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分”义素程度副词的语义异同比较研究

陈 林



含“分”义素程度副词的语义异同比较研究

陈 林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00）

集中探讨含“分”义素表程度的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的语义特点，提炼出这组群案程度副词[+高量性]、[+定界化]、[+主观性]、[+评价性]等多样化的相同基本义，并比较它们在量度高低、定界化中基准与目标域关系、主观评价的视角选择和评价客体等方面的差异。

程度副词；语义特征；异同

程度副词属于“半实半虚”副词的一个次类，学术界对其研究由来已久，集中表现在宏观和微观两大领域。宏观上主要对程度副词范围和分类、组合情况、语义特征等进行研究，微观上描写单个或者某几个程度副词在三个平面上的特点。在语义特征上的研究，目前的成果并不显著，只散见于下面文章著作中，如：陈宁生从语义蕴含角度分析了“最”的前指、后指和统指三种语义指向[1]；林艳认为重音、语境和预设等语用手段可以使“最”的语义指向单项化[2]；季薇认为程度副词具有模糊性、定界性、连续性和差异性，并具有“观念程度副词”和“比较程度副词”的语义类别[3]。还有学者在探讨副词的语义问题时零星分析过程度副词的语义指向[4][5]。整体上，程度副词的语义研究成果少。

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的现有研究主要从历时角度考察，如武振玉《程度副词“十分”的产生与发展》一文探讨“十分”虚化历程及组合功能[6]；田家隆分析“万分”的副词化机制来源于隐喻虚化[7]。三者语义的研究现于只限于《现代汉语八百词》[8]、《现代汉语词典》[9]等辞典著作中，概括为“程度高”，呈现单一化语义特征。

因此本文认为十分有必要在群案研究的基础上提炼程度副词多样化的语义特征，但作为个性强于共性的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又需在此基础上比较其中之意的异同。

一、高量性的异同比较

邵敬敏认为状语具有状语性语义特征，即地点、时间、方式、程度等[10]。吕叔湘认为其实程度差别也就是数量的差别[11]。蔺璜率先根据程度副词的量级差异提出了为数不多的程度副词构成一个从低量、中量到高量的层级序列的观点[5]。由此看出，前贤们对于程度副词具有量级上的差异的认识是一致的。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同处在高量的序列中，具有高量性的语义特征。如：

（1a）奶奶的牺牲使父亲万分/十二分/十分悲痛。

（1b）奶奶的牺牲使父亲悲痛。

（1c）奶奶的牺牲使父亲悲痛。

例（1a）中“万分/十二分/十分”修饰心理状态形容词“悲痛”，表达父亲悲伤痛苦的心情之深；例（1b）用典型的中量程度副词“比较”替换程度副词三者当中的任何一个，此时父亲悲痛心情的程度是弱于例（1a）的；例（1c）用典型的低量程度副词“有点儿”替换“万分/十二分/十分”，父亲的悲痛心情几乎没有多少。并且在程度的量级上是呈现（1a）>（1b）>（1c）的特征，“万分、十二分、十分”处于较高程度行列，具有高量性。

以上通过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与其他量级程度副词比较得出，它们都具备高量性的语义特征，这是三者的相同点。但三者受自身实语素，即数词“万、十二、十”的影响，在高量系统内部，三者还有一个程度义的序列差别，万分>十二分>十分，“万分”表示的程度最深，其次是“十二分”，最后是“十分”。如：

（2）A “她是一位格雷厄姆小姐”

B “她生得十分俊俏？”

A “是的，十分，不，十二分俊俏”

例（2）是说话人A和说话人B交替话轮组成的话轮对，说话人B对于她生得俊俏的程度用“十分”进行定位，话轮转换到说话人A时，他在承认B对于俊俏程度的肯定之后，自我纠正，用“十二分”修饰她俊俏程度，以此表明实际上A所提供的新信息是在B所估计范围之外的，也就是说她俊俏的程度比说话人B预计的要俊俏得多。这也是“十二分”程度强于“十分”的有力例证。

二、定界化的异同比较

沈家煊提出“有界”和“无界”的概念，主要表现在事物在空间、动作在时间和性状在程度或量上的“有界”和“无界”的对立，这是人在认知上形成“有界”和“无界”的对立在语法结构中的具体反映[12]。本文所谈论程度副词的定界化即沈家煊先生所说的性状在程度上的“有界”和“无界”中对立一方“有界化”的问题。

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作为有界性成分在词汇层面相对静止状态下，其程度义并不完全清晰，但一旦进入“使用状态”，通过修饰限定形容词或动词，便可使与之结合的词语表示的某种连续性质或状态量，即量幅，定于某一特定的相对区域或取值范围内，即量段。整体上，三者具有高量性，从高程度量上对主要由形容词或动词充当的谓语中心词进行限制，都具有定界化的语义特点。如：

第一，“万分”的定界化作用。

（3）a姑娘万分委屈。 →b姑娘委屈。

（4）a孩子的处境十二分地危险。 →b孩子的处境危险。

（5）a竞争十分激烈。 →b竞争激烈。

例（3）a和b句的谓语中心词“委屈”是“姑娘”内心活动的感知的一种性状，“委屈”是相对于“不委屈”而言，有各种程度不等的“委屈”，“委屈”代表一个量幅，是“无界”的。相反，“万分委屈”或者“委屈万分”则表示较高程度的“委屈”，是“委屈”的一个量段。“万分+委屈”在深层意义是代表“高程度+量幅”→高量段，量幅词“委屈”通过程度词“万分”的修饰演变成量段词组，即“万分”的定界化作用。

同样，例（4）、例（5）b句谓语中心词“危险”和“激烈”所表达的语义内涵是无界的，无始无终、无程度深无程度浅、无量大量小，a句的程度副词记性限定之后，使得两句的无界词变成一个在程度量上有界的词。两句中的中心词是竞争形势的状态的叙述，同样是无界的，“十分”进行修饰之后使得无界词限定在程度高的界限之内，定界化作用突出。

（6）自古以来女人与房子的关系是万分/十二分/十分密切的。

三例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都是对无界词“密切”进行定界，使其定格于高量范畴之内，但三者定界的差异主要表现在：程度越高，定界的基准越远离目标域，程度越低，定界的基准越接近目标域。为了更形象地阐释，我们用如下图来说明。

图1　基准与目标域关系示意图

图1直线L代表程度量范畴，f(x0)代表程度趋于无限低，f(xn)代表程度趋于无限高，程度词所修饰的成分，如“密切”占据整个f(x0---n)的量幅。人们在选择用何种绝对程度副词进行“程+AP/NP”组配，达成目标域时，即准确表达，首先在观念上会形成一个基准f(xm)，如上例“密切”，有些人认为女人有暂时安居处所是女人与房子关系密切，有些人认为女人拥有房产证明才是女人与房子关系密切，何种情况算是密切关系，因不同人观念不同而不同，所设立的基准也不同。当在同一情境当中，基准一旦确定，即直线T，量度相对明晰的程度副词“十分<十二分<万分”和基准的关系也是十分确定的。程度相对最高的“万分”与修饰成分“密切”达成的目标域f(xc)越远离基准，用射线α表示；程度相对最低的“十分”与修饰成分“密切”达成的目标域f(xa)越接近基准，用射线θ表示；“十二分”与所修饰词达成的目标域处于两者中间状态，用射线β表示。

综上，这组程度副词的相同点是都具备定界化的作用，不同点是“万分”与所修饰词形成的目标域离基准最远，“十二分”次之，“十分”与所修饰词形成的目标域离基准最接近。

三、主观性的异同比较

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都具有主观性，表示主观评价。主观性是指在说话人说出一段话时并非绝对地客观，多多少少会含有说话人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情感，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13]。

“万分、十二分、十分”主观性的异同主要表现在说话人视角和说话人的主观评价上。

中国建筑节能协会会长武涌表示：“智慧建筑应以人为本，注重感知需求，希望通过标准体系建立引导智慧建筑规范发展，降低能耗，引领绿色生活。”

（一）说话人视角

“视角”是“说话人对客观情状的观察角度，或是对客观情状加以叙说的出发点”[13]。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出现在说话人对某种心理活动或客观性状进行评价的语境当中，视角是从评价主体即说话者角度进行的，以说话人的观察角度来进行评价。为了叙述方便，我们把说话人视角分成内视角和外视角。内视角即这段话所涉及的人物的视角，一般采用独白或者对话形式表达；外视角即叙述这段话的视角，独立于“言语场景”之外。

在视角方面，“万分、十二分、十分”的相同点是都具有内视角和外视角。以“万分”为例说明：

（7）我万分感恩！

（8）这个宝宝就是万分恐怖，他会喷火，像恐龙一样。

例（7）中“万分”所在言语场景的说话人“我”参与其中，是“我”内心的独白，为内视角，句中主语与内视角主语一致；例（8）除了句中主语“这个宝宝”还有一个言语场景之外的人说话人在陈述这段话，为外视角。值得说明的是，外视角与句中主语通常不一致。

本文从CCL语料库随机选取的“万分”和“十二分”各500条语例，从CCL语料库和BBC语料库穷尽式搜查“十二分”共464条语例，对其内外视角统计情况如下表：

表1 内外视角统计表

上表显示，“万分、十二分、十分”所处的句子多采用外视角，较少有句内关涉人物的对话或者内心独白。相比较而言，“十二分”采用内视角的形式更为常见，其次是“万分”，“十分”基本上都采用外视角，不采取内视角的形式，更多呈现的是“第三方”对于话语场景的评价。

（二）主观评价

Paimer从意义出发，将情态分为知识情态和义务情态。前者包括证据类和判断类，后者分为指令类、承诺类、愿望类、评价类等类别[14]。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表达对性状程度量的主观评价，属于义务情态范畴。既然是评价就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即什么人对什么东西按照什么标准说了什么。这里主要探讨“对什么东西”即“评价客体”的问题。

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表达对性状程度量的主观评价，性状大致包括心理活动性状和客观情境性状，所以评价客体包含如下类型：

第一，说话人心理感受。这种评价客体类型主要包括各种心理活动感受，如高兴、痛苦、欣喜等，在句中一般会出现“感受”或者相关心理活动词的字眼，语义上主语通常为人类。

（9）听说小女儿近日回国，夫妻俩万分欣喜

（10）说真的我十二分地佩服老谭。

（11）初学者会感到十分困难。

例（9）以外视角形式对句中主语“夫妻俩”的心理活动“欣喜”之情做出量级判断；例（10）以内视角“我”形式评价陈述自己“佩服”心理的量级；例（11）用外视角形式评价“初学者”感受困难者一心理活动状态的量级。

第二，客观性状。这种评价客体类型主要是客观性状，通常中心词一般是非心理活动词，其意义上的主语也是非人类，多采用的叙述视角都为外视角。如：

（12）几笔勾勒就把丧母失子的情景展现得万分传神。

（13）这些新到的玫瑰花都是十二分地新鲜。

（14）集体合同流于形式的问题十分突出。

例（12）的外视角言语主语对客观情境“几笔勾勒展现丧母失子情景”的程度量做主观评价；例（13）对客观情景“新到的玫瑰花”的新鲜程度做主观描述；例（14）对“集体合同流于形式”这一客观情境出现问题程度做主观评价。

因此，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在主观评价客体上共同点是：都存在说话人主观心理活动性状和客观情境性状两种类型；不同点主要表现在：程度副词“万分”更倾向于专属评价心理感受；“十分”倾向于专属评价客观情境；“十二分”处于两词中间状态。如下表：

表2 评价客体统计表

四、结语

这里分别从高量性、定界化、主观性和和评价性等角度考察程度副词“万分、十二分、十分”在语义上的异同。

相同点主要有：这组次都处于高量程度副词之列，都具有程度副词高量性的特征；说话人使用“万分、十二分、十分”表述的过程中都存在一个内视角或者外视角，普遍采用外视角对客观情境进行主观的评价；三者都具有定界化的语义特点；它们主观评价的客体都有说话人心理感受和客观形状之别。

不同点主要有：“万分、十二分、十分”虽然同处高量级别，但三者还有一个量的差别，即万分>十二分>十分，“万分”表示程度量更高，“十二分”次之，“十分”相比较在高量序列中表示的程度量最低；这组词在对所修饰的词进行定界时，由于受本身程度量高低的影响，“万分/十二分/十分+被修饰词”所形成的目标域和主观观念上的标准的范畴距离不一。“万分”与所修饰词形成的目标域离基准最远，“十二分”次之，“十分”与所修饰词形成的目标域离基准最接近；从三者评价客体的差别角度看，“十分”基本上是对客观情境进行主观评价，而“万分”对主观心理活动进行评价趋于定型，“十二分”则处于三者中间状态。

[1] 陈宁生，钱玉莲．“最”的语义指向和与“最”字句的蕴含[J]．汉语学习，1987，(5)：14-19．

[2] 林艳．句义结构中“最”的指向[J]．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6)：823-827．

[3] 季薇．现代汉语程度副词研究[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1．56-135．

[4] 肖奚强．协同副词的语义指向[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6)：117-118．

[5] 蔺璜，郭姝慧．程度副词的特点范围与分类[J]．语言学研究，2003，(2)：71．75．

[6] 武振玉．程度副词“十分”的产生与发展[J]．山东教育学院学报，2004，(6)：64-69．

[7] 田家隆．程度副词“非常”“异常”“无比”“万分”的衍生与发展[J]．国际汉语学报，2015，6(1)：212-233．

[8]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493-547．

[9]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231-1407．

[10] 邵敬敏，周芍．语义特征的界定与提取方法[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5，37(1)：21-30．

[11]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130-178．

[12] 沈家煊．“有界”与“无界”[J]．中国语文，1995，(5)：367-381．

[13] 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33(4)：267-268．

[14] 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探索[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23-126．

Comparative Study of Adverbs of Degree Containing “Fen” Sememe on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Semantic

CHEN Li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00, China)

This paper focuses on semantic features of Adverbs of degree containing “Fen”sememe—“Wan Fen, Shi Er fen, Shi Fen”,defined as the diversity of basic meaning, such as [+high quantity] , [+boundedness] , [+subjectivity] and [+valuation]. Then their differences are compared in the height of the measure, the relationship of datum and target domain on the boundedness, the choice of angle and object about subjective evaluation.

adverbs of degree; semantic features;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H313

A

2095－414X(2017)01－0076－05

陈林（1989-），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代汉语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