈予森,你干吗突然折返去救那个人?”她把音量抬高。
“因为他不会游泳啊。”少年沉声。
所以,多年以后,张开双臂拦在陈予森的车前时,她有一丝愣怔。她怎么都没有底气去怀疑这个少年。多年前他外表冷漠内心温暖善良,纵是坏人,他也给予了最大的善意。
顾素瑛再三挽留北丢,让她今晚就留在这里,北丢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经常不回去,被爹爹发现就惨了。”
陈予森送她至门口。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北丢扯出一个笑容,“还有……今天谢谢你了。”
“北丢,”陈予森抬眼,眼神笃定又慌乱,“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的声音渐轻,但每一个字,北丢都听得清清楚楚。
/ 05/
“北丢,我要走了。”夜深人静,山落听着北丢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轻声呢喃。他从来勇猛果敢,但偏偏对她缺少勇气。
没等到北丢的回应,就听到一阵巨响,大门被撞开。爹爹的眼里带着血丝,一脸恼怒,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哪个不要命的带了这么多警察过来?都给我起来。”
四下死寂。山落拳头暗暗捏紧,过了许久,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兀自前进了一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又强装镇定:“爹爹,我没有带他们过来……我只是今天下午见到了我的父母……”
北丢看到爹爹面色冷峻地走过来,立刻冲到山落面前,拦着爹爹:“爹爹,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山落从小跟着您,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爹爹抬手,她闭上眼睛,等了许久,却怎么也没等到那个巴掌。睁开眼,看着爹爹,他整个人些许松怠和惫懒,如同一瞬间老了几岁。
“你们这群崽,有些是我捡的,有些是我买的,但我从未拐过你们。”他语气生冷如常,却在这一刻多了几分柔和,像是缓缓泄气的气球,又如渐渐干瘪皱皮的苹果。
多少年后,北丢依旧忘不了当时的情景,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那样的爹爹。他看了一眼众人,轻声说:“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不知道警察能否带你们找到父母,免不了都是要进福利院的,你们要是想走就从后门走,要是想留着,就跟我一起在这儿等着。”
“爹爹有愧于你們啊。”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指着北丢,挤出一个笑容:“你过来,有些话我要单独跟你说。”
他领着她走进里屋,一片死寂。
许久,他递给她一个棕色信封。北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几张老旧的相片。相片的周遭有些水迹,人像有些模糊,但信笺上的每个字她都能看懂。
“你走吧。”爹爹许久后才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长得可真像她。”
北丢接到NF的电话时,正在711打工。还是晌午时分,便利店里人来人往,金融中心附近的711杯面卖得飞快,她一边找钱,一边侧头接电话。
“是北丢小姐吗?我是之前跟您联系的NF的HR,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对方声音轻柔且有礼。
“我是。”北丢心下一惊,放下手中的零钱,抓过手机仔细确认了一下来电号码,方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之前您来我们公司面试,其实我们对您这边的基本情况是挺满意的,不过综合考量了才没有录取。”她笑了笑,“不知道您现在是否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
“没……没有。”北丢愣了半晌。
“经过集团后来的综合考量,还是觉得您无论是从专业知识还是基本情况都还不错。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您是否仍愿意来我们公司工作?”
北丢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是陈予森的脸。他面目冷峻,坐在车里,眉目寡淡得如同一尊雕塑。她竟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害怕和忐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但下一瞬间,她又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语气十分笃定:“我愿意,谢谢您给的这次机会,我会认真工作的。”endprint
对方又寒暄了几句,交代了一下具体的工作时间安排和需要哪些入职手续后,便挂断了电话。
如若不是顾客一再催促“喂,快找我钱”,北丢还在神游。
连她自己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她错失NF,又是为什么会突然收到NF的录取电话。如若一切源于陈予森,那现在算是陈予森想通了,还是怎样?她想了许久,都无法说服自己。
她索性不去想了,早早地跟店长请了假。她换好衣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最近的商场逛。
之前去面试前,已经准备了基本的职业装,但NF是个跨国集团,所以一切她都不想懈怠。她想去仔细挑几件衬衫,黑色裙子也得多备一条。这些年她省吃俭用,虽然辛苦,但也攒了一点钱,即使再拮据,这些钱也都是得花的。
陆氏商贸。
北丢逛到一家服饰店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是一家少女服装店,满场的粉色服装。她一眼望去,恰巧被一条裙子所吸引,普通的粉色百褶裙,蕾丝花边恰到好处,箍起的地方让版型显得干净整齐。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刚想伸手拿下裙子,便被人抢先了一步。
“老师,你看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女生一头短发,简洁大方,双眸晶亮,背着书包一脸笑意。
“我说陆舒,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陪你逛街的?”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健朗却又莫名熟悉。
“不是我说你啊,魏老师,孔子还带着学生东游呢,你陪我逛个街怎么啦?”女生噘着嘴,一臉的不乐意。
北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想着不再多添事端,便径自转身想去找店员再拿一件,却未料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男生有些焦急。
北丢揉了揉脑袋,刚想说没事,便听到男生惊喜地大喊:“北丢?是你吗北丢?”
“北丢,我是山落啊,我是山落啊北丢。”
八年间,她从不敢奢望重逢。人生漫长又短促,城市茫茫,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她亦没有预演过重逢时的表现,但在当下相遇,她竟有些恍惚,如同在梦里。
她任由他攥住自己的肩膀,力道越大,她就越发清醒。八年前匆匆逃离的那一幕如同走马灯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她见过爹爹背后的火海,毅然决然地开门;她见过仓皇逃跑的孩童和走掉的鞋。她还有一份道别没说出口,也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山落的脸。
下期预告:
八年之后,北丢偶遇多年未曾再见过的山落,而山落也在此时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在北丢身边,不再离开。北丢终于得偿所愿地进入了NF工作,却在进入NF之后发现,陈予森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过得那么好。终于,陈予森与北丢说起了八年前的事……上微博参与话题#予我渡北川#或@丐小亥 @清尧 ,将送你一份惊喜小礼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