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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出山西

2017-10-10和悦

火花 2017年4期
关键词:山西黄河

和悦

北出山西

和悦

从内蒙回来,我特意去查阅了一番地图,约略梳理了一下这次旅行的路线。大致是这样的:去时由太原经忻州、原平、宁武、阳方口至右玉。从杀虎口出长城入内蒙古,经和林格尔到呼和浩特,回来由呼和浩特经托克托清水河从新建的万家寨黄河大桥入偏关,再经河曲、神池、宁武、阳方口、原平、忻州,一路南行到太原。将这两条线路用笔勾连起来,如同一条线系着一个呈扁圆状的气球飘浮在晋蒙两省区的版图上,细细端详,令人遐思。在八月的北方,在一向以凝重厚实粗犷豪放的自然和人文景观闻名天下的晋蒙两地走了一个来回之后,忽然滋生出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似乎颇令人费解。然而更重要的还在于这两条路线大体上就是至今还让包头人、河曲人乃至祁县人魂牵梦绕的当年走西口的人们所走过的。

就像内蒙古人管湖都叫海一样——这也许是由于他们太渴望的缘故,也许是由于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孕育了马背民族如海一样的胸怀:早年的山西人自然而然地将大部分能够让人走让车行的地方叫作关或者口。往北去,那种度关山越隘口雄关漫道真如铁的景象,始终逼人产生出一种苍凉甚或肃杀的心情,全没有了旅行中理想的满眼风光赏心悦目,遗留下来的一些古旧地名如阳方口、杀虎口、偏关、宁武关,现如今依旧是交通要塞,依旧车水马龙繁忙如昔,即便有的已经升格变成了城市,但看起来似乎并非久留之地,而更像一个夜宿昼行的驿站。在历史上的同一个发展时期,山西南部黄河流域已然形成多处或文化或金融或农业的中心,文人们商人们在各自所属的领域内精雕细刻运筹帷幄扶犁田间地垄时,山西北部沿长城一带,作为当时的封建王朝的“极边”,却还在为战争和离乱忙碌着;如今残存的一些连当地人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修造的断壁残垣,不知道是否能感觉到些许历史的余温。由于发展的不平衡导致人口的不平衡,进而导致文化经济的不平衡,大而论之,山西也就不平衡了。

好在除长城之外,我们还有一条环护晋西北的黄河。纵向由北向南,她将晋蒙两地的腹部联系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沿黄河星罗棋布的水运码头该是何等的繁盛。作为晋西北历史上著名的水旱码头,作为周围地区的贸易集散地,小小的河曲“一年四季流莺啭,百货如云瘦马驼”,超过三百余只可谓浩浩荡荡的船筏将“南来的茶、布、瓷器、水、烟、糖”溯流而上运出去,将“北来的肉、油、皮毛、食盐、粮”由包头放船载回来。然后由所谓的骡马帮通过旱路运往太原府及河北、河南、榆林、太谷等地区。跑旱路二百余公里四天路程上包头,走水路没有四五十天去不了。经常是人到包头卸下货物索性连船也卖了只背着钱袋子回来。今天的河曲尚有不少人仍在从事这种古老的打造木船的营生,恐怕与当年的这种“一次性消费”不无关系。顺流而下,黄河千里秦晋间,东有吉县西宜川,就到了黄河航运上无法回避的天堑壶口。如今人们熟知的“旱地行船”的奇观,大约就是当年的黄河船夫们集体智慧的结晶。几百年过去,黄河的水道越来越窄,河床越裸越多,虽说旱地行船的痕迹清晰可辨,只是黄河作为一条黄金水道仿如芳草离离的黄尘古道一样,永远地湮没了。

山西自古仰仗形势顽固、表里山河拒外面的世界以千里之外,现如今在意识和视野上走出娘子关,俯瞰环渤海早已不是问题。沿太行山以时代速度用三千万父老的心血凝结而成的山西历史上第一条高速公路,更进一步在行为和战略上为我们走出东大门,与外界接轨找到了出路。虽说高速公路的名称,一开始就“太旧”,但它无疑是今天的山西人的一个新的兴奋点。走出山西,也足以客客气气地对别的地方的道路来一番评头论足,也可以说它跟我们的太旧一样。与山西历史的围城观念相比,今天的山西人渴望城门洞开吐故纳新的迫切愿望就应该被看作是革命性的。只是回过头来想一想,我们还有没有时间再去找一条北出山西之路,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去造一座北出山西之门。山西这座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大厦,仅有一个或者两个窗口是会缺氧的。历史的不平衡已然如此,发展的不平衡却不仅仅是未来的历史。

横向由东而西,黄河所赋予我们的,就不能不提到一言难尽的走西口了。河曲县志上说:只有生活贫困的人,才肯铤而走险跑口外。前一层意思正如那首民歌所唱: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后一层意思说的却是一种无奈和冒险:不管愿意与否,应该说,只有勇敢的人才敢于踏上漫漫的西口征程。因为此一去:东三天西两天,无处安身;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均;住沙滩睡冷地,脱鞋当枕;翻坝梁刮怪风,两眼难睁。实在不是什么美差。清朝初年开始的这种民间活动,跑口外的人的初衷,或者说出去的目的都是为了回来,找一块草长水美肥田沃土的地方定居那是后话。所以大部分人都是春夏出口,岁暮而归,如雁行一般;都是一路走来一路打听,像羊群寻找草地那样,碰到什么干什么,至于专业对不对口待遇高低,全在其次了。君不见:他们下石河弓身拉大船,进河套抡撅挖大渠,上后山双手拔麦子,走后营拉骆驼充当马前卒,甚而染上瘟疫九死一生的,遇上土匪几乎送命的,都不在少数。西口人所走的路所受的苦所有的情所留下的回响,见诸史册的不多。它始于民间,止于民间,能够口口相传、沿袭至今,在很大程度上就要仰仗河曲和内蒙古一带的民歌了,说它们是唱出来的历史似不为过。康熙年间,包括山西、山东、河北、陕西等地在内的汉人到察哈尔、绥远一带垦荒的有数十万。如此大的规模已然形成了气候,容不得政府不有所考虑了。应该说,这是传统意义上走西口的一个历史性转折。一方面,清政府连年征战征粮征兵扩大版图,需要不断开垦土地;另一方面,也是历史有幸,遇上了康熙这位胸怀博大的开明皇帝。他不仅汉字写得有模有样,而且他对汉文化的认知与深刻理解,再加上游牧民族一贯的强健体魄,使这位执政长达六十年的君主充满了王者的平凡魅力。至康熙三十六年(1697),也就是为谋生的人们在西口路上走了约莫半个世纪之后,康熙特准鄂尔多斯王爷之请,“汉保营得与蒙民交易,又准汉民垦蒙古地,岁予租子”。于是走西口的人也就由地下转为公开,由黑户发展而成为手持“龙票”的临时居民。这种“龙票”大体上就是现如今内地的人们赴深圳时所持的边防证。于是我们也就为晋商大都发祥于口外的说法找到了依据,无论是乔家乔贵发先有复盛宫后有包头城的传奇也好,无论是大盛魁驼帮在自己的商道上逶迤穿梭首尾难见也罢,晋商陆陆续续超过两个世纪的繁盛与辉煌,曾经为荒凉的北方大漠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于是“内地人民之经商懋迁者;务农而春去秋归者,亦皆由流动而渐进为定居,由孤身而渐成为家室”。蒙汉共居,农牧并举,其乐也融融。此次北上内蒙古途经各地,所到的是浓浓的乡音,感到的是绵绵的亲情;两地百姓这种历史的血缘至今剪不断理不开源远流长啊!

提到走西口,不能不提到民歌;而提到民歌,就不能不涉及西北边陲的那座小城河曲了。因为走西口的民歌大多是河曲的,因为清政府当年批准开放的第一个渡河码头,就在河曲城根儿的黄河边上。当地人于1994年立了一块碑叫作西口古渡。我们在河曲逗留时曾去那里凭吊,夜幕下的母亲河看上去越发像一条舒缓的纽带,令人滋生出满腔的思古之幽情。

比较而言,河曲人更知书达理,更温文尔雅;或者善谈,或者能唱。这从他们对待现如今已是山西电视台知名主持人金鉴的那种情分上就可略见一斑。我们到达的当晚县里设宴洗尘,闻风而动的人们来了满满一屋子。有人戏言:在家的党政领导都出面接见。他们平静地欢迎金鉴回来,响亮地说金鉴其实就是河曲人。直令此公在离开河曲时忍不住热泪纵横泣不成声。这是一个在河曲待了十九年的北京知青的眼泪,这是一份永远也无法忘怀的记忆啊!

与黄河边上环晋西北和走西口有牵连的其他城市相比,河曲的内涵更加丰富,整体上的知名度和吸引力也更高更强一些。境内拥有的以娘娘滩为首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丰富多彩,黄河滩涂是成片的肥田沃土。穿城而过的那条在县级城并不多见的黄河大道,昭示着今天的河曲人负重前行不甘人后寻求发展的理念。应该说,河曲的现状理应更好一些,这不完全是它自己造成的。其中有历史和现实的原因,也有自然和人为的因素。晋西北的发展,如果需要有龙头牵动的话,河曲当之无愧。那里的人民勇于承担起这份历史和时代的重任,并真正把它完成好。这就是山西之大幸,这就是黄河之大幸了。

(插图: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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