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君主论》及《论李维》的马基雅维利政治思想初探

摘要：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马基雅维利一直是个饱受争议的人物，称其为“开山鼻祖”的多如牛毛，称其“不择手段”的亦大有人在。一方面，他被誉为“西方近代政治学说的奠基人之一”；但另一方面，以目的说明手段正當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也被冠“政治无道德论”的罪名而为世人所诟病。本文力图通过对《君主论》以及《论李维》中表现出的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研究，解读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真正内涵。

关键词：马基雅维利；政治思想；权力；君主论

尼科洛·马基雅维利，意大利政治家、思想家和历史学家，他的思想见之于传世的三部主要著作——《君主论》、《论李维》（一作《李维史论》）和《佛罗伦萨史》，鉴于《佛罗伦萨史》更侧重于历史学的范畴，本文暂不作讨论。作为一个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马基雅维利渴望祖国意大利统一和强盛的爱国主义情怀和独树一帜的权力政治观在他的著作《君主论》当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权力政治观

权力政治观被认为是西方近现代社会的基本政治观，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自然政治观和中世纪的基督教神学政治观不同的是，权力政治观从“人性”和“人的经验”这一角度观察政治和国家问题。这无疑开创了政治学研究的新视角，马基雅维利也因此享誉盛名，被称为“近代资产阶级政治学说的奠基人之一”。对此，马克思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认为他使政治理论观念摆脱了道德和神学，开始独立地研究政治。

（一）性恶论的理论前提。

马基雅维利认为历史具有重复性和相似性，同样，处在历史循环中的人性也具有一脉相承的秉性。大量的历史表明：一旦有了适宜的机会，人心就会堕落，因此，在人性善恶的问题上，他更侧重于性恶论的观点。在中国人的固有观念中，人性常常是善的，因为“人之初，性本善”；但事实上，在中国古代，荀子也持“性恶论”的观点，在这个问题的认知上，可以说与马基雅维利的“性恶论”不谋而合。在马基雅维利眼中，趋使人类采取行动的原始动力是欲望，并非责任，而人类最基本的欲望便是对权力的渴望和对财富的追逐——而且，通常情况下，权力与财富是相辅相成的，越是大权在握，越是能积累更多的财富。然而，权力和财富并非取之不尽，但人类出于对现状的不满足总会贪得无厌，企图获取更多，或者企图获得别人手中的权力与财富。因此人与人在争斗中彼此的关系是虚假的、伪善的，人与人在相处中彼此的态度也必将是反复无常且忘恩负义的。

（二）权力政治观的内在表现。

权力政治观主张国家的本质是权力，因此，统治者应以夺取和保持权力为目的。在一个国家内部，权力意味着让人畏惧的暴力和实力，而军队恰恰是夺取和保持权力的绝佳手段，同时它也是镇压被统治者的不二利器。据此，马基雅维利十分强调军队的作用——一种迫使被统治者屈服的手段。他的观点显然是具有现实意义的，这不仅是对于当时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具有积极作用，在任何一个阶级社会，但凡阶级没有消除，阶级矛盾就会存在。而军队也是将阶级斗争和阶级矛盾控制在秩序范围内的一种手段——另一种手段就是法律，关于这一点，马基雅维利同样提到了。他认为君主应该用法律来治理，人民只有在法律的约束下才会变得坚定、精明、文雅。[3]然而法律的执行最终仍需要依靠军队的强制力作为保证，因为人性是贪婪的，离开了权力，法律将一无所用；离开了强制力，法律只是一纸空文。只有掌握优良的军队，才会有良好的法律。因此马基雅维利认为：“假使一个君主国没有优秀的军队，那么就不可能拥有良好的法律；唯有军队优秀，君主国才能够有良好的法律。”[1]君主只有将统治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在辖区内拥有令人畏惧的实力，才能实现其统治，成就其伟业。

（三）权力政治观的外在表现。

16世纪，意大利周围已经建立了统一的民族国家和君主专制制度，资本主义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反观意大利，却仍在政治上处于封建割据、四分五裂的状况。因此，马基雅维利作为一个希望祖国尽快统一的意大利人，他的权力政治观对外主要表现为国家独立，不受外来侵略势力和暴政的干涉。维护国家主权独立，势必需要军队进行武装。在谈到军队类型时，马基雅维利提出了雇佣军、外国援军和自己的军队三种选择，他以切身经验痛彻地指出，采用雇佣军的好处不大，而且还暗藏着隐患，君主一旦决定要依靠这种军队以保卫政权，他的地位很有可能很不稳固，而且也会很不安全。这是因为，雇佣军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对任何人都不忠诚，他们各怀野心，纪律涣散，谁出的钱最多就为谁卖命。[1]结果导致在和平时期国家要遭受雇佣军的掠夺，而在战争时期国家则不可避免地成为敌人的刀下之俎。外国援军是比雇佣军更危险的存在，因为援军上下团结，并完全服从于指挥官的命令。一旦援军帮助求援的君主驱赶走外部侵略之后，援军很可能成为下一位侵略，并在短时期内就足以加害君主的权威。因此，在马基雅维利看来，援军到来之际，就是君主走向毁灭之时。鉴于这些教训，一个明智的君主应该建立一支由本国公民组成的军队，这是一个国家独立的表现，也是这个国家自由的开始。

二、马基雅维利主义

“德行”问题是马基雅维利为君主提出的建议中又一个重点讨论的问题，而事实上，“德行”问题也是世人攻讦马基雅维利的主要依据。

（一）美德与恶行的颠覆。

与传统认知相背离，马基雅维利大胆地提出新的观点，有些起初看似美德的行为，倘若君主照做，却可能会招致灭亡，而另外一些行为，初看是恶行，但是如果君主能够坚持做下去，却可以给自己带来安全和福祉。例如慷慨与吝啬。慷慨本身是件好事，但如果慷慨不能给君主带去声誉的话，它便会损害君主的威信。因为，如果一个君主有道德地慷慨行事，他的行为必然或多或少带有奢侈的性质，到头来他不得不散尽自己的财产，无法继续慷慨之时不得不背上吝啬的骂名；若是君主无道德地慷他人之慨，势必要横征暴敛，不用多久，君主便会遭到臣民的憎恨，因为“人们忘记父亲之死比忘记遗产的丧失还来得快些”[3]。而吝啬的君主却相反，尽管吝啬的名声并不美，但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憎恨。据此，马基雅维利指出，残酷但有为的君主比那些过于仁慈而导致国家混乱的君主其实要仁慈得多，因为后者会危及全体臣民，而前者只是因执行刑罚而损害了少数人的利益。endprint

（二）狐狸与狮子的合体。

人人都认为，不耍手段的君主十分值得称颂，然而事实上，建立过丰功伟绩的君主往往玩的一手好阴谋。因此，马基雅维利认为，世界上存在两種斗争方法，一是法律，二是武力，因为前者常常不足，所以有时不得不借助后者，即同时仿效狐狸和狮子。君主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吓跑豺狼，也必须是一只狐狸以便及时发现陷阱。同时，君主必须善于伪装，也就是善于采取暴力和欺骗相结合的办法，并且必须成功掩饰狐狸与狮子的兽性，成为一个伟大的“假好人”，假装具备一切优秀品格。除此以外，君主还应该具有高明的手段和强硬的手腕，例如，布施奖赏可以分次进行，而执行处罚应该一步到位，并且尽可能假他人之手来完成。再例如，当君主发现抛弃自己的诺言对自己更为有利时，君主应该毫不犹豫地背信弃义。从这一点开始，后人所谓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便开始初露端倪。

三、马基雅维利主义与正统价值观的交锋

马基雅维利是西方近代第一个注重统治术的思想家，在《君主论》中，他更是花了大量的笔墨论述了君主的统治方法，于此同时，他也前瞻性地预见了后世对其的评价。然而，如果一味地将“马基雅维利主义”看作政治无道德论显然是不客观的。

（一）权宜之计。

《论李维》是马基雅维利的又一部重要著作，与《君主论》中表现的君主专制思想所不同的是，马基雅维利在《论李维》中更推崇罗马的共和制度。这二者并非矛盾，也并非作者早年和晚年思想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事实上，马基雅维利只是将君主的独裁看作权宜之计。因为当时的意大利处在内忧外患之中，统一意大利成了最迫切的要求。因此他只是将君主专制看作挽救意大利的临时措施，因为此时，除了依靠君主专制将意大利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他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一旦国家统一之后，还是应该实行共和制度。同时他也义正言辞的指出，如果到那时君主不想交出权力，甚至应该不惜采用暴力迫使他妥协。由此可见，马基雅维利是一个坚定的共和主义者，他维护君主制度，实际上是借助专制王权建立近代的共和国，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同时从马基雅维利的经历来看，他也不太可能成为一名君主专制论者。首先，他出生在佛罗伦萨一个共和思想背景十分深厚的家庭中[3]；其次，他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在这一阶段，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的形式得以复兴，包括在古希腊、雅典城邦时期初步形成的民主等思想。

（二）以恶制恶。

马基雅维利是为数不多的持人性“本恶”的思想家之一，在他的假设中，“人都是变化多端的、弄虚作假的、奸诈懦弱的、生性贪婪的”[7]。基于此，依靠君主高尚的品格和良好的操守去感染教化民众显然不可取。君主的仁慈和宽容在臣民眼中只是软弱和无能的表现，在这种情况下，君主毫无威信可言，更不用说企图建立统一的国家。因此，君主只能采取强硬的手段镇压刁民，这也是君主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三）遭人曲解。

马基雅维利主义真正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是在他逝世的20多年后。美第奇家族的凯瑟琳·德·美第奇嫁到法国，成为亨利二世的皇后，而后狡猾地实施了马基雅维利针对仅意大利分裂提出的临时措施，在法国制造了许多残忍且暴力的行为，深为民众所不齿，于是民众纷纷表达了对马基雅维利违背道义和德行的思想的愤懑与批驳。但将马基雅维利表现在《君主论》和《李维史论》中的政治思想结合起来研究，就不难发现这绝非马基雅维利的本意，而是别有用心的政客为了玩弄政治而进行的借题发挥。这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权宜之计最终会成为统治者粉饰自身目的的一种理论。

四、结论

作为西方近代政治学说的奠基人，马基雅维利开创了权力政治观，这是马基雅维利思想中的重要内容，也成为了西方近现代政治思想的主流。这是他的一大理论贡献。而另一方面，针对存在争议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笔者认为，这是他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背景下做出的特殊选择，理论本身就具有特殊性而非普适性。因此，对于这一理论的褒贬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打着“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旗号为非作歹。客观来说，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主张与历史上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并不相同，因为马基雅维利主义而一味地攻击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主张会陷入历史虚无主义与机械主义的错误当中。还是应该认为，就如马基雅维利自己所言，他在为人们提供一种新道德、新模式。

参考文献：

[1]马基雅维利.君主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马基雅维利.论李维罗马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3]徐大同，高建.西方政治思想史·第三卷[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4]徐大同.西方政治思想史[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

[5]俞可平.西方政治学名著提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0。

[6]薄一楠，武琼.论马基雅维利的权力政治观[J].学理论，2013（30）。

[7]祝琴.论马基雅维利人性观[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2（6）。

[8]彭军红.马基雅维利爱国主义思想探析[D].湖南科技大学，2009。

[9]张晓伟.马基雅维利政治哲学评析[D].安徽大学，2008。

[10]史方倩.试析马基雅维利的政治思想[J].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

作者简介：钱清逸，女，海南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政治学理论硕士研究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