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钰坤讲个不安分的故事

2017-10-19张雨虹

东方电影 2017年10期

文/张雨虹

忻钰坤讲个不安分的故事

文/张雨虹

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在某家影院的休息室里见到了当时正在为处女作《心迷宫》奔波路演的忻钰坤导演。两年后，有幸再次得到采访的机会，依旧表面儒雅，言辞犀利。相比两年前，忻钰坤真的瘦了太多。说句玩笑话，一个在减重方面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在别的领域当然不会差。也亏得他对自己一如既往地狠厉，才有了今日的《暴烈无声》。

讲好故事

忻钰坤是为数不多，喜欢解释自己意图的导演。面对每一个问题，他都用富有逻辑的语言尽可能详尽地答疑解惑，这算是一种少见的坦诚。刚拍第一部长片电影《心迷宫》时是这样，如今已小有名气的他依旧是这样，但唯有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始至终都只有四个字。什么样的电影“好看”？“讲好故事”。

在第11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中，最热门的影片，当属闭幕影片、忻钰坤执导的第二部作品《暴裂无声》，开票短短30秒便销售一空。当2015年《心迷宫》上映时，《暴裂无声》这部影片还叫做《山野追踪》，讲述的其实正是一名父亲在矿山之间追寻孩子的踪迹的故事。

但忻钰坤后来在后期剪辑时发现，影片对于不同程度的“恶”的呈现有主题的延伸作用，之前的片名已然承载不了这部分的命题，于是就改名叫《恶人》。由于外界因素，忻钰坤之后与宣发部门一起商讨，最终用了《暴裂无声》这个片名。“暴裂”与“无声”，这既与男主角张保民的人物属性和人物性格相衬，又富有意义上的矛盾，还符合影片类型的定位。这个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名字，确实夺人眼球。

《心迷宫》和《暴烈无声》都是以人物群像进行描绘的现实题材电影，忻钰坤承认他在创作时确实抱有野心，希望能够塑造一个大格局，能使观众宏观地看到人物命运的交织，相比一股脑传达自己作为创作者的意图，让观众有共鸣，触动他们的心才是他的信念。谈不上以电影济世，但能使观众从中得到一些对现实世界的理解和看法，就是这位“讲故事的人”的心愿。为此，怎么让观众看得进去就成了需要攻破的难题。

《暴烈无声》中设置了三个主要人物，宋洋饰演的丢了孩子的哑巴矿工张保民，姜武饰演的反派煤老板昌万年和袁文康饰演的律师徐文杰。这三个人物分别代表三个阶层：失语的底层人民、摇摆不定的中产阶级、新兴的暴发户。“群体社会性中个体命运的差异与矛盾的根源”，忻钰坤想要表达的主题就此一句话。

有别于《心迷宫》的多线性叙事，《暴裂无声》十分克制地沿着时间顺序去讲述故事，同时在影片中埋有相当多的隐喻，比如山野中的窟穴、昌万年办公室的暗房，以及光线昏黄的山形隧道等。但无论是何种叙事手法，绝大部分时间观众都会沉浸在与忻钰坤的“对话”当中——或者是说，被忻钰坤的逻辑所引领，一步步窥见他想让观众看到与思考的一切。

《心迷宫》上映后，最被观众津津乐道的就是影片中的叙事手法，这一方面给忻钰坤带来了声誉，随之而来的就是压力，没有了多线叙事的跌宕起伏，观众还买不买账？“当年不是为了拍多线叙事才拍《心迷宫》的，是那个题材需要这样对应的展现方式，也希望观众不要对导演定型。好像一条很新鲜的鱼，就没有必要用红烧。我觉得还是要形式与内容高度契合才能把叙事结构的模式做到最佳，如果素材或主体本身没有这样的空间，那因为复杂而复杂就会生硬，让观众没有代入感。”

梦醒时分

忻钰坤被妻子的同事们笑称为“李安”，一方面他极其擅长烧菜，每天都会为妻子做饭当“煮夫”，另一方面他也有着“十年一觉电影梦”的渴望。在漫长的岁月里，忻钰坤买了很多书，在还未出名，只能租住在40平米的小房子里时，这些书只能被打包起来放在阳台上。但只有李安导演的这一本《十年一觉电影梦》，一直活跃在他的书桌一角，随着时光慢慢地泛黄。说来也巧，从忻钰坤17岁爱上电影，决心为电影事业而奋斗，到他终于完成第一个剧本的梗概，也差不多是10年。

两次退学，之后虽仍在电影行业内，但为了糊口，忻钰坤经常会干一些跟电影无关的工作，他时常会进入迷茫的状态，觉得自己离电影梦越走越远。就这样大概过了五六年，越来越成熟的代价就是失去了无所顾忌的勇气，面对自己的梦想感觉有点有心无力。后来忻钰坤去了北京电影学院进修摄影，然后留在了北京，虽然离文化中心近了，但是他感觉离目标更远了，因为“扎实地看到了这个行业高不可攀的壁垒”。“那个时候我只能靠拍一些宣传片糊糊口。随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就越觉得好像过够了这样的生活了。在我临近30岁的时候，我觉得我要跟自己好好谈一谈。我要静下来，努力去拼一把。我的计划就是闭关，写完我自己的长篇剧本，然后想办法找钱把它拍出来。”

忻钰坤从李安那学到的另外一点，就是想要当一个好导演，就得先学会写剧本，好故事才是好电影的基础。忻钰坤当时已经写完了《暴裂无声》的初稿，在制片人的建议下，他考虑到自己没有导演经验以及经费问题，决定先拍摄剧本没有那么复杂的《殡棺》，后更名为《心迷宫》。出现在观众眼前的《心迷宫》，以仅仅170万的小成本，在2014年收获了包括第71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单元最佳新锐导演奖、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的提名以及第8届FIRST青年电影展青年电影竞赛最佳导演奖等在内的多个奖项。极其简陋的美工、布景，以及业余演员都未能减损这部电影的光彩。

然而在这背后，却是这位“新星导演”咬着牙，没日没夜地坚持了24天的拍摄。“有时候我偶尔扫到他（制片人）来现场，看到他那张哭丧的脸，就知道完蛋了，可能钱没找来。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继续专心拍，尽快往前赶。后来就这么5万、10万、5万、10万一点点地凑，我们最终提前6天完成了拍摄。我拿着这些素材回到家，又默默剪了半年，终于把我们的第一部长片剪出来了，就是《心迷宫》。”梦终于醒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忻钰坤借着《心迷宫》收获了事业，本来想着如果不成功便回家做饭，如今，终于可以接近他的电影梦。而《暴烈无声》，就是他释放表达欲望之后的结晶。正如忻钰坤的减肥秘籍一样，这是一碗送给每一个还没有完成梦想的有梦人士的“毒鸡汤”，“我时常会给自己很多负面的压力。比如说减肥这个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说：你肯定坚持不下去，你肯定会中途放弃，你一年之后还会是这个满身赘肉的样子，然后我就转身去运动了。所以这一天一天的变化，就是今天大家看到我的样子。我觉得其实真正减肥的秘籍是你得逼自己，你得对自己狠一点，因为你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样的潜力有待开发”。

TALK 对话忻钰坤

Q：这次拍摄《暴裂无声》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A：最大的挑战是面对压力，因为第一部被大家认可，得到关注，所以第二部的品质要努力做到最好，争取不负期待。但是在题材选择的时候也犹豫这个题材是否是观众期许的，有些纠结，但还是希望能带来不同的观影体验，延续非线性叙事的命题创作是否还能有提高。最终还是遵从内心做自己最有强烈表达欲望的题材。

Q：《心迷宫》经历了改名，为什么这次也会改名，《暴裂无声》是否有什么含义？

A：最早我们的片名叫做《山野追踪》，在剧本阶段觉得这个片名符合影片呈现出的特质，但是在后期剪辑时发现影片对于不同程度恶的呈现有主题的延伸作用，之前的片名承载不了这部分的命题，于是就改叫了《恶人》。但是在向广电部门申请时发现有别的立项影片已经用了这个片名，我们不能再用。于是就和宣发部门大家一起商讨，最终用了《暴裂无声》这个片名，因为“无声”是符合张保民这个人物属性的，“暴裂”既是张保民的人物性格，也跟片中多处山体爆炸的场景吻合，而且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意义的矛盾特别强烈，也符合我们对影片类型的定位。

Q：看到之前的一篇采访，说到你对于剧本不是太满意，是哪里有遗憾？

A：对剧本长度的掌握有些失控，人物线索做得太满，在最终剪辑时很难取舍，完全保留会影响到整体的节奏，但是删减又担心观众对于角色的理解会不够。所以前期在剧本体量的琢磨上会在做下一部时争取做得更准确。

Q：宋洋饰演的角色在影片中没有台词，为什么要这样设置？

A：因为不能靠语言表达，所以这给张保民在寻子过程中带来了很多的不利，同时在交代他不说话这个情节原因的时候又把这个人物鲁莽好斗的性格作实了。

Q：在上一部作品中，叙事手法成为亮点，你是否很看重结构对于影片的影响？

A：我觉得还是要形式与内容高度契合才能把叙事结构的模式做到最佳，如果素材或主体本身没有这样的空间，那因为复杂而复杂就会生硬，让观众没有代入感。

Q：山野中的窟穴、昌万年办公室的暗房，以及光线昏黄的山形隧道，用意何在？

A：影片中是有很多“洞”的元素，洞像人心一样深不见底，往往藏匿着很多欲望和秘密。昌万年吃肉的包间也是拱形设计，隐含着他最原始的杀戮、剥夺的欲望。

Q：你在《暴裂无声》中，最终想表达什么？

A：我想表达的是在社会性的群体中，个体命运的差异与矛盾的根源。

Q：《心迷宫》和《暴裂无声》好像都是群像式描摹，这是否是你刻意为之？

A：在剧本阶段是有这样的企图心，希望可以把影片的格局做大让观众有全局意识，能宏观地看到人物命运的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